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车轮碾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沈木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牵着黄牛艰难的往前走。
宁亦双看到雪花已经覆过沈木根的脚背了,在车上叫道:“木根你上来歇会。”
沈木根仿佛没有听到宁亦双的在叫,继续牵着牛往前。
宁亦双又叫了两声,沈木根还是没应,宁亦双跳下车,跑过去:“你这人怎么这么倔,雪太大了,你快上车歇会,再这么走下去,你的脚非冻坏不可。”宁亦双不过是刚踩到雪地里,脚就冻得失去了知觉,推着沈木根上了马车,自己则牵着牛车,继续往前走。
她打听过了,前面三里处有一个镇子,这么大的雪,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镇子。
风雪里,宁亦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双脚僵硬,完全是靠着意志在往前。走了一会,沈木根又下来替她,两个人轮换着,好不容易到了镇子。
这次宁亦双他们破天荒的住进了客栈,虽然只是最下等的通铺,可是总算有四面墙遮挡寒气了。
宁亦双和衣躺在床上,身子在薄薄的棉絮下簌簌发抖,卷曲着身子正想好好歇会,边上就传来沈婆低低的抽泣声。
“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休要管俺,找处破庙把俺放那就成。”
宁亦双听着只得坐起,搀扶着沈婆靠在墙上:“婆婆你怎么又说丧气话了,我们是一家人,怎么可能留你不管呢。你别多想了,赶了一日,你累了吧,我去打点水给你泡脚。”
宁亦双身子刚动,沈婆就伸手把她拉住:“双丫头,你别忙活了,俺一直在车上坐着,哪会累,倒是你。”说着朝着边上喊道:“木根,给双丫头打点水来。”
宁亦双站起:“不用了,木根也累了,我自己去便好。”
“俺去。”宁亦双刚起身,沈木根便走了出去。
宁亦双望着沈木根僵硬的步子,皱眉。
没一会,沈木根端着一盘热水走了进来,拗不过宁亦双,沈婆把脚放在热水里泡了一会,紧接着是宁亦双,宁亦双把麻木的双脚放进热水里,才感觉脚一点点的活了过来。
望着边上的沈木根:“你也把鞋子脱了,把脚泡泡。”
沈木根把头拧到一边:“俺不冻。”
“都这时候了,你还倔啥,脱了,泡了脚好睡,明早雪停了还要赶路呢。”宁亦双把好不容易有点暖气的双脚收起。
沈木根自知推辞不掉,磨磨蹭蹭的,许久才把鞋袜脱掉。
宁亦双看了沈木根的脚,差点没叫出声来了,心里气骂,这人难道真的是木头不成,脚冻得红肿发紫了,居然也不说一声。
望了眼身后的沈婆,宁亦双只是狠狠的剐了一眼沈木根,并没有出声责骂。
半夜,沈木根的脚痛痒难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睡时醒间,忽然感觉到边上有一个人在晃动,吓得猛的坐起。正待出声,就见宁亦双举起一指放在唇边,眼睛瞄向身后床上的沈婆。
看到沈木根醒了,宁亦双把手上的一只破瓷碗递给他,压低声音道:“你的脚冻伤了,这是我刚熬的葱白和生姜水,你涂涂,会舒服一些。”
沈木根默声把瓷碗接过,把手沾了水就直接往脚上涂。
宁亦双举着昏暗的油灯望着沈木根那肿得一倍大的脚趾,忍不住说教道:“你这人真是木头不成,脚冻成这样也不知道出声,你可知道这冻伤严重了,肌肉和神经坏死,是要截肢的。”
沈木根抬头,有些茫然,宁亦双只得又解释道:“截肢就是把你脚锯掉,到时候成了残废看你怎么娶媳妇。”说着指着沈木根的脚背道:“这些地方也涂涂,按揉一下,促进血液循环,这样能好得快些。”
宁亦双唠唠叨叨的,不自觉的音调升高了许多,这一路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大家长,操不完的心。
当然沈木根也是个好的,几乎都不让她做任何重活,他们如今走了几百里,有一半以上的路程沈木根都是用步行的,每每都是宁亦双逼急了,才上车坐小半刻,又去赶车。
第二日,天不仅没有放晴,雪还越下越大了,宁亦双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天色,面色很是凝重。
第三,第四日,雪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倒是不断的有坏消息传来,西边的房子被大雪压垮了,前面几里冻死了好几个人……
镇上的人越涌越多,客栈的掌柜在宁亦双他们入住三日后,把房钱涨了一半。
这日,宁亦双借了客栈的厨房,煮了点面汤,待沈婆吃完,宁亦双收碗的时候朝沈木根递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屋子,去了院子里的牛车上。
没一会,沈木根也跟来了,车上四处漏风,宁亦双刚坐一会,就感觉凉飕飕的,拢紧身上的袄子。扭头望向沈木根身上露出棉絮的短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了沈婆才知道,沈木根没有属于自己的衣裳,之前穿的都是他死去的爹留下来的,因为担心他长得快,沈婆把那些宽大的大人衣裳,只是收短了裤脚和袖口,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根本不保暖。
宁亦双从口袋里掏了一下,把身上的铜板都放到凳子上:“我们只有不到一百文钱了,如今的房钱涨到了四十文,我们只够再住两晚,你有什么打算?”
沈木根沉默着,一会才出声道:“俺,听你的。”
毫不意外的答案,宁亦双有时候会想,老天派她过来,可能是让她照顾这个家的。沈婆身子不好,沈木根又老实木讷,如果没有她,宁亦双真怀疑他们到不到得了长安?当然,如果没有沈木根和沈婆,她只怕也沦落到困顿而死的下场。
宁亦双叹了一口气:“看这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就算雪停了,也要等到积雪化了才能上路。如此一来,只怕还要耽搁好几日。”
宁亦双说着抬头望向车顶,经过两个多月的日晒雨淋,原本崭新的牛车,如今也有了破洞。“这样的天气,住牛车显然不现实,我想着,不然我们把牛车卖了,换钱,先过了眼前的困境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