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摇曳的树枝沙沙作响,幽幽长廊灯火通明,随风飞舞的柳絮若隐若现,仿若冬日夜雪,似有似无。心烟儿凭栏而坐,借着灯火望向院中的柳树,轻抚发间玉簪,无名忧伤提上心头,暮春细雨十年载,如今往事再回首,早已不知旧人是否依然,想必一定是忘记了十年前的那个小丫头了吧。
陷入沉思的心烟儿正黯然神阳华山沧夷阁,仙、人望而生敬,妖、魔听而生佈,千百年来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朽,相传,沧夷阁乃是仙人平厓真人创下的门派,在仙魔大战之后,仙界再无其主,平厓真人便带着座下的两名弟子隐居阳华山,修仙、收徒,创立了沧夷阁,可事隔千年之后,沧夷阁不知为何发生了变故。那场变故之后,平厓真人离开了沧夷阁,而座下新收的三弟子也不知所踪,沧夷阁内便只剩下大弟子冥炎、二弟子缙弈、四弟子琉亦,五弟子岚纤以及座下门徒,而一向闲散、无欲无求的冥炎受师遗命便做了新一任的沧夷阁阁主。
冥炎亦在上任的第一日便下令,沧夷阁则日起闭关修炼,不再收徒。不过虽说是闭关,但门内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需下山历练,增长学识。恰逢心烟儿来到沧夷阁时,阁中的弟子便都已历时下山修炼,遂此时阁中便只剩下阁主冥炎和琉亦,虽然平时沧夷阁除了琉亦的吵闹声,向来都很平静,但阁中的弟子一走,偌大的沧夷阁倒显得更加空寂。
不过自从心烟儿来到沧夷阁之后倒增添了几分生气,每日拉着琉亦在沧夷阁到处闲逛,沧夷阁虽非幅员辽阔,但要每处看上一遍也需几日的时间,但在这不小地方,心烟儿却总会遇见常不见踪影的冥炎,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而为之。
第一日,偶遇冥炎在柳下饮茶,心烟儿坐在对面独饮,二人未语,琉亦坐在旁边打瞌睡,第二日,偶遇冥炎池塘边垂钓,心烟儿坐于身侧独钓,未语,琉亦坐在旁边打瞌睡,第三日,偶遇冥炎在山坡小憩,心烟儿坐于旁边晒太阳,未语,琉亦躺在旁边打瞌睡,第四日,偶遇冥炎树下阅书,心烟儿坐在旁边练字,未语,琉亦躺在树上打瞌睡,第五日,偶遇冥炎亭中独对弈,心烟儿坐在亭外喂小鱼,未语,琉亦趴在杆上打瞌睡,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这种偶遇一直维持到第十日才被中断掉。
心烟儿一如往常一样晨起去叫琉亦一起闲逛,可今日心烟儿打开琉亦的房门,却发现琉亦的床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琉亦的身影,心烟儿在屋内望了望也不见半个人影。
“这一向日上三竿都不起的琉亦,一大早是去哪了?”心烟儿独自喃喃道。说着便往屋外走,边走边叫着琉亦的名字,可到了院子里也无人回应,正准备出去寻,却突然想到也许今早琉亦被冥炎派去做要紧的事呢,这才打消了寻找琉亦的念头,转身便要离开,可刚迈开步子,心烟儿却不知道该去何处,自从来了沧夷阁,每日都是琉亦带着心烟儿闲走,今日琉亦不在,倒有些茫然,一时站在原地,又不知何去何从。
“吼”突然一声猛兽的暴啸自远处传来,心烟儿心头猛然一悸,转头向声源处望去,那是沧夷阁的后山。冥冥之中似被一条看不到的绳索所牵引,心烟儿眉头一皱,也不做多想,便往后山而去。
可是心烟儿到了后山,却失了方向,那声暴啸仅响了一次,之后便再无声息,心烟儿只能靠这一声辨别了方向,却无法辩出具体的位置,只能靠自己仅有的一点感觉漫无目的地寻找。
这沧夷阁的后山其实并不出奇,只是一望无际的小山坡,绿草莹莹,清风轻轻吹过,倒有几分宁静惬意。
正当心烟儿翻过一个小山坡时,眼前忽然为之一亮,想不到在这山坡背后有一个山谷,山谷中生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些树并不是很高,恰巧能被前边的山坡挡住,这也难怪一直待在山坡的心烟儿没有发现。
在山背面的坡上有一条石径小路,一直延伸到树林的深处。心烟儿望了望茂密树林一望无际的尽头,眉头皱了皱,便沿着小路向树林走去。
林中的光线要比外面暗上许多,树林皆以楸树为主,树干顶端的枝杈盘综错杂,上面的树叶更是茂密,遮住了大部分的日光,只有微弱的点点光芒自树叶的缝隙间散落下来。
心烟儿越往里走,光芒越弱,甚至潮湿的空气中还有些阴冷,心烟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便继续往前走,以为会走很久,却不想刚走了小半刻钟的时间,便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光亮,远见在那光亮处有一块空地,心烟儿心中一喜,便加快了脚步,可刚踏上那块空地,心烟儿便立刻顿在了原地,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四根粗壮的白玉麒麟柱分别立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在四根柱子的正中有一个泛着金光的圆圈,在圆圈内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金色的字围着圆圈不停旋转,而在这八个字的中间有一个刻着阴阳二字的圆形白玉漂浮在半空中,白玉缓缓的沿着金圈的反方向转动,周身散发的金色光柱一直延伸到地下。
“降魔阵?”心烟儿望着法阵,思楚着蹙眉低喃道。
‘哗’的一声,心烟儿眼前的树林突然一晃,一黑色的身影从林中闪过,心烟儿一惊,忙提步上前去追,可步子刚刚跨出去就被一清冷的声音唤住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心烟儿心头一震,回过头来,只见一身白衣的冥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心烟儿正准备开口告诉冥炎刚刚自己的所见,却被冥炎冷淡的话给打断了,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怒意。
“你是怎么进来的?”
心烟儿抬起头望向眼前冷若冰霜的冥炎,欲言又止,一时找不到解释的说词。
冥炎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前方的树林,又转眼望向降魔阵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还不等心烟儿回答刚刚的问题,便转身向着林外走去。
心烟儿微微一怔,转首望了一眼前面的树林,才疾步向前面的冥炎追去。伤时突然听到一声低吼,心中不由一震,自那日在禁地听到后,心中一直不安,如今再顾,那种恐惧感却来得愈发猛烈。可不到半晌,悠悠笛音自远处传来,空灵悠远,悠扬动听,仿若涓涓流水,让人心中清澈、宁静,不由心安。
心烟儿顺着笛声寻去,走到后山离禁地不远处,一白衣男子执笛立于半山腰,月光萦绕,身影清冷而宁静,衣袂随风微微扬起,别样的飘逸出尘。
心烟儿寻了一处平坦之地席地而坐,凝望着冥炎欣长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一直以来都是只身一人,未曾收过一个徒弟,身边也不曾有人朝夕相伴,想必一定很孤单、寂寞的吧,想着想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滑落,悲伤、不安填充着心田。
笛声在宁静的气息中缭绕徘徊,似那西方梵音,悲伤、不安渐渐平复,心烟儿趴在膝头静静聆听着,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闭眸细享此时的静谧。不久,便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朦胧间身子一轻,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久违。
清晨,一缕晨光倾斜而下,白雾缭绕,晨风静静拂动着,院中的柳树低垂着头,点点露珠宛如水晶般透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清香,清新、淡雅,一切都笼罩在晨光的柔和中,宁静而淡然。
心烟儿懒懒的伸了个腰,昨夜睡得甚是安详,心情也舒畅的很。推门而出,淡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沿着长廊悠悠的迈着步子,思索着昨夜的那个美梦,清澈的笛声空灵悠远,沁人心田,让人心生宁静。突然一抹孤寂的身影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一紧。
“泠香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二师兄呢?”
心烟儿正思索着,琉亦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心烟儿寻声走去,只见琉亦正与一女子攀谈着。女子一袭青衣,清丽的面容白皙红润,有种别样的成熟韵味。
女子似有所察觉,便转过头,见到不远处站着的心烟儿,先是一愣,继而有礼的冲心烟儿微微一笑,神情间却夹杂着异样,心烟儿并不以为意,也回应的淡淡一笑。
此时琉亦也转过头定睛望着心烟儿,而身后的岚纤却是怒瞪着自己,眼中怒火旺盛像是要活活将自己生吞了,心烟儿不禁打了个寒战,自己何时“又”惹到她了,自来到沧夷阁便看自己不顺眼。
心烟儿并不理会岚纤怒视的目光依旧微笑着,慢条斯理的走到他们跟前,还没等心烟儿开口,琉亦便抢先一步。
“心烟儿,你干嘛跟踪小爷我?”琉亦仰脖吼道。
心烟儿早已习惯琉亦“凶神恶煞”的模样,便不以为意的调笑道:“我才懒得跟踪你呢,不过是无意间听到你说话,才走过来瞧瞧,干嘛大惊小怪的,难不成怕被我听去什么?”
琉亦一听便急了,略提高声道:“哼,小爷我乃堂堂的铁血男儿,自当是光明磊落,怎会怕你一介凡人。”
“你这小子几日不见,倒是越发嚣张了”琉亦的话音刚落便有个儒雅之声传来。
心烟儿抬起头,只见冥炎与一素衣男子并肩而行正往此处走来,男子正是说话之人,一副书生面相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孤冷,虽俊朗不凡却略逊冥炎一筹。
“夫君”
“师兄”
“师兄”
三人齐呼,只有心烟儿傻傻的站在那,目不转睛的盯着冥炎,冥炎虽也一直看着自己,但却像什么也没看到。
“看来需要对你多加管束,减减你的嚣张气焰了。”缙弈一边轻柔的扶过泠香,一边厉声对琉亦道。
“我。。我。。。”众人皆看出缙弈不过是吓吓他而已,怎知琉亦却当了真,有些怕了,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好可怜巴巴的向冥炎求助,可冥炎却无动于衷,转身便离开。
心烟儿见琉亦被戏弄的如此可怜,甚是“同情”,刚想开口,怎知冥炎刚走半步之遥,便幽幽道:“那就罚你明日同我一起下山。”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
“我也去”还没等琉亦反应过来,心烟儿便急道。此时众人齐将目光转向心烟儿。
“我也去”心烟儿又重复了一遍。冥炎似是未听见,自顾自的往前走。
心烟儿见冥炎无视自己,便急跑到冥炎面前挡住了去路,虽有些怕,却毫不畏惧的抬头望着冥炎,又坚定的道:“我也去。”
她不要再回到十年前,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十年的思念,十年的期待,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再次被抛弃,她不要,况且期限还未到。
冥炎也停住脚步,未语,只是直直的望着心烟儿,却从坚定的神情中读出深深地忧伤,秀眉紧蹙,让人想要一点点伸手抚平。
众人见这突发事件甚是愕然,琉亦更是一脸浆糊,岚纤却怒视冲冲走到心烟儿跟前:“我师兄下山是为了斩妖除魔,你去做什么?”
心烟儿对岚纤的话并不理会,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冥炎,又重复道:“我也去。“
“师兄”岚纤急道。
“你当真要去?”冥炎清冷的问道。
“当真”心烟儿未有半点犹豫,依旧坚定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