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便带着我来到了储秀宫,这里是所有入选的秀女在最终决定归所之前,宫里的女官教习考察的处所。
这里的女孩子应该都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在他挽着我出现的那一刻,不少女孩纷纷交头接耳,我想到底还是少女不够沉静,不过当我们走近以后便都个个沉稳端庄,不见刚刚的喧闹,只是那眼神中终究还是多多少少透露着些许兴奋与不安。而我,一眼便瞧见了君宁,在这里也唯有她自有一方天地,不卑不亢,而也只有她用俊美来形容更加妥帖。
我身边的这位依旧是一脸如沐春风的微笑,看得下面的女孩都是眼泛桃心。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我也唯有开口打开这称不上僵局的僵局,“霍姑姑,你们继续教习,我和陛下只是过来看一看,不必拘谨。”
“是。”霍姑姑微屈膝领命,便擢令穿着紫衣的一名女官开始教习。这位女官的穿着比起她人更加灵巧便捷,两个裤腿收紧入靴中,手握一把纤细精美的长剑,看来这一课是要教习舞剑了。
记得小时候伯言每次见到我都向我诉苦,埋怨路将军又让他扎了多久马步,为多少邻里担满了家里水缸,我都每每幸灾乐祸,告诉他我又搞了几个恶作剧,又有谁被我捉弄了。直到后来有一次,当我溜出门,用胡椒粉掺杂着面粉换了一个陌生男孩的糖糕块,并且在骗得他的信任之后怂恿他闻闻是不是比他的糖糕更香,结果他一个喷嚏把东西全喷到了自己脸上,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在我正咬着糖糕哈哈大笑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他有一条忠心护主的犬,在这条忠犬的追赶下,我急中生智嗖的一下便上了树,得意洋洋的瞧着树下的主仆二人,不,应该是一人一狗。结果在对峙半天以后,那个男孩最终被他父母领回家去了,而我悲剧的发现自己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上了这棵笔直高大的树,却不敢下去了。我望望天又望望地,最终无奈地抱着树开始打瞌睡。最后终于等到了救星伯言,远远地我就开始喊他,“伯言,伯言,快去我家找人救我下来。”结果,他却很帅气的直接把我从树上拎了下来,那时候我是个小不点,不过他也是,总之是很帅气的救我下树了。从那以后,我就天天缠着他要学功夫,可是他学的功夫大部分都很辛苦,需要扎实的基本功,不是江湖中那种灵动巧妙的身姿,而是更注重实打实的力量对抗。为此,我央求,威胁,撒娇,总之用尽各种招数让他告诉路将军他想学剑法,而且是那种轻盈灵巧,花式繁复的。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学轻功的,但是实在太难就放弃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想着学个剑法也是好的。最终,伯言不知用什么方式取得了路将军的同意,以后在每次见我时都会教我一两招花式剑法。我之所以一直央求伯言教我剑法而不敢告诉我爹,这又是一个太长的故事。总之,一言难尽。
“皇上、皇后。”来人抱拳行礼,将我从记忆中带回,而此人正是刚刚故事中的路伯言。三年,你的变化似乎比我还大,脸上的棱角分明了许多,声音也更多了几分粗犷,神色间更多坚毅,你好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路伯言了,而我应该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桐桐了,那么我们属于彼此的过去也许真的就过去了吧。
我原本想要像老友重逢般冲你微笑,可是却笑不出来,而你也面无表情的从我脸上扫过,“子睿,还没恭喜你大婚,这是大哥为你准备的礼物。”你从袖间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一颗洛神花的种子,据说在它花开的时刻许下的心愿都能达成。”
“谢谢大哥。”风子睿云淡风轻的将礼物收于袖间,却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
我记得那时候我曾对伯言说,“路伯言,听说在我们的北边,与魏龙国交接的沙漠里有一种花叫洛神花,它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傻瓜。’那时候,你明明那么不屑一顾,今天却拿它做了我结婚的贺礼,我努力的想从你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但你何时也学会将情绪隐藏的这般毫无瑕疵。
“大哥,秀女的事就有劳大哥代二弟省察了。”风子睿临走前还不忘以眼神示意我答应他的事。
今天的风子睿倒是表情生动了许多,我却不得不面对面无表情的路伯言,看来兄弟真的还不是随便就认的。
“桐桐。”听他叫我的小名,我心里略略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好像松的有点早了,“弟妹,还是皇后?”
“大哥。”我最终选择了这个答案,这可能是目前这种境况下最正确的答案了。
“好,弟妹。”他没有再看我,转而将视线落向待选的秀女。
这一众秀女,到底还是过于娇弱了,大部分都是软绵绵的,没有那股子英姿飒爽,而君宁却在这一刻更显英姿,身形流畅,干净利落,倒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倒是没有在意边上其他的秀女,在舞剑的过程中,原本在她身边的秀女都本能的退的更远一些,而由此在中间留下了一个独属于君宁的小舞台。
“停!”路伯言突然喝止了这班秀女的剑舞,“你们这一个个有气无力的难道都没吃饭么?就你们这样,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不要说上阵杀敌了,不伤到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
下面的秀女此刻都提剑站着挨训,却不时努着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想必此刻都在腹诽这个不解风情的少将军,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好了,不必这般拘谨,也不是要你们去上阵杀敌。既然少将军在此,也让我们有幸目睹一下将军舞剑的雄姿,是不是?”
“是!”下面的秀女果然很听话的附和,诶,我端庄温婉的形象在好不容易维持了三个月以后,怎么在遇到路伯言的第一天就华丽丽的打碎了。
“君宁,你过来,和路将军过两招。”我可不敢让路将军表演舞剑,所以就这么恰好的让他俩来一个不打不相识吧。
君宁今天穿的是一身水红色的简装,只是简单的将头发像男子一般束起来,简洁而不失大方。一直淡然自处的君宁在我点到她名字的时候,有些惊讶的朝我望过来,我回以她一个自认为甜美的微笑,她很快恢复常态便缓步朝我走来。
“路将军,请指教。”君宁大方的邀请,但我想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期待。
“恐怕我下手没个轻重,伤了姑娘就不好了,皇后说的没错,这里不是战场,没必要打打杀杀的,臣听闻皇后擅长舞剑,不如请皇后与君宁姑娘给大家做个示范可好。”没想到自己挖了坑给自己跳,而那群秀女没眼力的跟着再次起哄,简直没有立场。
“给。”路伯言不待我做答,直接将随身佩剑扔给我,我下意识的接下来,然后便没了退路,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君宁,多多指教。”
君宁倒是没有多少顾忌我这个皇后的身份,直接一剑便向我胸前刺来,我转身侧过,与她并行着跟随她的剑走,她很自若的开始了刚刚紫衣女官所教的那一套剑舞,我也配合着在她身侧同舞,她似乎很讶异我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一套动作,从最初的柔和优雅,渐渐回复带有她自身风味的少许凌厉,我也跟着她的节奏舞的轻灵,到最后收尾,我与她相视而笑,我想我们俩应该是相见恨晚。
“好了,大家也都去休息吧,如果不喜欢舞剑也无妨,既然陛下交由我选择秀女,那么听听我的规矩。在储秀宫的这三个月,你们所学科目太多,很难样样精通,只需择选自己喜欢的科目,三月之后任选科目表演即可,若是无意入选就在这里悠闲的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好。都散了吧。”秀女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但没有我预想中的那般欢呼雀跃,都似乎心存疑惑。
“君宁,你等一下。”我叫住正欲转身离去的君宁。
“皇后是想知道为何大家这般疑虑是吧?虽然皇后您真心为秀女们着想,但是并不是大家都理解皇后的真心,也许她们正在揣摩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里是否都有深意,毕竟你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了我们一生的命运。”
我在心里回味君宁的话,是啊,现在我的一句话都已经可以改变人的一生了。“如果可以早些认识君宁就好了。”
“有些人,只要遇见了,就是好,无论早晚。”伯言如是说。
我把手中的剑交交还给他,他的手掌厚厚的,手很大,茧也很厚,一点也不好看,但是这样的手却能够舞出最漂亮的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