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如同毒蛇,择人而噬。
漫天飞雪,扑簌而落,又给这逼人的寒夜,渐渐揉合进了大片的白。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房门一关,马小雅就扑在了床里,泪流满面,心疼得不能自己。
宫祈玉,你这又是何必?
既然已经不在,就不要再念了,可偏偏如此痴心,这到最后,又究竟是谁的错?
马小雅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在走钢丝。
脚下万丈深渊,她丝毫不敢分心―――暗处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宫祈佑又是明火执仗的有恃无恐,她退一步无路,进一步又无望。
这几乎,便是走进了一个绝境。
“既然这么念着他,又何必要躲?”
门口处,一股刺鼻的酒气冲进来,秦云峰形容慵懒倚在门旁,看似醉酒的眼底,噙着淡淡幽冷的光芒。
他从来没醉,也从来不会醉,只除了她―――纵是情更醉人,可无奈她却不愿做酒。
“我如今这个模样,半人不鬼,见了又能如何?”
她抬手,从床里起身,又擦去眼底的泪,“既如此,便不如不见。”
“不见,便不念。心死,才能重生。这一生,我只须远远的看着他便够,其它,一概无求了。”
世上男人千千万,她终于是取了那最难摘的一朵花,所以,她人生的路上,便注定坎坷,遍布了荆棘。
“你完全可以不必这样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去帮你问问他。”
秦云峰又道,他手里不知从哪儿摸出的酒壶,仰头又灌进了嘴里,因为灌得急,他有些岔气,酒水洒了一身,他却并不在意。
马小雅当然也不会在意。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这个突然而来的男人,顿了顿道,“外面冷,进来说话吧!”
起身,走到桌边,倒了倒壶里,只有一杯凉茶,她给他放到面前,秦云峰看了看,直接将手里的酒壶一扔,摇晃着身子进来,“马小雅,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一杯凉茶,却似一团烈火,又于瞬间暖了他的心。
而他这话,也说得相当的露面,几乎便是所有的心思,都明明白白的摆在桌面上来谈了,马小雅凉薄的笑笑,只装听不懂。
她淡漠的心底,闪着冷戾的色泽,弯了唇道:“我宁愿是恨,不是爱!”
爱了,便要痛!
恨了,却没有这么多顾忌!
人活一世,可真是麻烦呢,她想,又随之红唇微勾,眸光犀利,闪着寒芒。
这样一副,似妖娆,又似无情的模样,更加是又让人又气又恼,却偏偏又发作不出。
秦云峰看着她,猛的一仰头,将凉茶一口饮尽,被酒气沾染的头脑,总算清醒几分,“很好!你够嘴硬!不过,我喜欢。”
自古借酒浇愁,愁更愁,借酒表白,却更伤情!
他既然已经装傻充愣的伤了第一次,那也就不在乎,再伤第二次!
“马小雅!我再一次跟你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你!你能答应我吗?”
手里的茶杯一扔,他双手呼的一下按到桌子上,整个身子,都向前扑―――那上半身,都几乎要压到对面的女人身上了。
马小雅皱眉,身形略略往后靠,秦云峰喷着酒气的唇,便在她距离不过一拳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臭女人!我既然这样说,就是有道理的。我们过去的恩怨,其实也早已经一笔勾销,再也不提。我想说,我现在是真心的想要照顾你,喜欢你。你能答应我吗?”
“我一不图你的容,二不图你的貌。你哪怕毁了容,伤了腿,我都是真心的想娶你。这样,你可不可以动心一点点?”
向来打杀惯了的男人,也从来就不会温柔呢。
连示爱,都这么另类。
马小雅顿时失笑,又跟着无奈的道,“秦统领,你真的喝多了。”只有喝多了,才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就她目前这副尊容,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更何况别人?
“不!我没有喝多!我真的没有喝多!马小雅你知不知道,我秦云峰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女人。善良的时候,踩只蚂蚁都不忍心,可狠的时候,连自己都不放过!”
“断崖之下,你为了能够找那一线生机活着离开,你竟然不惜要放光自己全身的血,可是你到底没有想过,万一你血放光了以后,还是没有人来救你呢?那么你又如何?这次是要拆骨头吗?”
到最后一句,秦云峰似乎说得有些激动,眼睛都有些红。马小雅张口结舌,无语。
心道:就算是拆骨头,你老人家也未免太过激动了些吧?
“既然血都流光了,那肯定就是死了,还能拆得动什么骨头吗?”
说完,又忍不住的笑,“其实当初,我也是急了,才会出此下策。如果时光倒流,再重来一回,我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碎了扔出去,也绝不会再放血了。”
呵!
当时,她就是真的给摔傻了。
那时候,她摔断了腿,又带着满身的血,所以,她当时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血了。
于是,血染的风采,就此出现。
可她怎么就忘了呢?她其实,只要稍稍的再多动脑想一想,她还会有更好的办法。
“呵!是啊!你自己也知是下策,却偏偏就这样做了。所以说,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够狠的。”
想想之前,再想想后来,秦云峰数次与她交锋,或是敌对,或是同行,无论什么时候,都从来没有从她占过一丝半点的便宜。
这女人,总能能够于绝境处,又乍然逢生。
然后,想起这个,秦云峰又忍不住苦笑,嘴里喃喃道,“可是,也正因为你的这份狠,你才能最终活到这个时候。”
这世间,但凡只要活着,总是会有办法的。
比如他,比如她……
“是!上一次的事情,多亏你救我!若不然,凤天至会与他的神医妹妹,一起将我真的杀死,也不一定呢!”
马小雅眉眼笑笑,想着往事,“不过这事说起来,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在那之前,你有听说过什么叫做离魂症的吗?”
所谓离魂症,就是人没气了,魂还在,如果救得及时,这人就还能活过来,可如果救不及时,那就一辈子离魂吧!
当时马小雅的情况就是那般。
凤天至杀了她,她却执念不散,一直魂魄相随左右,直到那一个半夜,她的“尸体”被阴魂不散的凤天至抢走,却又阴差阳错,撞上了秦云峰……
“所以,你还是命大。”
秦云峰晃着脑袋,有些头疼,“圆林大师慈悲为怀,游医四方,却也正好就撞上了你。也由此可见,这世间之事,从来就是天注定的。”
所谓离魂之症,世所罕见,却偏偏一个游医的和尚,他还偏偏就知道该如何解救,于是,马小雅这个天女,还真是名符其实的就坐定这个名号了。
大难不死,这不是仙福是什么?
忆往昔,其实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眨眨眼的时间,半年过去了,云州鼠疫早已解除,大周天京,却又将风起云涌。
她与秦云峰,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又停停走走,等到终于悄悄回了京,又秘密安顿好的时候,也就刚好赶上,入了腊月,进入年尾了。
先买了宅子先行落脚,秦云峰便准备周全的去向宫祈佑报道了。
以天女之名,行请功之事,秦云峰做得是相当漂亮,宫祈佑心花怒放之下,更是大加封赏,于是,秦府,便也应运而生。
秦云峰在整个青锋营,以及太子爷宫祈佑面前,那绝对便是首屈一指的红人了。
于是,马小雅很跑偏的道,“所以啊!就我这样的女人来说,好听点,人家给你个天女的名,再不好听的,那可就是妖女了。既是妖女,你就不该躲着点么?”
伸手拍在他的肩上,马小雅这个女人,似乎也是被他念念不停的唠叨,给带起了往昔的回忆,心思放松之际,她骨子里的豪爽大气,又冒出了头。
且也不管他现在是不是酒喝多了,又继续说起她想说的事情:“秦云峰,我现在有个想法,可以将你妹妹救出来,你想不想听?”
“救……妹妹?”
秦云峰一听这话,顿时就脑子清醒了一大半―――-其实他也根本没醉,眼下也就是想要借酒表白而已。
这会儿一听,马小雅能有办法救妹妹,他猛一下,就从桌子上起身,马小雅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倏然看了过来,他愣了愣,顿时就脸黑了:“马小雅你个臭女人,你耍我好玩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真醉,在他没有被人揭穿以前,他就自欺欺人的当谁也不知道,可现在―――他还能再装下去吗?
脸皮厚的,真的可以赛过城墙了。
“呵!我刚刚去秦府,想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可是那时候你醉了啊,我就想明天说也行的。不过你现在又清醒了,那我们现在就说说这个事?”
话里几分揶揄,又几分戏谑,他若真是喝醉了酒,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大半夜的跑到她这里了。
秦云峰顿时就老脸红了红,索性也不再装了,手一抹脸,道,“还说什么说啊!我那个妹妹,就是个蠢的。她眼瞎的喜欢谁不行,可偏偏去喜欢太子了?”
说起妹妹,他的眼里便又带了一份悲凉,“太子那人,从来就是又狠又毒的一个人。妹妹跟了他,真的受苦了。”
可那时,他又能怎么办?
有心无力,小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就算是想要反对,也不可能―――宫祈佑只需动动嘴,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马小雅自信一笑,“放心吧!有我在,你妹妹绝对可以平安无事的活着出来!”
秦云峰囧:“这话说的,没你的话,我妹妹就不能活着出来了么?”
臭娘们,倒是挺会吹大话!
他不满的撇了撇嘴,又瞪她一眼,马小雅顿时哈哈大笑,“秦云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秦云峰顿时愣住,又别扭的哼了一声,院里的大门,就在这个时候,被不知是谁的来人,拍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