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后。
天元城位于九龙大陆北方,是大元国的首都,整个北域最繁华的所在。
此时正是二更时分,往常这个时候,那些饮酒、歌舞的场所还是熙熙攘攘,街巷中还会不时有行人穿过。
可是今天,天元城中却是一片寂静。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铁蹄之声,令人胆寒。
然而位于镇国门外方府的大宅里,此时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快些快些,说了多少次了,只管拿些金银细软之物,不要贪心!”
方府后院,大宅的主人方骓正在亲自指挥着妻妾,往一辆高大马车中塞着东西。
一名肥胖妇人抱着一个瓷瓶,正要放进车里,却被方骓拦下,随手扔在地上。
妇人惊道:“大人,这可是前朝的官窑,往常在这圣都中能换一套大宅的!”
方骓一口啐了上去,道:“蠢物!我们是告老还乡,在那等穷乡僻壤,你这罐子留着喂鸡吗?”
妇人委屈地回到队伍之中,吃力地把一件翠玉白菜从车厢里掏出,扔在了地上。
又一名妖娆妇人来到方骓身旁,道:“大人,难道非走不可吗?这么大的家业……”
方骓看到这名妇人,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叹气道:“怪之怪我站错了队,惹下这等祸事!不过不妨,只要皇上还在,我们迟早还能回来。”
搬家还在混乱地进行之中,不时传来各种吵闹之声。没人注意到,后院的门口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青衣小厮。
小厮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看着院中人忙碌的身影,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嘲讽之意。
待妇人和家丁们把挑之挑、选之又选的贵重物品全都装上了车,肥胖的方骓也正要跳上马车之时,院门口的小厮却突然开口道:“方大人,这么晚了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方骓正一只脚踩在车檐上,听到这句好似唠家常般的问话,却浑身一震,赶忙抬头看去,青衣小厮已经撑着油纸伞,缓步走入院中。
晴天打伞本就有些怪异,更何况,这还是在晚上。
“什么人!”
护院的家丁各持棍棒,护在了方骓的两侧。
方骓从车上下来,看着小厮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我方府?”
小厮合起了伞,交在一只手上,笑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自从您和马大人、姚大人的那件大事败露之时,就应该想到应有今天的结果。”
“你是太子的人?”
此言一出,院中之人俱是惊呼。
方骓强稳住心神,道:“即使你是太子的人,也应该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况且皇上日间已经念在我等为官清廉,特批我们三人致仕,难道太子还敢杀人灭口不成?你们把皇上的脸面放在哪里?”
青衣小厮看看满地的金银玉石,嘲笑道:“还真是为官清廉的好大人呢。不过这点您大可放心,皇上的面子太子殿下肯定是要给的,但是既然您这么喜欢回家种地,殿下便特意命小的来赏您万亩良田,也算是对您这些年尽忠职守的褒奖。怎么样方大人,这就随我走吧?”
方骓不用想也知道所谓的“万亩良田”绝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笑道:“原来如此,老夫就说太子殿下为人宽厚,定不会为难我等。既然这样,就请小兄弟在此地等候片刻,待我回屋收拾一下行李。”
话音刚落,方骓转身便走,同时向身边的黑衣家丁猛得挥了挥手。
家丁迅速向小厮围拢过去,把他围在了正中。
方骓逃到院口,只要再转个弯就能跑进后花园,顺着假山下的暗道便可以逃出城去。
可是站在门前,他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了极大的恐惧。
气氛不对啊。
气氛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当它与周围的环境相符合时,人们便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当气氛发生剧烈的改变,人们却会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就好像此时方骓的感觉。
大颗的汗珠从他浑圆的脑袋上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
太安静了。
没有妇人的尖叫声,没有家丁的喝骂声,甚至也没有任何此时应该有的打斗之声。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
方骓身体微微颤抖,缓缓地转过了身。
青衣小厮就站在他的身后,冲他微微笑着。
院子里,所有的人和东西都已消失。就连那座八匹马拉的马车,也都连车带马,通通不见了。
只有那个不知被方骓随意丢弃的瓷瓶,还在绕着瓶口的方向,缓慢地来回滚动着。
方骓汗如雨下,用力咽了一口吐沫。
青衣小厮哂笑道:“方大人,行李都替您收拾好了,还请上路吧。”
方骓双腿发软,却转身又跑。
小厮脸上笑容不减,身后却缓缓升起五颗龙珠。最大的那颗兀的一闪,方骓那庞大的身躯便像一阵青烟一样,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一个院子,此时静静悄悄,只有一个瓷瓶还在发出沙沙的滚动声,然后渐渐停止。
青衣小厮再次打开油纸伞,身后的龙珠也随之消失。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走向更深更远的黑夜,就像他来时的地方。
如果此时有细心的人,一定能够听到,那深渊般的黑夜中,似乎还传来阵阵细微的哭喊传来。
第二天清晨,当大多数人还沉醉在梦乡的时候,一辆小驴车已经从天元城的东门缓缓驶入了城中。
赶车的不是寻常的车夫,却是一个红衣少女,大约十四五岁模样,双手拉着缰绳,好奇地看着城中的建筑。
车厢中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此时也正饶有兴致地从车窗中望向外面。
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位白衣少女,虽然用轻纱遮面,却依然难掩她浑身散发出的冷傲气质。
少年和红衣少女,自然就是南城的少城主贺天,和他的贴身丫鬟红菱。
而那位高冷的白衣美人,却赫然是天水泽的湖神,白水。
此时贺天已经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落在了白水神的面纱之上。
白水神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吃了。”
贺天一听顿时无奈,道:“大姐啊,是你自己要跟着我们来这天元圣都的,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再说这里可不是我们那种小地方,你这动不动就要吃人,哪里有个正常人的样子。到时候把真身暴露出来,再引来强大的龙师,拿你练了药!”
白水神冷哼一声,却是丝毫没有把贺天的话放在心上,冷冷道:“如果你真能解开我的修为瓶颈,再强大的龙师又能奈我何。如果你解不开,我首先吃了你。”
说完便扭过头去,不再搭理贺天。
贺天顿时无语,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日他离开南城之时,好心好意跑去天水泽,给她送去了一些辅助修行的灵药。可是从此却被她缠上,非要贺天帮她突破修为瓶颈。
堂堂湖神的修为瓶颈,哪里是想突破就能突破的?
再说这求人帮忙,也没有用这种态度的啊。贺天心道,真是一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