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身负重荷,穿着浸水的袜子走路的时候,那感觉跟把你的脖子暴晒几个小时,然后围上条僵硬的颈圈没什么两样。每踏出一步,你的双脚都会被水淹泡一次。你的袜子也会错位,聚成一团。这时最好把袜子拉出来,把靴子系紧,尽可能不让你的双脚在鞋里逛荡。不幸的是,没有哪种解决办法是一劳永逸的。而我们却在不停地前进,也没有多少时间让你调整。开始就离水远一点儿,这是最好的答案。
遭遇河流之前的500米,我们前进得非常轻松。虽然道路很脏,但一点也不湿。“真希望前面的路一直都这样儿”,我祈祷着。接下来,队伍的前进速度变慢了。“怎么聚成了一团?前面儿怎么了?”我开始担心。
我看不到具体状况,但是远处飞溅的水花警告我们,潮湿即将到来。我猜想训练的最后一招就是穿过Hollis河。当游骑兵们排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沼泽的时候,我还以为能够干燥地穿越障碍呢。谁都不想被弄湿。每个人的心里都展开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虽然这是第一次进入Hollis河流域,但我们并不是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只不过,我们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太忽视地图了,上面清楚地标记着,整条河流的旁边都是与之平行的沼泽地。大家听到巡逻队长说:“看这儿,这儿的沼泽地变窄了,这就是我们要冲击的地方。希望那里不是深水区。”
巡逻队长所要面对的战斗带有政治色彩。几小时甚至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位班队成员,只需跟随游骑兵纵队前进;而现在,他变成了一名领导者,需要其他队员帮助自己成功。他想远离水域,不仅仅出于舒服这么简单的原因——而是想让队员们尽可能快乐。作为一名队长,他知道,如果队员们感觉又湿又冷,就会在乎“舒服”这个最基本的问题,而不是全心全意地完成手头的任务。当巡逻队被潮湿、寒冷和疲惫困扰的时候,他所带领的只是一支“不利之师”。那种情况下,整个游骑兵指挥系统也就无法正常运转了。游骑兵在执行任务中遭遇失败,通常是因为过于疲劳,或者强烈不适的体力状态。
“如果进展顺利,那么我们打算从北面绕过河流。要是使用合适的技巧,不知道教官让不让走这座桥。”
教官们早就习惯在Hollis河域上演的一幕幕了:走了好几个小时,就为了绕过水域。可是,预定计划耽搁了。于是又决定穿过河流。没想到白天很快过去了,在昏暗的天空下面都看不清楚往哪儿走。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地走着,除了每隔一会儿,问问队长是否知道自己的方位。大家也不太在乎队长的话是对是错,只是想看看这个晚上会发生多少事情。
除了天真之外,我们还忘记了听过的故事:以前曾有游骑兵在沼泽地里迷失了方向,结果被困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有人用了一个小时,才在齐腰的水里前进了100米。
这些证据都预示着最坏情况,但是,我们忽视了。我们是新手。我们并不完全知道应当从教官那里得到怎样的指导,或者依靠地形做出怎样的判断。一句话,我们只知道,教官也好,地形也好,既不会因我们遭受的痛苦宽恕我们,也不会受到感动。
游骑兵学院的一项生存精神就是拒绝。为了保持乐观的态度,有时候必须藐视很可怕的局面。
我们都不熟悉巡逻的这个领域,但是前些天我们已经深有感触——即使是在干燥的天气,寒冷也会渗进骨髓,身体会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而且,军装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潮湿——又冷又没法脱掉。在黑暗的凌晨,当游骑兵一动不动地坐守在观测岗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伤疤一样无法抹去。你惟一所想的,就是此时此刻,痛苦凄凉。你甚至无力想像午间阳光的温暖。寒冷,已经禁锢了你的想像能力。
巡逻队长很清楚,如果带领我们直穿沼泽,那么所有队员都会落入但丁描写的地狱,整晚与冰冷这个魔鬼同行。得保留学员的士气,得尽量绕过水域,这不仅是大家希望的,更是必要的。
在这样的巡逻里,刚一开始的时候,队长就告诉大家肯定会变得湿漉漉的,那么大家肯定自然而然地首先关注怎样穿越水域,然后才是完成任务。
教官们警告我们:“你们这些人,怎么全都跟小猫似的?要想完成任务,你们不能在乎脚下的水,就当它马上就会消失。”
我们听到这些警告,感觉自己不那么像正经八百的游骑兵,因为心理上仍然不够坚强。我们仍在寻找干燥的道路,教官们就在旁边,看着这群家伙在做无用功,他们感到既厌恶又有趣。教官们心里清楚得很,等巡逻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全身精湿。他们拒绝提供建议,因为这与游骑兵的行军原则是相悖的。真正的游骑兵,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往直前完成目标。他们知道,当我们第一眼看到水域的时候,就应当毫不犹豫直穿过去,把浪费在保持干燥上的能量节省下来。
现在该我前进了。前面三英尺的地方有棵小树,被水包围着。我找不到比眼前这条更好的绕行路线了。天黑黢黢的,都看不到水底,因此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把步枪交到右手,把左手空出来,跳到树根那里的一片草地上,然后用胳膊牢牢地夹住小树。“我做到了!”,我想。我紧紧地拽住它,拉到我身边来。“还不坏。如果这就是最坏的情况,那我肯定能保持干燥!”
可是,没过多久,巡逻队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在我前面,我看到有5个人扭扭捏捏地,从一块干地上笨拙地蹦到另一块干地上,而且步调还不一致。我可不是发牢骚——我只是希望能像他们一样成功,管他扭捏不扭捏呢。
很快,黑暗笼罩了一切。我们纵队密集靠拢,害怕在穿越水流的过程中走散。树木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跳跃范围,水也越来越深了。终于,跳也不能跳了,抓也抓不住了,每个人都感受着自己在水中行走时的失败和无能。总有人在黑暗中绊倒,频繁的怒骂和惊呼声,打破了大自然的平静。前面移动的人影看起来很远,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在深及大腿的水中趟进,以免掉队。
水在不慌不忙地变深。刚开始才到膝盖,现在已经没到了我们的大腿。虽然举步维艰,我们仍然小心翼翼地前进,只要可能,就踮起脚。大家祈祷着,条件不要变得再坏了。
在前进途中,有一个地方的树木突然变的浓密起来,但是水还是那么深。糟糕的是,树木长得太粗壮了,用一只手压根就抓不住。水面部分的树根又太滑了,踩也没法踩。树上掉落的东西,巨大的水生植物,还有树根那里的泥浆,这些垃圾弄得水脏脏的。低矮的枝条、茂盛的藤蔓抽打着我们的脸,扎住我们的军用背包。阻滞着我们缓慢但很坚定的脚步。水越来越深,水生植物也愈发稠密,我们每行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
水已经没过了腰部,而我们还要在胯部那么高的树根间移步。这是一幅极不协调的画面,我们试着把腿笔直地从粘稠的水中抬起来,然后把腿绕过树根。水底的地面越来越软,我们的腿和脚似乎都在下陷。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坚实的支撑地借以保持平衡。有时,我们会被聚在一起的树根困住,就像有架梯子放在水面上,腿的背部碰到一个横梁,而腿的前面又碰到了另一个横梁。
走在我前面的人是上等兵海因斯。他行动非常有力,当发现自己身陷险境时,他愤怒的声音响彻夜空。我注意到,由于他身体矮小,所以双腿跨过树根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他竭尽全力,但最后总被卡住。要不是树根很牢固地待在他的胯部,我们可能要永远失去他了。他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一个劲地嘟囔着:“他妈的!”
他已经摔倒过一次了,左半边的身体都浸到了水里,一直浸到肩膀。他感到很沮丧,在全班队员面前,居然这么笨手笨脚!他具有一名年轻士兵的傲气,不愿让长官看到他陷入困境。在他的想法中,他绝对不需要一位长官的帮助。
我看到他正挣扎着,想把腿抽出来,于是决定帮他一把。我从底下把他的帆布军包托出水面,想帮他减少一些重量,让他能够轻松一些。然而不幸的是,我把帆布军包托起来反倒增加了他肩膀上的压力。在我的“帮助”下,他最后连腹部也浸入了水里。他晃着脑袋,免得头部也泡到水里。然后,他对我叫嚷起来,我从没听过那么大的声音。当然,在剩下的路上,我再也没有帮助过他,即使有时他需要我助一臂之力。
那个夜晚,我们重演了老游骑兵的故事,而这个故事还会被下一组游骑兵忽略——是的,我们迷路了。
我们被困在树根丛中已经3个多小时了。教官开始感到厌烦:“所有人!我说所有人!把你们他妈的手电筒都拿出来,奶奶的,巡逻队该前进了!”远处有一束灯光亮了起来。“所有人!都朝着白光走!”他叫喊着。
我看到光柱从前面弹了回来,离我只有20米远。在此之前,我所见的世界就是前面人和后面人的黑黑的轮廓,所到的只有巡逻队的嘈杂声。刹那间,我的世界膨胀了,我能够分辨出班里其他队员的轮廓。在我和那道白光之间,隔着很多树,但我立刻就能到那儿了。此刻,所有的游骑兵都认为进入了休整状态,不再属于评估阶段;大家开始叫喊:“过来,在这儿呢!就在这儿!”也有一声声的回应:“等等!我们马上就到!”我们知道,不必再花费整个晚上与这条河流抗争了。整个队伍都振奋起来,而阵阵呼喊声就是大家心态的反映。
很快,我意识到白光开始移动了,而且非常快。我们紧随其后。等到河水尽头的时候,我们感觉很突然,不像刚开始碰到的时候。这主要是因为我们不再迂回前进,不再寻找干燥的道路。我们直线挺进,水压根就不再是大家关注的对象了。从河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很疲惫,浑身湿淋淋,就像落水狗一样。大家开始面对早就抛在脑后的任务了。
没有人对自己穿越溪流区域的样子感到骄傲,尤其是我们居然那么胆怯。不过,我们毕竟走了过来。希望不要在返回途中再来一次。
有人为我们提供建议,这本是件好事。但是其中也有缺点,就是当这个建议会让你遭罪的时候,你一般不会接受。当晚穿越河流的每一个人,都很想找个借口告诉教官,让教官知道道路为什么那么难走。而且也会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回答:“嗯,你是正确的。叫几辆卡车来吧,可以更快地让你们绕过这个糟糕的地区。”当然,这不切实际。
今天,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还是发现有很多人在“沼泽地”里仅仅走了几米远。他们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从没弄湿自己。一些人已经待在原地不动很长时间了,只是从一边跳到另一边,从不前行。他们的借口是什么?“我会被弄湿的。”如果你打算完成一些有价值的事情,那么你就会被弄得湿漉漉的,这个道理很简单明了。放弃这个借口,征服困难,然后大步向前吧。你越早行动,就能够越早意识到那根本不会害了你,就能够越快地抵达自己的目标。
有的人会为寻找不现实的捷径绕道而行,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意味着要么放弃前进的希望,要么走上其他人都不会认同的捷径——做出一些非法的、邪恶的或者不道德的事情。
我和合作伙伴在税收这个行业建立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商业模式。为了建立这种模式,我们攻克了许多法律、后勤以及其他问题,花了几年的时间和几百万美元。你可以这样认为,我们在没有做出完备计划之前,就一头扎进了水里,除了我们还拥有乐观的精神与坚定的信念。
在任何一次大型的商业活动中,你都要把业务细节展示给别人,我们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一不留神,我们就会把业务教授给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进而他们打算转向,与我们展开竞争,这种情况至少出现过四次。他们就是那些绕着沼泽地走路的人,想要获取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我们向这些人提供了一些建议,他们接受了建议,认为那是捷径。对他们来说,把我们推倒,然后踩着我们的身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他们想保持干燥。
在类似这种情况下,破坏力可比出现竞争巨大得多。比如,我们的签约人在还没提供重要服务的时候,就撕毁了合同,由此造成的损失危及我们企业的生存。我和合伙人达伦·奥利弗,为了挽回损失,几个月都没怎么合眼,付出了极为艰苦的努力。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环境中,想保住企业,想实现业务增长,都是很困难的。此外,当面对背叛、挫折的时候,当那些必须处理的工作堆积起来的时候,人们很容易放弃。我们也可以找借口,找到充足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无法继续。身边的每个人都能接受这些借口或者理由。但是,我们真正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就像在本章开头的问题一样:“好,你想怎样呢?成功——还是找借口?”
西点军校和游骑兵学院培养了我的一种习惯,就是审时度势,而且从不找寻借口。这些都为我日后应付突发情况做好了准备。达伦和我都没打算放弃过。想一想,要是我们放弃了,那些绕着沼泽地画圈的人该怎样地满意!
如果你正开始一段征程,但发现自己不是前进,而是原地徘徊的时候,你是否能允许别人超越呢?要是的话,你会看到人家前进,会看到人家采取了决定性的行动,还会看到人家获得丰厚的回报!你不应该成为那个前进的人吗?你得到的回报真的源于自己的行动吗?虽然不容易,但,还是直接跳进水里吧!
祈祷者
游骑兵学员们最为关注的就是保持力量与健康。我曾经听说过,只要经过游骑兵学院的训练,都会留下一些伤害。据说,有个学员得过一次痢疾,还摔坏了一条胳膊,但他仍然成功毕了业。随着训练的进行,我意识到这些都是非常真实的。仅仅在开头的几个星期里,我就看到有人肋骨折断、鼻子爆裂,或者腿部骨折。我自己则感觉右肩和右臂使不上劲儿。
我看到这种状况仍在继续,并感到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对游骑兵学员来讲,保持健康、远离疾病困扰不啻为一场战争。我在学院的最大遗憾就来自这种情形。我过于关注保持自己的力气,以至于不会主动去搬M60机关枪或者PRC-77无线电等重负。装着模拟弹药的塑料箱,在那些没有额外装备搬运的队员间平均分配。我总是携带尽可能少的装备。行军,或者我们所称的向前移动,已经位居次位,但是节省背军包的力气却总是在关注之列。
我感觉就要被课程压垮了。本已羸弱的膝盖,似乎无法承受训练的压力,就要弯曲屈服。虽然得过且过的生活哲学现在已经被打破了,但是此时此刻,都想像不出明天会怎样度过。游骑兵学院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我从未盼望云开日出的景象。我坚持不下去了,几乎痛哭起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意识。在此之前,我没有放弃过或者被迫放弃过任何事情。现在,就是我面对自己弱点的时候!我被自己坠入的深渊挫败了;然而,我仍然能够选择留下还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