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步入了晚秋。对于这个不大的村子来说,今年的秋天显得格外凄冷。
村子外的墓地里,这些日子又添上了好些新的坟墓。但今天的这个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墓地里每个坟上都已被人摆上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白霜。
芬妮一个人跪在母亲阿卡娜夏普的墓前,双手合十。在她的旁边,紧挨着是西蒙夏普的墓,这两个墓处在墓地的最外围,跟其他的墓穴相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她默默地轻声祈祷,直到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墓园。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金色光华中。
今天芬妮没有在墓园呆太久。在太阳完全升起后,她便来到村边的小溪边,清洗带来的一堆衣物。
这堆衣服的里面有一件黑色披风,一套亚麻色上衣,还有长裤,内衣,都是又旧又破,有些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这让她费了好些心力才把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装在木盆里像往常一样回到村里的家中。虽然这个家已经不再像往常那样有熟悉的面孔迎接着她。她还是推开木门走进屋去,因为她知道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的归来。
芬妮来轻身蹑步到他躺着的床前,将夜里关着的窗户打开了,屋外灿烂的阳光伴随着清澈晨风进入了这件小小的房间。
”剑士先生,今天阳光很好呢。“
阳光照在弗里曼粗犷的脸上,让他的那些伤痕都隐没在一片柔和的辉光中,把他的虚弱和苍白的面色也一同抹去。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仿佛正身处在一个不愿意让任何人打扰的梦境一样。
芬妮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想哭,但她这次终于忍住了。
一夜之间,失去双亲,虽然是养父母,但这份伤痛对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来说简直不啻于整个世界在她面前瞬间崩塌。可她却不愿再哭了,她已经哭得够多了。这三天来她常常夜里睡不着,一个人既害怕,又忧伤。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去弗里曼的房间,坐在他的床前,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让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床单上。哭得累了,就俯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弗里曼无声地沉浸在漫长的睡眠中,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依旧强劲地跳动着。只有在这坚韧而延绵的心跳声中,她才能感觉到一丝的安全。
可弗里曼已经这样昏迷三天三夜了。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地虚弱下去,如果他再不能及时醒来,可能就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芬妮想自己得做些什么才好,但她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从这沉睡中醒来。即使是代行者大人也只是说他能否醒来只能取决于神的旨意。但她想做些什么,什么也好。
她决定让他听一首歌,一首芬妮母亲以前教她的歌,她取出了那支银口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想吹起它,虽然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练习过,但当她把口琴放到嘴边的时候,旋律像春天解冻的泉水一样自然地流淌了出来:
DortliegteinrotblühenderGarten。
ImstillenMondenschein;
DieLotosblumenerwarten
IhrtrautesSchwesterlein。
DieVeilchenkichernundkosen
UndschaunnachdenSternenempor;
Heimlicherz?hlendieRosen
SichduftendeM?rcheninsOhr。
。。
弗里曼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声息。
悠扬的口琴声瞬间戛然而止,这一曲未能完成。因为泪水缀满了芬妮的双眼,她扑倒在床前,忍不住放声大哭。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就如同被置身于一处暗无天日的深井,所有人却都纷纷离她而去,在四周只有冰冷的岩壁包围着她,沉重的黑暗让她独自一人无法呼吸。
然而,轻轻地像一阵微风掠过上方的井口般,一个声音,掠过她耳边。非常的微弱,微弱得好像来自世界另一端那么遥远的地方。
“请。继续吹下去吧。”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窗外似乎有彩虹在绽放。
。。
弗里曼苏醒了之后,似乎是为了补偿受到的伤和长久的睡眠,胃口变的比往常都要大得多。对此芬妮表现得似乎比弗里曼自己还要开心,她按照普里飞留下的吩咐,尽量用蘑菇和山菜制作容易入口和消化的清淡食物,即使这样弗里曼也来者不拒每次吃得一点不剩。在芬妮精心的照顾下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一点点感染的迹象。
似乎只有他肩上的疤痕,仍在不时地提醒他曾经过了怎样的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弗里曼的左肩现在已经没有当初异样的感觉了,但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已经被针线缝合了起来,让他值得注意的是上面多了一组用符文拼成的刻印,像一道纹身一样覆盖在了他的肩头。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所有的这些处理都是之前由普里飞一人完成的,尽管当时弗里曼还处于昏迷状态,但他还是疼得数次惊起又再度陷入休克,发出的喊叫让房间外的芬妮都不敢去听。当然当时情景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清了,这些都是芬妮告诉他的。
除此之外,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之后发生变故,以及最后的结局。弗里曼也每天慢慢从芬妮口中逐渐了解了一个大概。
老村长欧德死了,他的儿子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呆在村子里,被普里飞带去了由教会设置的麻风病院,现在已经在去那的路上了,大概会在那里度过他以后的人生。除此之外,在魔物肆虐还中死去了七个无辜的人,都是普通的村民。他们的家庭都各瓜分了一部分欧德的家产,也算是一种补偿。疯掉的拉尔萨似乎是没有康复的希望,至少普里飞无能为力,催眠术的效果只是暂时的,所以他从一个半废的酒鬼懒汉彻底成了的一个没有劳动力的累赘,村里没人愿意收留他。因为麻风病院一般兼职精神病院,所以普里飞打算将他一起带上路。出乎意料的是诺基德这时候站出来表示愿意照顾这个曾经侮辱和伤害过他的人,让所有人大感意外,于是普里飞做了一次主,让他也继承了村长家的一部分财产,对此虽有人不满,但摄于代行者的威势没有表示异议。诺基德仍旧选择住在他自己的那间小破屋子里,继续干着他的手工活谋生,有那笔财产在他的生活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窘迫了。
那天晚上普里飞在组织人手收拾了在熊背山谷内的尸骸之后,便将那处岩洞封闭了起来。用木板和铁索封锁了入口,禁止任何人出入。事实上在这件事发生后,连整个熊背山谷都再也没人靠近了。这里成了一个事实上的禁区。村子再度恢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虽然痛苦的记忆估计会像一道难以磨灭的疤痕,长久地留在人们心中,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慢慢去抚平。
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只剩下孜然一人的弗里曼。他得到的就是一身伤疤,但他没有要找普里飞算账的打算。虽然芬妮从来没有问过他,但弗里曼自己心里已经想好了之后的去处。身体痊愈的那天,毫无疑问,也将是他起身上路的时候。
弗里曼的身体在一天天地好起来。
终于一个月后的一个凌晨,天还没有亮,四周静悄悄的,弗里曼轻轻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黑暗中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背上了他的长剑,披上了他的披风。他来到隔壁的房前拉开了一条门缝,芬妮还在静静地安睡。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出了屋,用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木门。
这一次他又选择了不辞而别。弗里曼,一个独来独往的异乡客,再次像孤狼一样踏上旅程,大概正像一匹狼,宽广无际的荒野才是他的归宿。也许偶尔会在下一个人烟聚集的地方停下歇脚,但谁又知道呢?
“那么。出发吧。”
弗里曼望着天边的晨星说道。
荒村孤客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