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微凉,吹在何歆穆的身上,让她打了个冷颤。
她此刻只着了单薄的寝衣。
没有人回应她。
何歆穆哂笑,是她想多了么?
她几乎断定了有人在暗中盯着她,昨夜和今天发生的一切已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没理由把她接进了冉人居,反而放着不管不问。
不过也或许是暗中那人不愿露面……
何歆穆眼珠一转,缓缓说道:“盟主的用意我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还是早点讲清楚的好,还请小哥行个方便,帮我向盟主通禀一声,感激不尽。”
此时不过刚入三更,她知道林夏这个时候是不会歇息的。
等到了白天,身为盟主日理万机,恐怕没什么闲功夫见她、听她讲话。
然而等了半晌,仍没有动静,何歆穆有些失望,看来人家是不准备见她的。
要继续等下去吗?
何歆穆正犹豫着,却有个声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跟我来吧,但愿你方才不是胡言乱语。”
何歆穆一怔,随后嘴角微微翘起:“当然。”
那人没再说话,直接翻身跳出了院墙。
何歆穆看了眼已落锁了的院门,随着他翻了出去,跟在他身后朝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巡视的护卫,只是扫她一眼,对她前面的人点头示意,没有任何人对她过问一句。
何歆穆又是惊奇又是诧异,她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都没人觉得意外问一下的吗,仿佛她在这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难道他们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
但她刚进来还不知道离院有些什么规矩。
何歆穆不解,带路的人一言不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而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她突然升起了一种毛骨惊悚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
是一种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气息。
何歆穆海没来得及细想,已走到了若雪阁林夏的房间门外,屋内的灯果然还亮着。
那人在门外说道:“丁六有事禀告。”
“何事?”是碧桐的声音。
“何姑娘请求面见盟主……”
何歆穆再未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她此时如遭雷击,神情愕然。
丁六……这个称呼仿佛又把她带回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多么熟悉的味道,那曾经也是她身上的味道,而她却因离开太久忘记了这些过往。
她又回想昨天半夜遇到的人,也是这样的气息,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才回味过来。
可是……他们为什么能在这里?
黑江盟的护卫自有他的系统,是专门训练出来的,绝不会用暗林的人,她当年被看中留下,也被迫吃了散功丸。
暗林只会作为利刃存在,没人能把暗林出来的人私自留在身边。
当然,那只是从前。
如今不再是薛统掌权的时候,林夏……他想怎么折腾,都是他说了算。
“何姑娘……”
何歆穆抬头,见丁六皱着眉看向她,“嗯?”
丁六看她精神恍惚的样子,心中存疑,但还是尽职地重复了一遍:“盟主让你进去。”
“是,多谢。”何歆穆垂眸答道,她不知道她的脸上还有没有异样,勉强装作镇定,却本能的闪躲了丁六的眼神。
抬脚踏上台阶,碧桐已经站在门口,静等着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脑子突然乱糟糟的,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就这么拖着木然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里。
此刻她的心底只有不忿。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难道曾经受过的折磨就能轻易的忘记了吗,难道大家努力的活下来,就是来给林夏做牛做马的吗?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林夏收服?
就像收服她那样吗?
她的嗓子突然有些哑,如有根刺哽在咽喉。
她是唯一的弃子吗?
其实她也可以的啊,在他身边做一个护卫、侍婢、下人无论什么都可以,她愿意为他做事、保护他帮助他。
可是,他只拿她当一把用过就扔的利刃,巨大的不公再一次冲上她的头脑。
踏过门槛,门“啪”的一声关住了,碧桐已经知趣的退了出去。
何歆穆无路可退,只得强行安定心神,向林夏走近,低眉顺目地向他行了礼。
林夏只是摆了摆手,就又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
何歆穆尝试着凑近他,看林夏没有不喜的迹象,才敢去看他在做什么。
目光扫过案几,只见林夏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竟是自己在与自己下棋。
何歆穆为他添满茶杯,坐到案几旁静静地看他进行一个人的对弈。
方才还整个人不在状态,此时却沉静了下来,之前尚沸腾的情绪,也不知不觉冷静了下来。
“会下棋?”
何歆穆心神专注于棋盘,听到问话抬头向林夏看去,只见他仍专注棋盘,放佛未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她,就像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明是这般冷漠的神情,何歆穆却怔楞了。
很久了,很久没有距离他这么近过了,跨越了一年的时光,他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其实是她从未真正走近过他吧。
若说从前的林夏是一颗温润的玉石,如今便是由那玉石雕琢而成的利剑,而那利剑本就被玉石包含在内,只是被他温润的外表蒙蔽,让人无法发现,当利剑出鞘,便不再需要一切的伪装。
那如今,这便是他真正的模样么,还是在那利剑又内隐藏着别的模样?
何歆穆顿时就心酸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易的动摇。
也没有发现,从她抬头看向他,林夏便再未落一子。
林夏皱起了眉,手就僵在半空中,眉目中传达出了明显的不悦。
何歆穆却已经无法接收到了。
明明白天已经见过的,她自认为自己做的很好,装做从未认识过他的样子,也已经最好了一直装下去的准备。
可她却不知,与林夏如此的靠近,于她就像一滴水落入滚烫而看似平静的油锅,“噼里啪啦”一下子就炸开来了。
又怎能再轻易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