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置身于晚霞之中,天空是一轮晚霞色的太阳,周围是一望无垠的晚霞色的大地,一条五丈宽的河流将其一分为二,河中翻动着的水,竟也是晚霞一般的颜色,长龙一般的队伍从河边排到视野看不到的远方,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一脸遗憾,有的一脸坦然,有的惶惶不安。河流上漂浮着无数小舟,队伍中的人按次序依次乘上小舟,摇摇晃晃而去。
前面的人一走,淳于律就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他看了看涌动的红色水流,莫名的抗拒感油然而生,这时候,一叶小舟靠岸,头戴斗笠的摆渡人粗声粗气道:“上船!”
淳于律禁不住退后一步。
“你不上?”摆渡人似乎停顿了一下,朗声道:“后头的,上船!”
话音未落,淳于律身后站着的一个壮年大汉立马拨开他,毫不客气的登上小舟,一边骂骂咧咧道:“不走就别在这儿碍事,老子还等着赶紧过去挑个好时辰投胎呢,下辈子投个大富人家,可别再做一辈子穷鬼了……”
后头的人紧跟而上,不一会儿,淳于律就被挤到了队伍之外,站在队伍之外,消化着壮年大汉的话,迷茫的望着河对岸。
投胎,自己死了吗,怎么会死呢…哦,坠崖…怎么会坠崖呢……
这一叶小舟摇摇晃晃的划走,队伍中一名白头老翁刚好行至与淳于律身旁,侧过头,一脸慈祥,“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死了,难免心有不甘啊,只不过,小伙子,可不能不上船啊,后头的人可都巴不得上船呢,你快过来,我给你让个位子,再耽误,这人可就越来越多了……”
淳于律犹豫了,似乎,很不想过去了,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让他念念不忘……
老翁叹口气,“小伙子,都到这儿了,再不甘心也来不及了,生死有命,再执拗,也拗不过天命啊……”
天命!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淳于律想抓住,奈何再也想不起来。
见他还是踌躇不前,老者又叹息一声,“罢了,小伙子,你好好想想,下一艘小舟来之前,你若是想好了,我都给你让个位子……”
淳于律道声谢,目光放空,遥望着五丈之外的河对岸,一叶小舟摇晃着驶过来,这次,小舟上不但有摆渡人,还有一名手捧厚册子的黑衣男子,那男子一脸凝重,隔着五丈宽的河流,视线紧锁在淳于律身上。
男子看了淳于律一会儿,低头翻了翻册子,脸上出现茫然与惊讶交杂的神情,他再度看了淳于律一眼,对摆渡人说了句什么,整个人像飘散的烟雾一般消失在小舟上。
“小伙子,刚刚那个黑衣男子,是掌管人间道的司长,他已经发现你了,估计现在已经去确认你的身份,你若是再耽误,等他回来,可就难办了,听说,拒绝渡过三途川的人,会被打入畜生道的……”
淳于律一脸疑惑,“老大爷,你是谁,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啊,我在这儿也呆了不少时日了,刚到这儿的时候,我也不甘心啊,我的孙子还小,我的孙女还牙牙学语,我的儿子还生着重病,我放心不下,所以等在这儿,等了不知道多久,都没见到我儿子,我也就放心了…司长念我生前行善积德,故而不追究我拒渡三途川的责任,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不投胎,就永远在这儿了……”老者的脸色猛地一变,浑浊的眼睛瞪了溜圆,惊恐的盯着淳于律的身后,“小伙子,你身后……”
淳于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后背一股大力,拉住他的衣衫,朝下狠狠一拽。淳于律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凭空消失在老者眼前,老者震惊万分。
与此同时,人间道司长御影便一脚踏上河岸,整个身子也有虚无变得清晰,他四下看了看,除了规规矩矩排队的人,哪还有那男子的身影,忽的,御影似乎感知到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这股气息……
“奇怪!”手持长鞭红衣裹身的修罗在他身侧缓缓显身,四下张望着,疑惑道:“怎么回事,明明感觉到气息了啊……”
御影心下了然,“若修罗你都这样说,那么必然是那个人了,只是,那个人为何突然出现在冥界又突然消失…而且,”御影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解,“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个不在生死簿上的灵魂,着实奇怪……”
修罗的神色凝重起来,“御影,我有点怀疑,我们的记忆,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很久很久之前,冥王大人沉睡之前…”
御影没说话,只是神色逐渐沉了下来。
淳于律只觉得身子不停下坠不停下坠,脚下似乎是一个无底洞,不知道要掉到哪里,红日、队伍、土地、河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黑暗一同到来的,是惊惶失措,是不安与恐惧。
淳于律畏惧了。
“你是谁?”
冷冽的女生蓦然响起,惊得淳于律浑身一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淳于律大喊道:“谁,谁在那儿?”他的声音回响在空洞的空间里,越来越小,直至归于死寂。
淳于律失望了,从小到大,他头一次感到需要有人陪伴,陪着他呆在这个黑暗的空间。
“你是谁?”
女声再度响起,淳于律心头一喜,朗声道:“我是……”咦,我是谁?
“你是谁?”
“我是……”
“是谁?”
“是……”怎么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谁!”
“……”
女声越来越急促,可越急促,淳于律似乎越发惊惶不定,直到最后因为恐惧而失去言语功能。见状,女声发出了短暂的叹息,再度开口时,语气却柔和起来,“看见那道光了吗?”
“光?哪里?”淳于律环视了一圈又一圈,黯然发现,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你心里的光…闭上眼睛…去看……”一边念叨着“闭上眼睛怎么看”,淳于律听话的闭上眼睛,轻柔的女声幽幽传来,“来…快看…对…往里走…再走…继续走…最深处…是不是有一道光…有没有……”
“没有啊……”
“…再往深处走…心的空间是无限的……”
“…嗯…还是没有……”
“…再看看……”
“…啊…有了!”淳于律惊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真的有光……”
“…现在,睁开眼睛……”
睁开眼之后,又要面临无止境的黑暗吗?
淳于律踌躇了。
“…别怕,我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
“我……”
“记住,我在你身边…睁开眼睛……”
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淳于律缓缓睁开了眼睛,依旧是浓郁的黑暗,不同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微小却充满力量。几乎是本能的,淳于律迈开步子,疾风一般朝着光点奔去。
那个女声,在耳边轻声呢喃,“你是谁?”
淳于律只顾着狂奔,没有回答。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星辰一般的光点,逐渐变亮、变大,像巨兽张大了嘴巴,将他一口吞下,光芒深处,一个玲珑的身影清晰起来,她转过身,白金色的长发在身后飞扬,蓝绿异色的眸子带着微微的冷意,朝狂奔而来的淳于律伸出手。淳于律大喜,加快了步伐,费力的去拉那只小手。无奈,无论他跑多快,那只小手,总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
淳于律慌了,“不…不要走……”
少女的目光温暖起来,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你是谁……”
“我…我是……”
“是谁……”
“…淳…”
“是谁……”
“……律……”
“…差不多了…”少女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的发出一声呐喊。
淳于律——
淳于律的瞳孔猛地缩小,他一脚踏空,刺目的白光包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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