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自信,可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林夏眼神凛冽,可却是自何歆穆进屋后,首次正视她。
她的确与旁的女子不同,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只作为下属,而非女人。
但对她的自知之明,林夏并没有觉得轻松。
这与他们计划的不同。
他从没想过要让她成为他的下属,她只是一个工具,在他需要的时候会拿起来用的东西。
相应的在他不需要了的时候,也会被抛弃。
这才是她的处境。
可现下这工具却自个儿跑到他的手上,给他提出了这个建议。
下属么?
林夏心中思忖。
他在黑江盟掌权这么多年来,收过的下属不计其数,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但他真正的心腹其实少之又少,想获得他的信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且她并不是他培养出来的人,用起来多少有些不便,便是收做下属又能如何,还是与工具一样的用法。
她还是天真。
何歆穆却灿然一笑:“我当然不是唯一的选择,但我确实有自信自己是眼下您最合适的人选。也请您相信自己的眼光,好不好用,有没有用,总归用过才会知道,您说呢。”
“在我面前这么狂妄的女人,你确实是独一份,那就先让我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林夏眼神流转,已有了决断。
何歆穆眼睛一亮,这算是同意了吗。
林夏又意味深长的道:“从今晚开始……你来值夜。”
何歆穆顿时眼如铜铃,值夜???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当碧桐得到吩咐的时候,眼睛瞪成了铜锣,不可思议的瞪向何歆穆。
先前知道何歆穆深夜前来,已经惊讶过了一次,现在又得知要留宿,惊得他觉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敢多问,忙不迭的下去布置。
何歆穆从林夏吩咐碧桐,到随他走进内室,自始至终抿着嘴一言不发,仿佛认命般,一切听从安排。
她心里惴惴不安,林夏只说是值夜,应该是单纯的值夜而不是侍寝。
对,肯定是这样。
许依蝶来过那么多次,都从未留宿过,林夏不可能好她这一口吧!
待看到临窗的长榻上铺好的被褥,更是吃了颗定心丸。
等碧桐退了下去,何歆穆踏着鞋影缓步走向林夏,自觉的为他更衣洗漱。
虽很久没服侍过人,该怎么做她还是记得的,回想着从前,轻车熟路的做起来。
毕竟不知道他的习惯和喜好,第一次难免有些差错,林夏偏偏好性子的慢慢教她该怎么做。
一点没有为难的意思。
这样和谐的场景,比起刚刚的冷眼,何歆穆只觉得虚伪。
又是这幅面孔,仿佛不计较别人的一切过错,其实却不知道背地里在暗算着什么。
何歆穆勉强向他道谢。
“你也这么服侍过衡清樾。”不是问句,而是在陈述。
何歆穆正拧着脸帕,闻言手一顿。
“是。”没有否认,这是事实,却并不是全部。凡是能推到衡清樾身上的事情,她都会不吝甩锅。
“不曾听说过他有哪个贴身婢女。”对衡清樾,林夏的了解只止于纸面得来的,衡林山庄与黑江盟的势力范围并没有大的冲突,那不过是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人,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是曾与衡清樾近在咫。她为不同的人做同一件事,这或许让两人冥冥之中有了些许关系,让他突然起了好奇,她眼中的衡清樾,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夫人故去后,我没地方去,只能求了庄主开恩,留我在身边服侍。庄主身边正好缺人手,就允我服侍了几日,后来有人接手了,我就没再近身服侍过了。”
“衡清樾是怎样的人。”
“庄主跟夫人一样,也是很和蔼的人,对我们都很好。”
“他对你好吗。”
“嗯。”何歆穆含笑着点了点头。
林夏却觉得有些刺眼。
“真心觉得他很好?”
“是。”
“就算他杀了衡桓,血洗了半个山庄,又逼死了自己的母亲。江湖皆知衡清樾是怎样的无情无义,你还是这么觉得的么?”
何歆穆微怔。
她认识的衡清樾,温文尔雅,高贵清冷,并不像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虐杀自己亲叔父的人,以致于她忘记了与自己相处的人曾经做过的一切。
当她以为外界的传闻言过其实,却又亲耳听到衡清樾承认这一切。
那时候她是个哑巴,听到又能怎样呢,凭她简陋的手语,是无法向别人完整转述他所倾诉的一切的。
因此她知道了许多事情。
衡清樾,衡桓,还有韶华早逝的庄主夫人。
她所知道的,远比那些听信传言就对衡清樾嗤之以鼻的人,要多得多。
她眼中的衡清樾,也远比林夏这种卑鄙无耻又毫无下限的人,要干净了不知道多少倍。
为林夏换上寝衣,系好衣带后眼角上挑瞥了他一眼:“人生在世,总是不得已的事情要多些,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为人不齿,也总得活着才有机会笑到最后。这一点,您应该深有体会才是。”又哪来的资格去指责别人。
林夏本是有些戏耍的心思,想听何歆穆如何作答,也想知道她对衡桓之死的内幕了解多少,却得到这么一句话。
“深有体会?”林夏眯了眯眼。
薛统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
是深有体会,深到铭刻在他的灵魂上,每一时每一刻都能感受到那种难堪,想对每一个瞧不起他的人,咆哮他的愤怒。
他却只能佯装云淡风轻,用毫不在意的态度面对所有嘲弄他的人。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从前是他刻意不去看,现在却是别人佯作忘却了过去。
双方默契的伪装平静,也算过的自在,胸口的那根刺,虽然被忽视到毫无存在感,它,仍然梗在哪里。
此刻却被何歆穆这么意有所指的提醒,就像拨到林夏的逆鳞。
怒火轻易被眼前的人挑起,她以为她是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也有资格对他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