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小区工地建设所采取的步骤是当时付生副总经理所建议的,先把所有房子的地基扎好,这样就可以腾出时间进行房子的前期销售和为那些需要自行设计房子空间布局的户主们提供时间,然后再根据房子的销售情况和户主的自行设计情况分批分个进行盖房。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房子的销量情况令人欣喜,仅二中的老师就达到了35套!社会上其他人士通过介绍和拖关系也被应下了11套。46套,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这些已经确定的房子完全可以供得上工人们的建设了。但就在这已经确定的房子中,却带来了一个不可小觑的问题。
一天,业务人员刘秉言统计完住户的基本情况后发现,要求或有意进行自主设计房屋内空间格局的就有38户,而且已经有25户的设计样本递交上去,并且要求一定要让我们按住户设计的格局来建,否则将不予支付房子中期的费用。刘秉言给我打来电话,说道:“想自己设计房子的都有一半多,而且有25家已经把图纸给过来了,那么多人要进行自行设计,那咱当初掏那么多钱让设计公司设计不都白白浪费了!?”
听完刘秉言的描述,我也煞是一惊,住户进行自主设计是好事,这说明住户对此次房子的满意性,也能调动购房的积极性。但一旦住户把设计图纸交上来并要求按设计的来盖,那就必须按照住户的要求来做。我从小区工地跑回公司项目工作室,刘秉言正在那里整理,边整理边叹息。他向我展示了住户递交上来的材料,我走马观花一页一页翻看完,不禁叹道:“这么多!?”
“是呀,这才25份,有意愿的就38户,还有十来份没有交上来,到时候岂不更多!”
“看没有看,这些样本都合理不合理,能不能按照住户的要求盖下去?”
“这倒我没有认真看,如果按照住户的要求一一盖下去,势必要做重新的价格估算。”
“徐志斌他俩知道不知道?”
“还没有对他俩说,发现后就先给你打了电话。”
我不再回答,掏出手机给徐志斌和王岩旭打了电话。
我的电话像催命的鬼,火速把徐志斌和王岩旭召集了过来。
“助理,怎么了?”
“过来。”我摆个手势,“你先看看这些自己设计的房子可行不?”
徐志斌坐下来认真审阅着每一份住户的设计样本。工作室内异常安静,只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还有徐志斌的翻纸声。
“确实与咱设计的三种户型有很大不同,不过从整体来看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徐志斌看完之后说。
“如果按照住户设计的来盖,那就得重新估价,如果最终的估计高于咱预订的价格,那不就得提高房子的价格了?这样的话,住户就不愿意了,等于咱中间提价,不诚信,下一步还怎么卖这些剩余的房子?已经购买的房子会不会退订?”刘秉言说。
“那也不一定。从这些样本来看,有的设计简单点有的复杂点,取一个平均值的话可能给咱设计的差不多,不过重新估价还是必须的。”
“行,那就得你俩再重新合计一下。岩旭还没过来,来了咱再商量商量。”
每个人都拿着几份材料翻看着,在等待着王岩旭从二部过来。
“林助理,你找我。”王岩旭推开工作室的门进来。
“哦,岩旭过来了。”我抬头。
“嗯,林助理,发生了什么事?”王岩旭直接问道。
“来,你过来。”我拿起一沓材料,对王岩旭说道,“这些材料都是要求自行设计的,目前是25份,还有十多份没交上。你也看一下,这些设计都合理不?”
“刚才我们也在商量,这么多住户要求自己设计,那我们以前找设计公司设计的不都白费了!?还有就是工程造价问题,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房子的价格和销售量。”刘秉言进一步解释道。
王岩旭一路赶过来,头上微微地渗透着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他径直坐下来没有回答,一张一张翻看住户的设计方案,十分专注认真。我起身,接了一杯水放到了王岩旭的面前。玻璃杯洁净透明,清澈的纯净水在玻璃杯内晃荡出圈圈波纹。大家都没有说话,似乎专心地注视着王岩旭。
“我倒觉得……”王岩旭开口说话,像一声号令,把大家的注意力纷纷吸引过去,“这些设计为咱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资源。”
“你们看。”王岩旭把材料推到我们面前,“每一个设计都是一种方案,也就是说这几十套方案都可以为咱下一步盖房子提供一些很好的参考,是不是?”
站的角度不同,思维就不同,王岩旭给大家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见解。听了王岩旭的说法之后,刘秉言点了点头,觉得颇是那点意思。
“岩旭说的是,刚才咱们都着急了,看到这种情况也没有想起来,原来也有这方面的好处。”我说。
“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对这些设计再重新评估一下。”徐志斌问道。
“有一种情况是评估了,如果新预算高于我们原来的预算怎么办?”刘秉言又说出了他的担忧。
“我觉得评估是其次的,每一套房子就那么点地方,三间房子一个小院,而且外形还都是一样的,就算住户自己设计,他们也不可能设计的那么复杂,连个落脚的地方也不剩!?”王岩旭的解释再次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而关键的应该是我们得认真看一下这些住户的设计,不管他们是自己设计的还是找设计公司或别人帮忙的,他们这些设计是不是合理,有没有可行性,会不会给咱建设带来困难。如果不行,立马打回去让他们重新设计。至于说评估,那是设计好之后附带一下就可以了,我相信这些设计后的成本与原来的也不会有太大出入。”王岩旭继续说道,听得大家都频频点头。
“那既然这样,咱的任务就又来了。小区的地基基本都快完了,下一步就是一套一套的开始建,赶紧把这些设计给梳理出来,我想这应该是咱目前要做的。”我说道,“大家还有什么想法?”
“那就按照岩旭说的吧,我俩赶紧看一下这些设计有没有什么问题。”徐志斌说。
“行,看好之后赶紧给秉言说一下,让他再通知设计不合理的住户。”
“林助理,刚才你说还有十多个住户的设计没有交上来,那预计到什么时候?”王岩旭问。
“通知的是这个月底要全部交上来。”刘秉言回答说。
“唉,对了,助理,还有一个问题,那些自己设计的住户问我,是不是设计好之后,我们就一定会按照他们的设计来盖?我在想,房子现在还没有盖起来,他们的设计咱们也不可能都做一个真实的模型出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设计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盖好之后他们又对自己的设计不满意怎么办?”刘秉言说。
“不满意那应该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咱是按照他们提供的设计来盖的。”我说。
“那咱现在也没有明确的制度来说明,如果遇到那些胡搅蛮缠的住户,房子盖好了他们又觉得不满意,拒不交纳房钱怎么办?以前我遇到过这种情况,客户买的时候说满意,最后到房子盖起了要交剩下一部分钱的时候又说不满意了,要求退房。”
“签一份合同不就行了,谁要是不满意,那就承担所有的后果。”徐志斌忙说道。
“吃一堑长一智,我也觉得应该签订一份合同,要是不满意了,那就让他们自己承担后果。”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这几天又是忙的时候,大家都辛苦了,等到把房子这个事定了,我请大家吃饭,顺便出去high一high。”
“助理英明!可以带家属啊!”刘秉言已迫不及待发表了意见,自从他加入了这个小团队后已越来越融入其中,说话也不像当时客客气气。
“没问题!有家属了都带上!”我又接着说,“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了。”刘秉言说道。
“那行吧,今天这个临时的小会就开到这里。岩旭你俩每次都得跑来跑去,真是辛苦了,到时候多喝两杯!哈哈。”
“秉言最近就辛苦一下,先让岩旭和志斌把这些设计都审查一遍,不合理的你及时通知客户,另外,在月底之前务必把所有的设计都收上来,过期的就不要了,因为咱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客户交设计的时候就把合同这事儿给解释一下,顺便签了,至于说合同内容,你看看模板,随后我们再商量。”我接着说。
“行,林助理。”刘秉言说。
任何一件事情在行使的过程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所有的东西都在随时变化。计划也永远赶不上变化,当时的设想和步骤,在遇到现实,就会显得微不足道,只有适时调整,随机应变才是应对工作中出现问题的万全之策。
小区工地从申请到现在,遇到的问题不计其数,为此,麻烦了不少人,也得罪过一些人。眼下又快到了收割麦子的季节,是否让小区工地停下来,又是一个需要商讨和解决的问题。
在以前父亲负责的那些工地中,由于都是小工程,相对来说比较自由,因此工人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农忙和干其他事。现在在这里干活,虽然抓得紧,但家里的农活儿也不能不管。这些工人都是农村的劳动力,靠土地收入还是他们一大经济来源。再说由于目前农村的现状,儿女们都外出打工了,老伴甚至还要照顾孙子们,更不可能有时间忙地里的活,所以这些工人们就只好忙的时候以地为主,不忙的时候就出来干点活。所以说,工人们放假,回去忙农活,也是势在必行了。
但是,让小区工地停工,工人们放假却引来了从公司施工部调来的那些工人的不满意。因为这些工人常年在外,干的都是大工程的活,工资高,所以也不会过多地依靠土地,自己在这里一个星期,就可以比得上家里一亩地的收入,让他们放假,自然是不愿意。如果要这些工人继续在这个假期干活,而那些放假的工人又不愿意了,因为谁都知道在工地上干一天活的利益,一帮工人多干点,那另一帮工人就得少干点,最后挣的少了,谁都不愿意。
就这样,放假了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不放假还是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这事关系到工人切身利益问题,所以甘泉和我父亲商量了两次也没有商量出结果。
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说:“要不就让那边的工人干吧,咱这工人都是自己人,说说就行了。”
父亲点了一根烟,接着说:“你咋给工人说?这工人嘴上不说,明显心里不愿意!”
天天都有处理不完的问题,就算没有问题也要担忧着会不会有啥问题发生。我在闭目养神,也可以说是昏昏欲睡,父母睡觉前争论干活中的事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过多地参与其中。争论来争论去,无非是斗斗嘴,最终还是有很多事情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
“你俩别吵了,吵来吵去有用吗,你俩又不当家。”我闭着眼睛对父母说。
“睡吧,娃儿都瞌睡了。”听了我的话后,母亲还是妥协了,对父亲说道。
我伸起胳膊,闭着眼从床头边摸起一张纸,那是一张工作制度单,递给父母,“嗯”了一声。
母亲接过,我又接着说:“看看最后一条写的啥东西,是不是‘其他未尽事宜,请各位工人听从领班人员或其他相关负责和管理人员的安排。’现在你们知道为啥要制定这个工作制度了吧,当时我说的时候你们都反对。”
父亲又从母亲手里拿过单子,认真地看了看。
“你们不用管了,明天我问问甘泉哥他们就有谁要留下来,其他的我安排。赶紧睡吧,都啥时候了。”
“睡吧,睡吧,赶紧睡吧,娃儿都瞌睡了,天天跑来跑去,你看这两天他都瘦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有丝丝暖意,无论什么时候睡在父母的身边,都是最踏实最安生的。
两天之后,我还是把工人的问题解决了。我向工人们解释,并征求他们的意见,公司那边一共16(原来14个,又来两个)个人当中,最终留下来继续干活的只有8个,其他的人也都回家探亲了。而这8个又被分到了两个工地,一个是二部副总经理付生管理下的旧城改造工地,另一个则是常胜的项目工地。这两个人都是我的故知新交,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给我林少阳一点面子来帮助我克服困难。这事安排好之后,工人们再干几天就可以回家收麦了,但在我心中,我还想完成一件更大一点儿的事情。
俗话说,要想留住一个人,就先就住他的胃。工人们的干活表现,特别是甘泉带领的工人,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次让他们放假回家,甚至调动到其他工地干活,折腾来折腾去,已经惹一些工人不愿意。再说了,正值收割季节,家里忙里忙外都需要花钱,工人们干活也都小半年了,两手空空地回家了,怎会满意。于是我整理了整理一些单子、收据和发票,准备到公司财务部报帐,顺便预支下来一笔钱好给工人们发工资。
财务助理回答我财务部现在没有多余的钱,而且现在也是这么多工程用钱的时候,其他的工程负责人已经把钱给提前预支走了。看来我已经落后了,都没有一个人给我说一声!公司内部竟然也有如此大的明争暗斗,真是不喑世事,不知水深火热。
我听后,顿时尤为恼火,拿不到钱,那就意味着给工人发不了工资。我实在是想不通,董事长答应的100万分文没用,而且小区有几十套房子的首付都交上了,这又是四五百万,现在怎么会没钱!?我找到我的部长常胜,试图从多方面了解一下是不是这个情况,就问他预支经费的问题。自从我和常胜不在一起工作后,虽在一个部门,但我们两个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常胜的回答也不是太令我满意,他说:“一个工地和一个工地的情况不一样,不过预支这事,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仅此而已。
我又找到了二部副总经理付生,这个是我信得过的人,小区工地开工后付总经理没少为我提供帮助,这次希望他能够指点迷津。我把大致情况解释给他,付总经理最后对我说:“这负责工程的事,你还是不太懂,能提前预支的早就预支走了,你这个时候去财务部,当然没有一分钱。”
“每个公司的情况都一样,都没有钱,旧城改造你知道吧,这都一年了,工程款一直拨不下来,所有的经费全由公司自己出了,所以财务部给你说没钱这个事也很正常。”付生接着说,像是在安慰我。
“你还是去找你们总经理沟通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帮你解决。如果最后还拿不到钱,我看看从我这里能不能给你凑点。”付生最后说。
听了付生最后说的话,我还是感觉暖暖的,一种感激之情也油然而生。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有的人对你不屑一顾,你的存在仿佛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而有的人,则会对你视如己出,你的到来仿佛是他们最要好的朋友。
我去找张玉林商议此事,可关键时候他却不知道去哪里悠哉了,问他的助理,助理说也不太清楚。我心急火燎,一天两次给他打电话,张玉林都说在外有事,一时赶不回去,让我过两天再说。再过两天工人们都放假回家了,工钱预支出来还有什么用!?远水解决不了近渴。
直到第三天下午,张玉林才从外地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他的办公室,还没等他坐下来喘口气,我就喊了一声:“总经理。”
“什么事呀,林少阳,你这一天两个电话不停的打。”张玉林问。
“我想问一下预支工资的问题。”
“什么工资?”
“小区工地的工人不就要放假了嘛,眼下都要回去收麦子,需要用钱,我就想着先给他们发点工资。”
“行啊,那你到财务部报一下就行了,找我,我也不管财务呀!”
“财务部我去过了,他们说没钱,都被预支走了。”
“预支走了那可能就没钱了。”
“怎么会没钱呢?这小区的房子都卖了三四十套了,不可能啊?”我很疑惑,不觉提高了音调。
“你呀,亏你是干工程的!那财务部的钱不是说是你挣的就留着给你用,它是哪里需要资金就往哪里转,现在其他人预支走了,说明他们那里需要钱!”张玉林点了一根烟,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扔,说道。
“可是现在我也需要钱呀,总经理,您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预支点。”我意识到了刚才自己在总经理面前声音有点大,遂又语气缓和地说。
“怎么预支?财务部都说没钱了,我怎么给你想办法?再说了,工程都是统一干完了,交给客户使用了才结账发钱,很少有中间结工资的!”张玉林只顾着大把吸烟,并没有正视我,这让我感觉他好像在找理由推辞。
“我不管别的工人怎么样,我的工人都辛辛苦苦半年了,这放假回家需要用钱了,却没有一分钱,如果你是这些工人,你会怎么想!?”我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也不顾自己面前是至高无上的领导了。在遇到问题,领导不是想办法解决,而是选择推脱,这让我难以克制。
“那你想怎么办?”
“我只想给工人发点工资,我也是没办法才过来找您的。”
张玉林仰着头,吸着烟,大口大口的咽气从他嘴里吐出来,似乎在压制着他的情感。他看了我一眼,这眼神似乎是种鄙视。
“对不起,总经理,我也是着急,刚才有点失态,对不起。”见张玉林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理我,我又意识到了错误,就站起来稍稍地勾了一下头,对张玉林说道。
张玉林坐直了身子,又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许久,我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等待着总经理能松松口,可他就是没有说话。我思忖后继续说:“总经理,既然董事长把主要负责人安排给你,就是想让你帮我一起解决工程中的问题,我没有太多经验,所以还得靠你,我希望总经理您能够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听了这些话,张玉林看了我两眼,但依旧没有说话,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从外地回来面对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被一个小小的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员工给“吼”了一顿,所以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气愤。
“小区工地开始之前,董事长已经答应我100万的经费,可这些钱我们分文没动,都是用我表叔贷款的钱。现在小区的房子已经卖了42套,每套首付12万也已经有四五百万了,我想,如果总经理能够帮助我,就一定能够做到。打扰您休息了,总经理,再次对不起,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工地了。”说完,我又是一个轻微的鞠躬,扭头就朝办公室门走去。
“站在。”
我回头,面无表情,不希望总经理能够回心转意,但希望他不要因为我的一顿“训斥”后逃之夭夭而反目成仇,大发雷霆。
“你打算预支多少钱?”张玉林问了一句。
“40万。”既然是这种情况,我说的越多越好。
“明天上午你到财务部,我看有多少先给你报点。”
不知道哪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张玉林这一开口,让我有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谢谢总经理,谢谢。”
张玉林虽然答应了我明天去财务部报帐,但我还是有点耿耿于怀,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卦,早知要帮助我解决问题,那还何必让我大说一顿之后才又同意呢?我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回忆着和张玉林的对话,虽然没有多少内容,但疑点可不少。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谈笑风生,对我照顾有加的张玉林怎么会表现出这样一副样子,这让我心生怀疑。我想起了有一次张玉林对我说:“把你的房子负责盖好就行,别的啥都不用操心。”当时我听了心里觉得还挺温暖,这是在对我鼓励,是一种负责任的做事态度,现在回想起来,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后来,张玉林给刘秉言一个单子,对他说:“这六套房子做上标记,先不卖。”刘秉言问为什么,张玉林一个眼神使过去,没有说话,刘秉言也就没再问,只好按领导的吩咐办事。我虽不知道这事,但听了刘秉言悄悄传达后就很是怀疑。谁不走点人情,这很正常,但也不至于这么秘密吧。
最后一天活,工人们明天干完就放假回家了。从以往任何时候来看,给工人们发点工资回家过麦天已经成为惯例,就算那个时候我表叔再没钱,也要借借多少发点是个心意,现在落到我了,我不能将这一优良传统抛弃。晚上睡觉前我和父母商议工人们发工资的问题,父母的意思是说如果帐报不下来,或报下来不够就将自家的钱先垫上,也让工人们多少拿点回家。但我知道这几年来家里也没存下多少钱,大部分都借出去了,也没有现钱,所以我就给母亲说先让准备着,至于说明天是个啥情况,明天再说。
八点上班,我基本上是堵在财务部门口的,如果预支不了钱,那我也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比别人来的更早一点。
“康姐,你来了。”看见“财政大臣”来了,我赶紧去打招呼。
“来报帐的是吧。”
“嗯,是。”
“总经理已经给我说了,让我务必给你报点。”
“谢谢康姐。”
“等助理来了我就安排她去其他公司借借,你先回去等着吧。”
“那大概到什么时候?”
“这个不好说,顺利的话一会就行了,要是借不来那这次就给你报不了了。”
“那……行吧,谢谢康姐,您要快一点,我这个比较着急。”
“好,你先回去等着吧,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我怀着一丝的失望回到办公室。不是天天都来这里办公了,办公桌上已经落了些许灰尘,尤其电脑屏幕上,好像年久失修的样子。我虽然坐在电脑前,但却无心办公,自从为了小区项目忙来忙去后,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公司同事虽然见面了还会亲切地打着招呼,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意味。原来的我们地位平等,可以随意说笑,现在我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一个工地“老板”的形象,说话也是变得十分客气,这正是我不习惯的。不能帮助自己的领导完成任务,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疏远,虽然都是为了公司创造利益,但却不是在他的领导下共同创造利益,这或许就是一大忌讳。
一晌的时间,我三番五次借以上厕所的名义路过财务部门口,我心里焦急,坐立不安,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唯一的就是能尽快得到消息。工人们下午就要收拾工地,清理器具,然后早早下班回家,连晚饭都省了,如果中午之前还不能确定下来,那发工资这事就真的没戏了。终于,挨到中午十二点,下班的那一刻,我又敲响了财务部的门,得到康姐的回答是助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事情怎么样。
康姐随后给助理打去电话,助理说已经转借了一笔钱,但不是太多,半个小时后赶回到公司。听到这个消息,总不会太令人失望,同时我也在想,财务部的钱都是成百上千万的转来借去,她们口中的不多,应该也不少吧,所以我还是寄予了厚望,怀着一份忐忑不安又殷切希望的心情在等待。
看到助理回来,我就好像看到了救星,急忙站起来,问道:“怎么样?”
“只能给你预支10万块钱,再多一分就没有!”
10万块!?行了行了,10万块就行了。听到这个数字我还是很感激,不停的在心里默念。
“赶紧过来填单子吧,下午我再去趟银行,估计下班之前钱会打到你的卡上。”
我心中无比激动,忙完之后再三对康姐和她的助理说着谢谢。随后这才又骑着电车急忙向小区工地跑去,把这个事情说给了甘泉和我父亲。同时也要求下午干活结束后所有的工人都留下来继续干到明天上午,也就是多住一晚上,多干半天活。理由:下午下班天色都已经晚了,工人们回家不方便,特别是路途比较远的,另外就是上级领导正在想办法,准备给大家发点工资。听后,每一个工人都没有任何怨言,踏踏实实把第二天上午的活干完。
下班之前我如数收到了那10万块钱,这是这件事整个过程中我感到最顺心的一刻。但这个时候银行也下班了,要想取钱,分发工资只有等到明天再说。
麦天是一年中最忙的两个季节之一,也是用钱最多的季节。以前表叔这个时候为了给工人们发工资,在银行排队都能等老半晌,有时候干脆让我父亲去取,取完就直接拿走了。银行方面也是做了很大的调整,以前一次性取款5万以上的要提前预约,现在变成了3万,这给急需用钱的人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原因是银行也没钱。
我一大早就在银行排队,取钱的人还真不少,银行还没有开门,门口已经站了许多。看来这是个人人都需要钱的社会,经济巨大发展之下,所带给人们的也是欲望的极度膨胀,人人都为了钱而起早贪黑,你争我夺。我有幸在银行上班之初就取到了预约前的最高限额3万元。再看大厅里,所有的椅子已经坐满了,而我再想摇号,排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但银行不会受理,而且轮到自己也就没钱了。于是我就骑着电动车把市里四处建设银行中所有的自动取款机都跑过来完了,才取了2万5千元,还有4万5千元没取出来,怎么办?这些钱肯定不够发工资的。
我把这些钱给了母亲,就给舅舅杨宇打电话让他载着我去NY市,NY市属于地级市,资金应该更丰富一点。的确,我跑了两处建设银行,就把剩下的全部取出来了,路上花了两个小时,回到小区工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工人显得都有点着急了,有的早就把行李打包好了,就差拿到工资回家了。我也很着急,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就给徐志斌打电话,让他把所有的工人都统计好,点钞机也准备好,只等我到工地就可以迅速发工资。
舅舅开着车风尘仆仆赶回工地,工人们都在屋里等候着,眼巴巴地望着我回来。
“大家都等着急了,这麦天来了,银行没钱,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把钱取够。”我下车就往屋里走,走到屋里对工人们说。
“发钱了,发钱了,你还睡觉!”有些工人慢性子,吃了饭躺床休息,被其他工人喊着叫醒。
“咱来不及再统计一下每个工人都干多少工了,我都想好了,不管干多少每个人都先发两千,多了银行也取不来,大家都将就一点,够过麦天算了。”我说。
“没事,没事,两千就够了。”有工人在后面应和道。
“一会呢,谁领了钱就在自己的名字后边按个手印,这也算是一个标记,随后再统一结算,发了钱想歇歇呢就歇歇等凉快一点儿回去,想走呢就直接可以走了。”
就这样,我查钱,徐志斌验钞,父亲先喊着自己那一班工人领钱、按手印,随后又交给甘泉喊他那一班工人,38个工人,一共7万6千元。
把工人的钱发完后,工人们都得意洋洋地拿着自己的钱,有的还不时夸赞我,特别是甘泉那一班工人,由于他们经常干的是大工程,在年中发钱基本上是没有的事情,就算在过年的时候,也只是发一小部分,要么两三年才清算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我从心底里感到满足,尽管这几天来,高兴的不高兴的,劳累的辛苦的,都是非常值得的。
把工人们钱发完,还余2万4千元,我又查了两千,对甘泉喊道:“甘泉哥,给,这是你哩。”
“咋?还给我发钱呀!”
“发,只要在这干活就发!”我语气铿锵地说,又把钱递给甘泉,甘泉笑着接过钱,在名单上也按了个手印。
“给,爸,这是你的,还有我妈的,一共四千,你俩都按个手印吧。”我又对父亲说。
“妗子,这是你的两千。”我最后又查了两千递给我妗子。
“我还有啊!?过来帮忙的,不要了!”妗子推辞说。
“拿着吧,做饭不是个轻活儿。”
妗子笑了笑就把钱收下了,这是她的劳动收入,每个人都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地收下。
“还剩1万6,改天我找我表叔一下,把这1万6给他,材料钱,饭钱他没少出了。”我整理剩下的钱,说道。
“咋?你俩咋没有啊?”表爷指着我和徐志斌说道。
“我俩的钱公司给我们发,跟你们这不一样?”
“这工程不是你管着钱哩?”表爷很疑惑地继续问道,看来他还不太清楚这工程的由来始终。
“管啥呀!?我还是公司的员工,只不过负责盖这些房子,所有卖房子的钱和你们的工资全部要走公司的财务,公司给我们发工资,你们的工资就根据你们平时干了多少,然后报给公司,再经过我发给你们,和以前咱们干活时差不多一样,只不过以前老板是我表叔,现在换成公司了。”
“那这样说,你出了那么大力费了那么大心,是你们公司落了好处。”
“啥好处不好处的,只要这个工程顺利完成,别出什么叉子就是我的好处。”
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阵,工人们都走了,家里还有片片金黄的小麦等着他们收割呢。母亲和妗子也先回去了,老曹留了下来,因为他家没地,留下来负责放假期间看工地,还有父亲、甘泉也留下来了,把工地整理一下,顺便和徐志斌,王岩旭几个人晚上坐坐,这是我的主意,自从开工后,一直忙着干活,许多事情还是得靠这些“领导”们发挥带头作用。舅舅也被邀请过来参加晚上的吃饭,这样吃完饭父亲可以和他一起回去,顺便舅舅参加也能陪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