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的神法是何等的迅捷,莫天仁才刚到那魔物身前,剑光就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就算神法和河洛心神相通,及时收势,也差点将莫天仁一斩两段。“它要杀你,你却要救他,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大怒之下,河洛直接收起了神法,决定不管这莫天仁的生死。
碎裂的岩石滚滚而落!
河洛恼怒之下,那神法是直接从洞顶穿出,那岩洞洞顶都是坚硬的岩石,厚达数丈,但他的剑光却像切豆腐一样,没有半分阻碍,瞬间刺穿洞顶,在风雨之中宛如游龙升天。莫天仁见之更是凛然,心想要是这神法一斩而过,自己就算是铁打的,也必定断成两截。突然之间莫天仁又觉得胸口剧痛,低头看时,才发现鲜血淋漓,原来即使河洛瞬间收起了神法,剑芒也已经在他胸口印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连番剧烈的动作之下,莫天仁本身已经摇摇欲坠,再添这一条新伤,莫天仁越发觉得天旋地转,双脚一软,跌倒在地。浑身伤口被牵动,疼得莫天仁顿时又忍不住闷哼出声。
“不知道我救了这头魔物,它却会不会还要杀我。”这样的念头又同时在莫天仁的脑海中闪过,再转过头去看那魔物时,却发现那魔物似是怕及了河洛的剑光,缩到了洞内一角,浑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那魔物显得如此可怜,莫天仁同情心又大起,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你别怕,他是世间少有的人物,说了不会杀你,就绝对不会再对付你了。”莫天仁对河洛是极为尊敬,在没有被河洛收纳为徒之前,他也不敢说河洛是他师父,只能用“他”字来代替。
魔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浑身战栗渐止,但目光中依旧充满恐惧害怕的神色。
莫天仁浑身伤口疼痛欲裂,胸口又是流血不止,也不再去管那魔物,撕开自己原本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开始包扎自己的伤口。等到伤口的血终于止住,莫天仁也是再没有一丝力气,躺倒在地。躺了大约几炷香的时间,莫天仁听到悉索的响声,却是那魔物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魔物虽然被斩下了一个头,却好像没有性命之忧,伤口的血也已经止住。剩下一个脑袋上的两个火红细眼如同火球滴溜溜转个不停,张着嘴,呲着牙,似乎很是凶恶的样子。“怎么,你是要杀我么?现在你要是杀我的话,我可是一丝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杀就杀吧。”看着魔物这副样子,躺在地上的莫天仁无力的苦笑道。
“嘶嘶”,魔物楞乎乎的盯了他一会,突然对着他连连点头作揖。
“原来你是要谢我,不是要杀我?”莫天仁愣了愣,反应了过来,马上摇头道:“不用谢我了,你被斩掉了一个脑袋,要不要紧?那些果子是你的么?我也不是要抢,就是没见过,好奇想采一颗看看而已。”“嘶嘶”,莫天仁说完,才想起这个魔物不通人语,再加上这个魔物听到他所说的话后,一阵比划的样子,莫天仁自己就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天仁这一笑,那魔物似也觉得尴尬,蜷缩的双手忍不住抓了抓自己仅剩的脑袋上的花白毛发。这一个动作显得更加好笑,莫天仁忍不住又哈哈的笑了起来,而魔物也咧嘴笑了起来,霎那这个魔物在莫天仁眼中再也不觉丑恶恐怖。
“你就是住在这里的?”
“这里就是你的家?能不能让我借住一晚上?因为我现在实在没力气爬下去了。”
莫天仁和魔物鸡同鸭讲了一阵,也不知道这个魔物到底听懂了没有。莫天仁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些,刚从地上坐了起来,那魔物忽的伸出了手,掌中托着一株翠绿的小草,递到了莫天仁的面前。
“这是什么?”莫天仁只见这株翠绿的小草叶子看上去并不奇特,只是有小小的圆球般的根茎,根须井然,好像是被小心翼翼的连根拔起的。
“恩?”从分光镜中一看到魔物拿出这株东西,河洛却是怔了怔。管家琥珀般颜色的眼睛中也是亮光一闪:“湛西克扎草?”
“想不到这不成气候的岩蝾也知道知恩图报。”河洛没有回答管家,冷冷的哼了一声,将洞内情形都看得分毫毕见的分光镜蓦的消失无形。
管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主人,不以美丑、来历辨善恶,心怀仁厚,这可是教都教不来的。而且这也正好是主人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的地方哩。”
河洛沉默不语,慢慢的仰首望天。烟雨空濛中,他眼中看得到世间没有几个人看得到的气韵变化,却依旧看不清这世间的因果。
莫天仁正打量着魔物递过来的这株翠绿色的小草时,却又发现魔物连连比划,双手不停的往嘴边送去,莫天仁有些惊奇的问道:“你是要我把这棵东西吃下去?”
一听到莫天仁的话,魔物口中嘶嘶做响,不停的点头。
“这棵东西有什么用?”莫天仁再问,魔物又接连比划了一阵,他还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因为先前箜桐骗他吃下蛑奼珠,莫天仁现在颇为犹豫,但是看着魔物连连比划,满脸诚挚的样子,莫天仁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把整株翠绿色的小草放入了口中。小草叶子嚼食起来异常的苦涩,而且有种说不出的腥臭怪味,吃下去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才过片刻,一股暖流突然从小腹涌起,如火般直通肝胆、心脏、咽喉,最后直冲脑顶,轰然一响。莫天仁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一道白色的热气竟然从口中冲出。
莫天仁又是吃惊又是奇怪,只觉得浑身都如同泡到温泉之中一样,暖洋洋的,才过了一小会,莫天仁只觉得精神奕奕,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而让他自己吃了一惊的是,这一跳竟然是跳起了一丈多高,而落到地上站定之时,莫天仁看到自己身上虽然有些伤口迸裂流出血来,但感觉自己的浑身充满了平时都没有的力气。“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如此神奇!”莫天仁心中惊喜交集,伸伸胳膊伸伸腿,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嘶嘶”那魔物又是一阵比划,依旧看不出它要说什么,但看得出他也很是满意高兴的样子。
“这下我反而要多谢你了!”莫天仁满心欢喜,学着魔物作了一揖:“你给了我吃了这东西,可能我今天就能爬到岩顶上去了。”
听到莫天仁说到岩顶,魔物又似乎有些害怕,往后缩了一缩,莫天仁慌忙摆手说,“别害怕,他是好人,只是怕你伤我,才伤了你的。”
魔物“嘶嘶”作响,双手又是比划了一阵,但似乎终究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采下那枝干黝黑的灌木上的果子,含于口中,不管莫天仁再和它解释,它依旧是对着莫天仁连连作揖之后,退出了这个岩洞,沿着铁索往下爬去,消失在莫天仁的视线之中。
此时已经暴雨徐歇,铁链上有些湿滑,但莫天仁凭空气力大增,想着也是尽快爬上岩峰,别一会这力气消失不见了。于是目送魔物消失之后,他就也重新顺着铁链往上攀爬。
一开始莫天仁还担心自己一把抓不牢摔下岩去,但是越爬莫天仁就越是觉得轻松,好像手脚之内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莫天仁越爬越快,到后来就像一个蜘蛛顺着自己吐出的丝往上走似的,攀爬速度比起原先的何止快了数倍。
突然之间,莫天仁看到铁链系在一块圆柱般的石头上,一纵身而上,站定之时,莫天仁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岩顶之上!
河洛群峰,尽收眼底!
“我终于上来了!”霎那莫天仁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帝王将相,终有一死,有些人修道,是为求脱离生老病死,长生不灭。
千乘铁骑,敌不过天威,有些人修道,是为追求超越旁人的力量。
天地玄妙,星辰浩瀚,有些人修道,是为追寻本源,参透宇宙奥妙。
“你为什么想要我收你为徒?”眯着眼睛的管家弓着背垂着双手站在河洛的身后,而河洛就站在几间木屋的前面,问他面前的莫天仁,“你求的是什么?”
莫天仁抬头。多姿的光华映入了他的眼睛,这个时候河洛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正好横亘在天际。这道彩虹如同那条多姿的龙舟和那两名宫装美人不屑的眼神一样,炙得莫天仁眼中一片炽热!
他的心中,有很多个理由,但他生性驽钝,本身又不能言善辩,一时抬着头看着河洛,却连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得到回答的河洛却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问。
莫天仁艰难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他从开始记事起就已经是孤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生何处。唯有和莫天仁相依为命的小女孩,会叫他石头哥哥,而那也是某天小女孩听那贫困潦倒,连莫天仁八字都不可能知晓的算命吴老头胡诌莫天仁二十行缺土,名字中最好以土石补之,所以才这么喊的,只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却连姓和名都分不清楚,这石头哥哥的称呼,也并不能算是姓名。
事实上莫天仁并不知道,若他爬不上这座岩峰,河洛连他的姓名都用不着知道,但现在却已完全不同,莫天仁闪耀着的是不顾一切,执着求道的目光,这种无畏勇猛的目光,也曾经在河洛的眼中闪现过。河洛看着这个莫天仁,想到了当天第一眼见到他手捏蛑奼珠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将这颗蛑奼珠放到沧月仙子的手中,想到自己第一次在洛水之北遇见她的情景。白云苍狗,飞焰流金,几十年光影刹那间在他识海中闪过。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河洛竟然在这个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天劫”!
只有修到了传说中的渡劫期的修魂人,才会面临自己的“天劫”,事实上修道界中的天劫一直有二十天宇劫之说。之所以称为二十天宇劫,是说天劫一共分二十层九重。但是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是否有修魂人真的能够渡过九重天劫,千年以来,只要能够度过第一重天劫的人,便已经是修魂人口中所说的渡劫仙人。按照各人际遇,修炼魂法的不同,引发的“天劫”也各不相同。有些修炼风雷诀法的修魂人,引发的天劫就是天宇罡风,七重雷劫,有些修炼元神秘法的,引发的就是天魔真境,二十生记忆幻象劫,有些修炼心神秘法的,引发的是贪、憎、痴轮回天劫,而普天之下修魂人万千,能达到这最后一步的,千百年来,却是寥寥无几。所以谁也无法明示,修炼一种魂法,最后会面临什么样的九重天劫。
唯有到达这个境界的修魂人,才有可能感悟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天劫”。在得与舍之间,河洛的修为无意中又进了一步,终于踏出了这最后的一步,而让河洛在心中微微的苦笑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天劫”,竟然是更少有人经历过的“因果天劫!”
“你就叫莫天仁吧。”
“莫天仁?”莫天仁重复着这个名字。还未踏入修道界的他根本不知道河洛终于踏入了千百年来只有几个人达到的境界,河洛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是古井无波,淡而冷,但是莫天仁看着他,心中却凭空多出了一丝温暖。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河洛弟子。我早已对你说过,修炼我河洛魂法,九死一生,你既已做此选择,就是将你自己的生死一切,全部交在了我手中,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不可对我要你所做的一切有丝毫违逆,甚至在心中怀疑都不可,你可做得到?”
莫天仁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卷泛黄的丝帛从河洛的手中随即掉落,他轻描淡写的对着莫天仁说道:“你若不识字,管家会读给你听,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他,但是,十日之内,你要全部背下来。十日之后,你自己开始修炼。”
莫天仁深吸了一口气,捧起这卷泛黄的丝帛长卷,上面金色的字和图像看上去要多晦涩就有多晦涩,他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看着朝他咧嘴而笑的管家。
没有想象中气象森严的神仙洞府,没有那算命老人描绘中的琼池玉液,架着飞禽异兽的仙人,流光溢彩的楼宇宫阙,看着风烛残年的苗夷老人般的管家和孑然独立的河洛,纯真天性的莫天仁忍不住问,“我们河洛宗在哪里?其他师长呢?”
“你我所在,就是河洛宗所在。我河洛宗,一向是一脉单传。”
河洛淡淡的解释却让莫天仁浑身巨震。
这一刻,别姬光脚,一袭麻衣的河洛,宛如一朵白莲,在群岩之中遗世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