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芜这次的时间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天左右。除去三天,是在屋子里捣鼓吹箭之外,剩下训练暗卫的时间,只有短短数日。
在这三天里,荆芜对十二个暗卫下了一个命令,在她出现之前,他们每个人就呆在房间里,不准和任何人说话,不能够随意外出。
当十二支吹箭都做完之后,荆芜在每个人的窗口处,吹完了十二支极细的绣花针,一排钉在了窗棂上。一炷香后,荆芜站在空旷的山间,敲了三声铜铃。
没一会儿,十二个人都出现在了荆芜面前。只是每个人都很憔悴,两只眼睛全是血红,眼下的青黑蔓延到了面罩下方。看似这几天呆在房间里,是什么都没有做,但其实人在密闭的空间里,是最饱受折磨的。
荆芜淡淡地说,“东西呢?”
暗卫们顿了顿,从腰封里掏出了东西,一一摊开了手心。
荆芜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他们每个人手里都躺着雪亮的银针,有多有少,直到走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荆芜的脚步挺了下来。
“你,把面罩摘下来。”
那个影卫毫不犹豫,伸手摘下了面上的面罩。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男子大约才十八岁上下,长相非常平凡,属于放在人海中就无法找见的那一种,但是却十分白净斯文,比起武夫,更像个书生。
但就是这个书生,将所有的银针都找了出来。
打量了他一会儿,荆芜眼尖地发现,这人的指尖结着厚厚的茧子,以拇指和食指最为明显。想了想,荆芜问道,“你会弹琴吗?”
那影卫面色如常,心里却暗暗吃惊,“是,我学过几年的瑶琴。”
“给你一刻钟,带一把琴过来。”
树上的蝉正在休憩中,感到树间被风带得抖动起来,不禁大肆鸣泣起来。那青年再回到荆芜面前,背上背了一把琴,微微喘着气。
“弹一首吧,什么曲子都可以。”
青年想了想,席地而坐,将瑶琴放在了膝盖上,对月横起琴来。悠扬的琴声在月夜中悠扬飘起,越飘越远,使人的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一同进入了那高山流水之中。
手指按在琴弦上,青年站起身,将瑶琴重新背在身上。荆芜眼里带着笑,说,“你叫什么。”
“寅未。”
“喊那么麻烦做什么,就叫阿寅好了,”随意地耸耸肩,荆芜说,“从今以后,你就是小王爷的贴身侍从了,要做什么,我想不用我一一教了吧。”
阿寅还有些犹豫,“姑娘不再考察考察吗,比我功夫高的还另有人在。”
荆芜摇摇头,“不用了,功夫再高,撑不到最后也没有用。我要的是最忠心最坚韧的心腹,这样才能在主子危难的时候,将危险降到最低。而且,”
停了停,荆芜眼睛落到了阿寅背后的琴上,“古琴我懂得不多,这宫商角徵羽五调,你似乎并不偏爱商调。商调主杀,你身上杀意尚轻,适合放在明面上。”
“你是个好琴师,但他日,我需要你变成一个好首领。你不仅仅要统领骠骑十二卫,以后我们背后追随的人,会越来越多。”
阿寅愣了愣,片刻后负琴屈膝,“多谢姑娘教诲!”
荆芜从前只是接受了特种训练,对因材施教懂得并不多,所以她能够教的,就是极限的磨练和心志的历练。十二影卫都是从军中出来的,忠心和服从自不必说,但是关于如何做好一个王府里的护卫,似乎还不太明白。
简言之,就是不够卑鄙,不够心狠。
剩下的时间里,清凉山中的树林就成为了他们绝佳的训练场。白天时与鸟雀为伴,夜晚时则是与萤虫为友,几乎做遍了不可能做的事情。
荆芜脑袋转的飞快,几乎是三十六计,计计都用上了,将十二个影卫折腾得全都褪去了一层皮。就是到了后来,十二影卫声名鹊起后,每每听到荆芜的名字,还是不自觉脖子一缩。
拍了拍手,荆芜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徒弟们,说,“行了,能教你们的我已经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领悟。我就告诉你们一句话,不是我教你诈,而是你不先下手为强,就只能掉进别人的陷阱里。当猎手,还是猎物,你们自己选。”
十二人齐刷刷地扯开面罩,齐声开口,响彻了整片山林,“是!”
从马车上下来,荆芜脚下不稳,虚弱地就想要歪倒,幸好桃锁一个手快,扶住了荆芜的胳膊。荆芜脸色蜡黄,两眼里布满了血丝,柔弱地扶着桃锁,缓缓走进了陆家。
进了房间里,荆芜看见陆昼候在门前,却只当没有看见,直接回到了内室里。坐在铜镜前,荆芜解下了面上的面纱,看着镜子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知道荆芜今日就要回来,陆昼连上课的心情都没有,早早就候在了房间里。看到她疲惫至极的样子,陆昼心猛地被救起,再看她对自己这样冷淡,更是心里发酸。
将手放在了荆芜肩上,陆昼轻轻开口,“芜儿,你辛苦了。”
荆芜侧脸,看着肩上的手,好一会儿才开口,“叔叔呢。”
陆昼哑了声,只是不说话。
“怎么,你还以为我要找他算账吗?”荆芜眼里失神,看上去空荡荡的,“他害得我这么惨,我不恨,他差点毁了整个陆家,我也不恨。他是你的叔父,那便也是我的叔叔。”
“我只是恨,恨你是我相公,却还是从不懂我。”
陆老夫人坐在高位上,低头看着般若经,手指翻过一页,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