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出了门,整理整理衣衫,卧下身子,做狼状,向远处飞奔疾驰,一路上并无什么动物,他就愈发地肆无忌惮,踏过的雪又飞扬起来,打着旋落下。
铺天盖地,很是凄凉。
行了百十里,忽的看到前面一个背影,个子高挑,头戴了斗笠,身上披着黑色披风。身边又有一只大怪物,黑不溜秋,满身的羽毛,眼睛无比尖锐地盯着他,又有两只大翼在身旁。
“这是个什么东西嘛?长得好生奇怪。”少年心道。
他顿了足,慢慢爬过去,嗅了嗅他的脚背,仰头望着他,呜呜地叫了一声。大意是问他做什么,为什么拦了他的去路。
风雪从天空中缓缓下落,在他的斗笠上堆积起一些。他用手碰了一下斗笠,雪沙沙地顺着斗笠落在地面上。
那人的正脸是看不到的,但是可以想象地到大约三十来岁,他向那只黑鸟挥了挥手,私语一番,黑鸟便扑棱起翅膀,向远处飞去。
只是这一扑棱翅膀,却是飞沙走石,石破天惊,那双翅竟掀起一阵大风来,经久不衰。
待风停了,鸟也不见了踪影。
这鸟也是现在才如此,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体态便可遮天蔽日,一翅的风就可驱云散雾。
望着大鸟走了,男子扭过头,望着趴在地面的少年,口中发出一些呜呜声。
“你愿意这样做一辈子狼么?”
声音不大,却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少年歪着头,看着他,有些不知所云。
“我,本来就是狼嚒,不做狼,又可以做什么呢?”少年道。他们语言是相同的,但若在平常人听起来,两人发出的声音却是,呜呜,呜呜呜。
望着少年呆呆的模样,黑影一下子笑了出来,他继续呜呜着说话。
“不,你不是狼了。”男子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如果你什么时候不愿意做狼了,随时可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哦。”少年眨了眨眼睛,又嗅了嗅男子的披风衣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呢?”
男子摇了摇头,他又笑了笑,才道:“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
“你是人阿?”少年突然大叫一声,:“从小三叔说我长得似人,现在看看,”他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自己,道:“现在看看,明明不像嘛。”
“你不是像个人,而是本来就是个人的。”男子缓缓道。
“哦,原来是这样。”少年呆呆地应了一句。
片刻沉默之后。
“阿呸!”
那少年仿佛踩到猫尾巴,打了一个响鼻,大声叫到:你说什么?我本来是你这么个东西?”
“我不是东西,是个人。”男子纠正道。
他却不知道,当年他曾经确实是像个人的。不对,准确地说,就是个人,但被狼主施了妖法,因为是狼族的妖法,再加上在狼群中长大,吃饭睡觉都与狼族在一起,习性体质也与狼族一致,故模样一变,成了一只小狼。
当日,狼主施了催生掌,却是狼族的催生掌,少年自那之后,才像了一匹狼。
然而又是不大像的,他的眼睛不似狼族,明亮非凡,又十分端正,是个人的眼睛,除此之外,便没有了,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这少年正是当日那个随洋流从冰海漂来的婴儿,转眼间,竟已这么大了。
“还是算了吧,若是被我三叔看到,我是这么个东西,估计会吓他一跳的。”少年摆摆手(蹄子),摇了摇头。
“但是有些东西,我猜你是喜欢的。”男子道。
“嗯?”少年疑惑地抬头,见男子斗篷下仅仅露出的嘴唇微微上扬。
嗖!忽的一声,男子一飞冲天,在背后背着的剑随之从剑鞘中飞出,他一个转身,将其握在手中,一招聚气成力当下在空中舞了开来,霎时间,只见地上的雪纷纷扬扬地向上空飞去,仿佛有巨大的磁场吸引着它们,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空心雪柱,连接着他与地面!
他在空中忽而左刺,忽而右拼,所有的动作相隔时间不过一瞬,却又有着千军万马的变化,似是乾坤,日月,天地,万象都被包罗其中,不知是人,还是雪。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待他起兴之时,少年已看不到他的身体,只能看到空中的剑光,一道,两道,无数道剑光,在空中向外扩散开来!
那剑光却又不是杂乱无章,而恰好是无招可破,无论头,肩,身腿,胳膊,都被那剑光缓缓笼罩着,扩散开来的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笔触,快些时,竟成了一个个秀丽的草字!
荡然回首红尘中,
爱恨情仇看似空。
皇图霸业皆不爱,
人生难得几回醉!
待这一首诗舞完了,男子收了势,从空中又嗖地一声降落下来,速度之快,堪称世间少有!那一把长剑直插入雪中,听得砰的一声,那剑气直刮地雪花纷纷扬扬,从地上溅起,呼——迎面而来的风雪又直刮地少年睁不开眼睛,他双手护着脸。
渐渐,渐渐,雪又落在地上。
大地一片安静,只剩一人,一剑。
少年在地上简直看呆了,他的眼睛睁地大大的,仿佛不可置信。
“那我再问你,如果我愿意做个人,你会教我的嚒?”少年肚皮贴在地面,眨巴眨巴眼睛。
“你现在终于愿意做个人了嚒?”黑衣男子反问道。
“呃……这个嚒………”他想了想,才道:“不愿意。”
男子见这也是无法发动他的,叹了口气:“也罢!我便教你这些功夫,你且要记得,不可在外人面前透露出来,若是有人问起……”
少年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三叔教的便好了。”
“若是你三叔问起来呢?”
“那就说……说是在外面自己悟的好了。”
男子见少年如此,也放下心来,着手教他。他现在已经不再思考通过这种办法让他做回一个人了,只想让他能保护好自己也行,算是没有负了当年老友的那句誓言。
“你且看好了,我这功夫本是蜀山所创,后来拜了叶邪前辈为师,融入了其他一些东西在里面,故是如此耍了来。”他知道少年不懂这些东西,但说说也总是好的,或许能让他对人类的世界产生兴趣,再做回人也非未可,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