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音坐了下来,神色温和,不谄媚,不恼怒,更没有强做欢笑,只是笑着点头:“听清了,只是要做也不简单,容我想半分。”
这里的一分是十分钟,半分也就是五分钟,大家知道时间长短,也清楚这个时间算是很急的了,都等着。
落音将上次早上在张伯院子里写的诗回想了一遍,把不好的地方在心里改了改,二三分钟就定了稿,却是坐着不动。上官荷想看她笑话,正好,她可以将这人当成一个笑话来看,才不急。
上官荷看落音平静,心里有些没底。
她不会真的会做吧?
一想也没有可能,就安了心,催促道:“做好了没啊?你是公子的近身侍婢,想来整日沾染着公子的才气,也是很了得的。”
了得你怎么不叫秋语她们来?她们跟了池净好多年,才是最了得!
落音不是反对不了上官荷,只是没有将她看在眼里,觉得跟她计较太降自己的档次了。
她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无声的鄙视。
上官荷见落音三句问不出个声儿来,心里也有些得意了。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时间都过了,落音才笑着道:“好了,我不会做诗,说出来大家可不要笑话。”
众人都催促着,落音才开口道:“前夜晚来雪,深睡不知寒。****盼香溢,频频不见开。晨起推窗望,素颜忽见笑。艳色跃素裹,凌空一绽梅。”
她一说完,笑着问上官荷:“请侯姬指点。”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要做何反应。
这反应在落音的意料之中。
大家都知道中国的古诗盛行于唐,可有几个人能说出来起始于哪个朝代?落音记得好像是在东汉才有了大致的雏形,晋朝时开始成型。当然,这是她根据曹操的《短歌行》和陶渊明的《采菊》来推判的。
而这个算起来比西汉都要落后的朝代里,什么时候有过诗来?
她们根本就不懂,哪里知道个好坏?
不过,大家听着顺口,就算是只识字读不懂诗的,至少都有五六分能听明白。
于是有一人笑道:“好!做的好!”
落音抬眼一看,正是刚刚那个穿绿衣服的女子,就笑问她:“好在哪里?”
“我又不懂,哪里知道?可是便是不懂的人,也能听明白几分,倒也有可取之处。”那绿衣女子倒也爽快,大方承认。
众人都有这种感觉,都点头笑着称是。
上官荷脸上笑着,心底里却起了怒气来。
本来是想为难落音的,没想到却是让她出了风头!
“你做的这两首根本就不顺。”上官荷笑着,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来。
落音无语了。
我做的是五言律诗,不是绝句,怎么就是两首了!你自己都不懂,还跑来考我!
“是,落音愚笨,忘了这点了。不过是听公子说过,自以为了不起,才敢出来献丑。”落音脸上含着笑意,点头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有蠢人才会去对牛弹琴,她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赢了这样的人又能怎么样?
上官荷却觉得落音那笑太过真实,那话听着反是让她觉得不适起来。她分明就像是个得胜的,哪里像是个落败了的?
这样想着,总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让她侯姬的面子没处放,端起一杯酒笑道:“虽然做的是两首诗,也算能做出来了,敬你一杯。”
落音忙站了起来,道着不敢,想着自己都退让到这个地步了,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上官荷喝了酒酿,对着众人道:“这诗我也学过,也做一首来给大家凑凑兴致。”说完想了一下,就抬起头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
“好!”落音难得的叫了声好来!抄的好!若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王安石《梅》吧?
呵呵,能从这上官荷嘴里听来,还真是让她诧异呢!想来这首诗,从任韧的嘴里流出来的可能性大吧?因为那三人里,只有她爱出风头。
众人虽然不懂诗,可是好东西就算不懂,也能感觉出来好坏来,觉得上官荷的要比落音的好上那么一丝丝。
其实让落音来说,她自己做的可差远了。因为她不想盗别人的诗来充自己的名,又没有特意学过,所以做出来的是不能跟古人比的,不过因为是她自己做的,网上连影儿都没有,更别说能搜到了,所以她半点不觉得难堪。
众人看上官荷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敬佩,不愧是侯姬的女儿,就是知道的多。
落音恶意的想着,要是她现在站出来,撕了这上官荷虚假做作的嘴脸,不知是何等精彩的现场直播?
不过她不是阳光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更不是被人欺了就要十倍还回去的人!人活脸树活皮,这上官荷不过是个情敌而已,无怨无仇的,给人留一分脸面对她没坏处,也就没必要让人难堪了。
她没有池净那样广阔的心胸,可是这点气量和风度还是有的。
于是,笑而不语。
“来,这会做诗的,快快到我这里来!”那绿衣女子边笑边用手拍着自己身边的垫子,连忙向旁边挪了挪,示意落音坐到她那里去。
落音对这女子极有好感,笑着对身边的人行了礼,过去坐在了那绿女子身边。
“你叫落音是吧?我是咱们封国里大司农丞的小女儿季洗,我姐夫是大司农,我叫洗晶。”洗晶拉着落音的手很是兴奋,也有些激动,怕自己情绪太过明显,不由松了手,拿起杯子倒了着酒:“我要敬你一杯,你真是好样的。”
一般人家的女儿可没有什么正经名字,就是贵族里的女子有,也不轻易说给人听,只拿伯仲叔季安在姓前来排大小,只有关系好的同性才知对方名字。所以没成亲的女子,男子是很难得知她的名字的,由池净知道上官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上官家的人想要她嫁池净的心有多迫切了!
这洗晶人热情可亲,连自己的名字都愿意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宫婢说,可见极好相处,性子脾气都是好的,落音立时就对她有了好感,笑着扫了还在侃侃而谈的上官荷一眼,对着洗晶轻声说:“好样儿的在那边呢!那首诗我觉得可是真好!”能不好嘛!王安石作的,自然比她这个平凡的人做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