青沅掀开帘子,何淑云走了进来。
“母亲在做什么?”
青沅答:“在陪老爷说话。”
何淑云挑眉,这倒是不巧,她常常奉承夫人,对她这个父亲却不怎么打交道。
父亲眼里只有大哥,哪里装得下旁人,行珠都不待的理会,更别说她了。
正考虑着是否要先行离去,青沅却皱着眉小声说道:“二小姐被夫人罚抄书了。”朝着暖阁一努。
何淑云便顺势答:“那我去看看二妹吧。”
心中透亮,二妹被母亲责罚,定是跟这些丫鬟撒了气,青沅这才想让她去当救兵。
进了暖阁,何行珠抱着点心匣子只顾着吃,浣墨却在一边写东西。
看见何淑云进来,何行珠只是眼珠稍微转了转,浣墨则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给大小姐行礼。
浣墨心中紧张,替二小姐抄书,若被夫人发现定少不了责骂,可二小姐的话又不能不听,大小姐可千万别告诉夫人。偷瞄二小姐,却只见她无动于衷。
何淑云对二妹是有气不敢撒,奉承母亲奉承得再好,也抵不过二妹的一句话。二妹要是对她不满,她做得再好,也得跟其他的庶出小姐一个样。
吩咐锦绣在门口放风,才跟浣墨说:“快起来吧。”
走到浣墨身边看她写的字,倒是跟二妹的字迹有八分像,难怪瞒得了夫人,若非她亲眼见到,也会以为是二妹自己写的。
对这丫鬟另眼相看,是有些本事,夸赞了句:“写的不错。”
见大小姐没有怪罪的打算,浣墨松了口气,坐在案前继续写了起来。
何淑云视线转移到二妹身上,叹了口气:“这次又做了什么?”
在这些姐妹中,也就何淑云能跟何行珠算是说得上话。
何行珠嘟着嘴:“大姐你倒是评评理,我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被罚了。”
满的脸不高兴。
何淑云点了她额头一下,说:“你呀,犯错都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这么糊涂怎么行。”
何行珠不服气,辩驳道:“分明就是娘借题发挥,看我不顺眼就赶我出来。”
“好好好,你没错,那母亲到底因为什么罚的你。”何淑云挨着何行珠坐下。
何行珠也许是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因的什么,支支吾吾的说:“就是……青寰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然后……我进去了,娘就生气了,把我扔在这儿自己跟爹说话。”
何淑云眼珠微转,莫非母亲和爹爹再说什么不能让二妹听得东西?
思索了一会儿,没忍住噗嗤就笑了起来。
以为自己被嘲笑了,何行珠忿然推了何淑云一把,何淑云手撑着地还在笑,断断续续地说:“你说你傻不傻。”
等平息了,何淑云才说:“你若是跟浣墨说悄悄话,我却凑过来听,你会高兴么。”
何行珠不承认:“我跟浣墨能有什么悄悄话说。”
何淑云又继续说:“母亲和爹爹说悄悄话,你闯进去打断,母亲当然要恼羞成怒就把你轰出来了。”
何行珠有些不知所云,说:“不对啊,往常爹娘在一起说话,没这样啊。”
“往常青寰拦着你了么?”何淑云继续诱导。
何行珠摇头。
“知道哪儿错了吧,青寰敢拦你,当然是得了授意才这么做的,你却非要进去,不被罚才怪了。”
何行珠还是有些不明白,就算是因为强闯才受的罚,可是为什么往常可以,今天就不可以?
何淑云面上开解何行珠,实际上心里却比她还要疑惑。
母亲和爹爹到底说了些什么,连二妹也不能听?
一边安抚何行珠,一边却打量起她来。
何行珠是何府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被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仔细打量,二妹生的真真是不错,现在在赌气,脸颊鼓鼓的,有些婴儿肥,笑起来还会有浅浅的酒窝,甜美可爱,大大的眼睛十分灵动。平日里在一起倒不曾发觉,如今细看,二妹的身材比起去年长开了好多。算算日子,也就半年的光景就要及笄了,可以出嫁了。
想到自己的婚事,何淑云面颊微红,心想母亲定是和爹爹在商量二妹的婚事,这才把她轰出来,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还这么不稳重,不罚她又罚哪个。
这些自然不能跟二妹明说,不然母亲那里可得削了她的皮。
何行珠见大姐还在用袖子掩着嘴偷笑,又推了她两把。
“你还笑,还笑……”
这时锦绣低叫了一声夫人来了。
何行珠一个激灵跳起来,把吓傻的浣墨推到一边,自己坐到案前,装作专心抄写的样子。
浣墨手脚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摆,何淑云知道这丫头得坏事了,摇着头扶了浣墨站起来,把她推到锦绣那边。
这时帘子掀开了。
周氏走进来看到自己的女儿在专心抄写,淑云在旁观看,两个丫鬟则站在边上垂着头,
看到女儿真能静下心来,周氏十分欣慰,却也心知,这恐怕是淑云那孩子的功劳。
赞赏的看了何淑云一眼。
何行珠是被惯着长大的孩子,周氏有时候还真是管不了,母女争吵也是常事。可只要何淑云一插进来,不知怎么的总把行珠哄得服服帖帖。
让母女间不至于引发更大的冲突。
方才周氏正和老爷讨论陆家小子的事情,行珠却突然闯进来。
老爷早就说过行珠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让她好好管管,教一教什么是女孩子的矜持。
这一下的突然闯入,老爷瞥着她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周氏却顿时红了脸,行珠却还不自觉的叽叽喳喳,周氏这才生气轰走了她。
可事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担心因此伤女儿的心,送了老爷出门就急急来看行珠。
好在淑云也在,便知道她不用再担心。
何淑云和何行珠装作才看到周氏的样子,一个喊“娘”,一个喊“母亲”,齐齐站起行礼。
周氏踱到案前,拿起女儿写的字,心中赞赏。
谁说她女儿毛躁来着,分明只是活泼。
从一个人的字可以看出写字之人的心境,纸上的小篆比划冷静,用力适中,无丝毫凌乱之感。
行珠这不是挺好的么,难道非让管教成那一言一行刻板的女子不成。
周氏对老爷让她管教女儿的话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摸着女儿的头,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满意。
说了句:“以后你爹爹在,可不敢那么跳脱了,不然你爹爹亲自管教你,你可受的住?”
何行珠眼睛闪闪的望着周氏,心里想,那以后避开爹爹就行了?
娘果然还是疼她的,不过碍于爹爹才罚的她。
装作写的很累的样子,委屈的说:“那……娘,我还没写完,剩下的可不可以……”
周氏大手一挥,说:“跟你大姐玩儿去吧。”
何行珠欢呼,拉着何淑云就跑了出去。
看着欢快的女儿,周氏觉得刚刚的不快全部一扫而空。
方才老爷过来问她是否有打听陆巍。
周氏听了他吩咐,哪敢怠懈,只是这才两天,又是正月里,能打听出什么来?
有些不满,老爷倒是比甄家两口子还要着急,莫不是考绩的事情要有变数?
不敢放松,把自己知道的简要说了些。
“陆巍今年十六,听闻一表人才,聪慧好学,颇招邻里女孩子喜欢。不过自从小陆氏一跃龙门,陆殷便发誓说什么非高门不娶。以陆家的家底,要娶高门根本就是天方夜谈。”陆殷是陆氏和陆巍的父亲。
“陆殷想让陆巍科考入仕,前些年送他去了学馆。陆殷大字不识一个,前头娘子却是个文化人,陆氏和小陆氏都是她教出来的,只是去的早,留下还在襁褓的陆巍。陆氏嫁得早,陆殷成天喝酒不务正业,陆巍算是跟着小陆氏长大的,小陆氏很疼陆巍,只怕为了弟弟什么都做得出来。”说道这里顿了顿。
周氏和何秉知道,这门亲事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小陆氏的态度。
知州大人会不会听小陆氏的胡言乱语是一回事,可小陆氏到底会不会为了弟弟做些什么,会做到哪种程度这都是没法预料的。
总不能去搏那一个侥幸,万一真的因此影响到何秉的前程,就是撇下十个女儿何秉也在所不惜。
周氏缓了缓才继续说:“已让人去看过了陆巍,长的很白净,书生气十足,温文尔雅,看起来算是良配,可是人总不能看表面,再详细的已经让人去探听了。”
何秉皱着眉敲桌子,沉默了良久却说:“那陆巍……陆氏再来为他求娶,就应了吧。”
周氏瞪圆了眼睛,人还没打听清楚,若那陆巍并非表面上的干净,岂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又想着,万一陆氏坚持要娶的还是行珠,那又怎么办,难道老爷真打算卖女儿?
想要反驳。
可是老爷若一心想着前程,卖女儿的事情只怕……
她还是得和陆氏好好周旋周旋。
胸中憋了一口闷气,想到陆氏往日里奉承得嘴脸,更是来气。
真是笑面虎,专挑背后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