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啊,等啊,等啊,终于,他走了过来:“游骑兵福克纳,你最好把无线电通讯员(RTO)叫起来,因为你们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必须进行解密,为下一个行动计划做准备。”
我吃了一惊:“什么?”
教官回答:“你最好把他叫醒!”
于是我过去,在无线电通讯员赖斯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这个家伙,总睡觉。他拿到信息,解密之后交给了我。我呢,就像个拿着复活节彩蛋寻找礼物的孩子一样,闪着明亮的双眼,把信息送到了教官面前:“我已经拿到信息了,解密之后的”。现在,我肯定可以卸任了。
“等你准备好行动计划之后,把我叫起来。”
“噢,上帝!难道他不知道现在我应该卸任了吗?”我想。
我把所有的班长和排长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去睡一会儿觉吧!教官已经跑到那边钻进睡袋里了。等我准备好行动计划,还得把他叫醒。”又一次,我对部下表现出了关怀,让他们睡觉去了。其实我知道,他们也累坏了。
我来到自己的装备处,取出所有必需物品和雨布衬里,然后开始考虑问题。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滴米未进了,于是,赶紧拿出快餐盒里的法兰克福香肠和蚕豆。法兰克福香肠上面有层凝胶,就像有人把果冻涂在微型热狗上面一样。寒风怒号,我坐在那里,感觉骨头都累散了。我先用雨布衬里把肚子盖住,每只脚抵住衬里的一角儿,然后拉过头顶,再在雨布的两角放上两块石头。好了,现在摆在面前的东西有红膜电筒、防水笔记本、钢笔、蚕豆和法兰克福香肠,香肠上面的凝胶都快冻冰了。这跟你们平时的夜宵可不一样吧?
我看了看信息,然后琢磨:“好,第一段。”吃着香肠,我一点儿一点儿地看。睡意渐渐袭来,我开始懈怠了:“去他的。我为什么这么做?又不是要制定整个行动计划。我能摆脱的,哪些才是最少的必需品呢?”我拽出地图,在当前位置和目标之间划了一道线,计算出方位角和距离,顺着路线画出坐标,并记录下来。最后,把时间限制考虑进来。我吃光了香肠和蚕豆,坐在那里沉思了一小会儿。在这个世界上,我多么孤独啊。风还在吹,外面漆黑一片,方圆几百里没个人醒着!
我站起身来,拿着写下的一点点东西,把所有的班长都踢起来,带他们到我制定行动计划的地方。然后,我又把教官摇醒。他正钻在睡袋里面,只有鼻子露在外面,其余地方都拉得严严实实的。我告诉他已经准备好了。他却说:“告诉他们都到这里来,我就待在这儿。”
所有人都聚集到他睡觉的地方,确切地说是靠在他旁边。只有这样,大家才能靠得足够近,并且有所遮盖。“好,你们准备好了吗?下面是第一段……”我开始读行动计划,共有五段长。我提到经过危险区域,比如十字路口或者开阔地的行动。“现在你们看这里的图形……”我描述了所有行动,就好像我真的胸有成竹一般。
不久,我就懒得叫醒手下的那帮班长了。所以,所有的班长和排长都完全睡着。彼此靠着,还有靠着教官的。我一点也不担心教官会发现大家睡着,因为他还在睡袋里面,身体全都给盖住了。一等有谁打起呼噜,我就把他们都推醒。
我再次变得孤独起来,只能自言自语。“好,你们明白了吗?明白了吗?太好了!”这时,我开始读下一段,也就是第三段,针对目标的行动。这里涉及很多细节。我想:“不管谁当下一任巡逻队长,这家伙都要倒霉了,因为没人知道这些信息。”
我决定试一下,看能不能走条捷径。我开始压低声音,比平常的说话声还小,然后慢慢降低声调,等着看看教官睡没睡着。要是我能够判断出,他已经睡着,或者听到呼噜声,我准备立刻提高嗓门说:“下面是第五段”,直接就能跳到行动计划的末尾。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突然,教官说话了:“游骑兵福克纳,大声点儿,我听不清。”
靠,我只好把整个第三段都读完,一边读一边拼凑行动计划。幸运的是,我已经对行动计划的格式仔细研究过了,所以知道五个段落各自的起始位置。宣读完行动计划,我把所有的班长从梦乡中推了出来:“好,现在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没有问题。”大家纷纷回答。
“好极了,现在传达命令。”我心里知道,他们压根就没仔细听我刚才说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去执行我的命令,其实主要是想回去睡觉。
教官问我:“出发时间定在几点?”
“六点整。”我答。当时已经是四点整了。
由于时间限制,我们不打算进行武器检查,但是他要求我进行一些预先演习。我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安排一下演习,可以休息一会。我感觉已经到了体力极限,必须睡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我告诉大家:“就让我躺一会儿,闭会儿眼睛,就一小会儿。”然后对排长说:“一个小时以后叫醒我,要是你睡着了,小心我收拾你。”我走回自己的装备地点,开始放松。可以休息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坐下来,把雨衣衬里铺在身上,我感到肌肉开始松弛下来。我仍然全副武装,靴子系在脚上,巡逻帽盖在脸上。大脑开始停止转动,现在由睡眠神经接管。在睡眠时,大脑可能会跟你玩点儿恶作剧,可是,我听到的砰砰的爆玉米的声音,却千真万确是步枪开火的声音。
就在我刚躺下几分钟,敌对部队的袭击就打断了我的睡眠。然后,我意识到,肯定是教官把我们的坐标通知了敌对部队,所以他告诉我们待在原地不动。我起身,可还完全处于恍惚状态。一阵漂移的快感涌上大脑,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两条腿就像面条一样,虚软无力。我大喊着无用的命令:“还击!还击!”
幸运极了,排里的其他游骑兵还知道他们应该怎么做。他们表现得很出色,即使是在疲倦之时也不遗余力,因为这将帮我获得一个合格的成绩。我认为敌对部队是突破某点攻入的,但是我们已经把他们击溃了。我们检查了击毙的敌军,从他们身上搜出地图,扒下他们的军服,以备下次任务使用。
袭击停止了。我们开始预演,朝阳也升起来了。我还是没有睡觉。大家列队,准备出发。这时,我感到愤怒,教官一直都在把我推至极限:“真他妈不敢相信,这个家伙还要让我领导这次任务。”整个行动计划分为五个阶段,我已经带领大家通过了两个阶段,正在迈向第三阶段。
“出发”,我命令道,巡逻队开始向树林进发。
“停下,”这时,教官终于开口了:“345号,现在由你担任队长。”
我在心里回应道:“谢谢,上帝啊,太感谢了!”我一把抓住新任的排长,拉他到一边:“你知道现在的情况么?”
“不知道。我的班长正回去传达信息,不知道具体情况。”他回答。
“好的。这么办。”我把整个任务解释给他听。然后我沿着队伍,告诉每一名新任班长具体境况,每次结尾我都告诉他们:“等你们到那里的时候,必须得估计形势。”等我做完这些,我又变成了一个美国步兵。可是,夜晚已经结束了,我仍然没睡过觉。前面还有一天一夜等着我,我已经极度疲倦。
一直等到任务结束以后,教官才对我加以评价。他给我,还有那个负责从巡逻基地到目标地点的排长打了分数。当他对我在这次任务的表现打上合格的分数时,还给我少许的加分。“福克纳,在我的一生中,你的五段行动计划是我听到过最好的,简直就是无与伦比。又有理论,又有支持材料,我从来没听过那么棒的命令计划。太详细了,太具体了,太棒了!”
感谢上帝,幸好他没管我要那些想像出来的图表。我甚至都想好找个借口——我把它们吃到肚子里了,它们皱得看不清了,我是在手纸上画的,上厕所的时候给用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跟他说。
你要做什么
有首歌的名字叫“如果不能和你爱的人一起,那么珍惜眼前人”,就温暖这个角度而言,这个道理都不如在游骑兵学院显得真实。我们正在一个巡逻基地,而我正与史皮里上士一起,待在一个监听岗,或者说监视岗。他是一个大块头,六英尺多高,还浑身肌肉。我们的观察任务要求待在原地静止不动,仔细监听树林中敌军发出的声响。肚皮朝下,趴在松针和松树叶子上,冰凉的地面会吸收身体的热量,让我们浑身打冷战。由于不能移动,所以我们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一种痛苦的感觉上,那就是寒冷。像磁铁一样,我和史皮里上士一点一点地彼此靠近,寻找热源。直到这样的时候我们才感到满意——他的雨衣放在地上,上面是雨衣衬里,然后是他,我在他上面,最上面是我的雨衣衬里和雨衣。我们就像是温暖舒适的三明治。就在任务岗这个位置,我在他的上面,他抱着我,我抱着他,两件雨衣把我们包裹在一起。“要是你敢告诉别人……”他威胁我。
“别担心,”我打断他:“我还不是跟你一样?”
“除了我老婆,我从来没和别人这么近过。”他说。
一群野狗就像夜晚的孤魂野鬼,不停地吠叫咆哮。我也不知道这群鬼东西离我们有多近。它们可能正在到这里来袭击我们,但是我们不管,不在乎——我们现在很暖和。睡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突然我们被惊醒了。
T-1线路的电话响了,然后又响。“谁来联系我们了?”我起来抓起电话,但是没有应答。就在我们班长走过来检查状况的前一秒,我刚刚从史皮里上士的身上滚下来。“很好,这里状况很好。”我们说。
“检查一下T-l线路的连接,我们刚才联系你们来着。你们要每个小时发送一次现场报告。”
我回答说:“嗯,我们这就检查线路。也许哪个地方松动了,对不起。”
当班长走开的时候,我感觉下面的泥土再次吸干了身体的热量。
无路可退
刚刚开始进入沙漠阶段训练的时候,我跟那些非空降队员一起,由大汽车拉到降落区,等待空降游骑兵到来。前一天夜里就开始下雪,汽车外面的雪已经积到九英寸。教官们已经在降落区周围点起了一堆堆篝火,以便飞行员辨认这个区域。我敢肯定,要是从空中望下来,这里就像白毯子上面一圈燃烧得红彤彤的煤。坐在大汽车里,窗户紧闭着,我们就跟爱斯基摩人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冻得说不出话来。一名教官走上车来:“你们这群家伙在汽车上干什么?都给我下来!”
大家从汽车里出来,站进呼啸的寒风里。其实让我们下车,肯定没有什么合理的原因,只不过对于教官来说,外面的世界更能让我们感受到凄惨罢了。我站在降落区想:“这些家伙没办法降落,不可能。地面的风速已经达到每小时15英里了。”我们倚着汽车,挤成一团,在原地快速跺脚,等着空降兵到来。沙漠干冷的空气钻进衣服里面,就像水流过筛子一样。即使用手捂住耳朵,也会感觉到阵阵刺痛。我们也曾要求待到火堆旁边,但得到的答复不容争辩:“不准”。
远方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我们知道,这种静止状态就快结束。尽管风速很大,但空投还是真的照样进行了。飞机隆隆地漂浮进远处的云端,像群大鸟一样扑向地面,然后就跟你能想像得到的最笨拙的鸟一样,蜂拥而至滚进雪地里。对于我们这些地勤游骑兵来说,至少不用像它们一样钻进雪里,这多少是种安慰。教官不再看管我们,让大家联系各自所在的单位。我加紧小跑,穿过降落区,好赶到我那个排的集合地点。降落区里面是刚刚着陆的战士,正在收拾捆扎降落伞。当开始移动的时候,腿上麻木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可是寒风夹杂着雪拍在脸上,打得脸生疼。接下来我们要进行一整夜的行军。
12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走了18公里,途中还不时受到敌对部队的袭击。为了生存下来,我不去想路的尽头,把精力完全集中在步子的迈进上。每一步都超乎了自己的预期,但是,我一点也没因为自己极限的推进而欢喜,我只是继续前行。最后,我们抵达了巡逻基地,搭建防御工事。周围是典型的沙漠地况,平坦而又开阔,没有任何挡风的东西。移动也好,静止也好,丝毫不能减轻狂风带来的痛苦。教官们聚集在巡逻基地中央的帐篷里。他们是暖和的,坐在里面呷着咖啡,惬意地看着色情杂志,而我们呢?我们站在外面,穿着湿乎乎的衣服,冻得要死,在原地拼命跺着脚。这时,教官们从帐篷里走出来,告诉我们去换袜子和汗衫,这样就不用那么冷了。但是,所有的学员都开始静默抗议。
没有人说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在原地跺脚。
“执行命令。”他们坚持意见,然后返回了帐篷。
我没有因为任何人而脱下军靴,不能停止运动。我怕一停下来,就会死掉。我们都走了整整一个晚上了!尽管双腿已经没有力气,但我还是拼命跺着脚。不管教官说什么,我们大家的回应都是一样:“去你的,我们才不把靴子脱掉呢,我们也不会换袜子。”
最后,巡逻队长去找教官们求情:“得考虑他们一下啊,在外面他们都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