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骑兵军营
人生充满惊奇。有的时候,人们的重大决定会出自可笑的念头。我读高中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则特酷的陆军广告。一名战士从飞机中走出来,四处寻找他的父母。当时,他肩膀上的游骑兵飘带和黑色贝雷帽吸引了我。那一刻,我知道我将会成为一名游骑兵。高中的阅历不多,无法引导我的决定。像其他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我觉得游骑兵看起来很帅。召我入伍的军官,我是他很久以来见过的分数最高的小伙子,我会心想事成。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想要成为一名游骑兵。
经过几个月的初始训练,我已经从一名高中生成长为陆军战士,准备加入军队。不幸的是,在盛大的游骑兵入学典礼上,我是拄着双拐参加的。就在来军营的前几天,我打篮球的时候把膝盖弄伤了。我一瘸一拐地走进军营,说:“嗨,我是新来的二等兵,这里是我的资料。”哎,这可是人这一辈子里最糗的事情了。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谁都不如的家伙。我能做的,他们自己也肯定能做得到。我相信,因为如此,大家都很喜欢我,直到我的膝盖作了外科手术,情况才有所改观。
军队中的条条框框很严格。游骑兵军营需要许多不同军衔的战士。同样也需要二等兵,他们的体力和战术会增长得相当迅速。学习进度安排得满满的,连喘口气儿的机会都没有。游骑兵们总是在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前进着。我呢?我必须迅速地习惯这种节奏,不过等我适应了游骑兵军营的时候,我开始热爱那里。我喜欢那里的精神面貌,喜欢那里的气氛。我知道,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要留下来。包括我在内,总共有36名战士被派来军营;两年之后,我们这些人中,只有两个人可以留下来,其余的或者受伤,或者被淘汰。这是一种紧张刺激的训练,就像吸毒一样;你真的身不由己,就想留下来。
惟一让我心烦意乱的事情,就是我仍然是个二等兵。“二等兵”这个称呼就像对我的侮辱一样,我之所以想进入游骑兵学院,是因为一旦我从那里毕业,我就会被晋升为特种兵——不再是一名二等兵了。我要想改变我的命运,就必须进入游骑兵学院。一般说来,获得游骑兵候选资格需要6个月到1年的考察时间。在我决定朝那个方向努力的时候,我就开始心无旁骛地学习知识。我不是高中学校中最聪明的人,所以,我真的必须努力学习——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心思。我放弃了聚会,远离了影院和酒吧。我不做任何与我的目标无关的事情。我的时间是在房间和体育馆里度过的——学习、锻炼。
我努力记住所学的知识。我深入研究了游骑兵历史和《游骑兵手册》。虽然以前我曾经看到过军官下达任务,但是我还从来没有过实践经验。把计划串联起来,组织起来,肯定是件很酷的事。我弄了本《游骑兵手册》,并对自己说:“噢,是这本书告诉他怎么做的。”军营里真是个好地方。对每个人来说,都有那么多可以利用的资源。但是,只有一小部分人充分利用了这里的课程。我搜寻学校里其他课程的信息。我与那些从游骑兵学院毕业的特种兵接触,学习他们的思想。我不停地在《游骑兵手册》上添加自己的心得。当我进入游骑兵学院的时候,这本书都翻烂了。甚至在睡觉的时候,书里的内容都会蹦到我的脑袋里。在离开军营之前,我就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所有的行动计划用语,能够明确地判断出军事计划每一部分的作用和原因。
除了想摆脱“二等兵”这个身份,我还想给我的父母带来荣耀。我真的特别尊敬我的父亲和母亲,但是我在高中荒废了学业,让他们感到失望。那时我是朋克一族,蓄着长发,整天泡在摇滚乐队里演奏。我妈妈告诉我说:“埃里克,你总是半途而废。你应该做完一些事情。”妈妈是对的。我应该做一些事情,做好它,然后才停止。我暗下决心:“游骑兵学院就是梦开始的地方。”
过了四个半月,我居然拿到了进入游骑兵学院的资格。好多二等兵在军营里待的时间都比我长,其中一个家伙尤其沮丧,因为他已经在那儿排了一年的队。其实,他没有认识到他失败的原因,就是目标模糊。他总是这么想:“哈!我就要成功啦,因为我已经在游骑兵军营里。”他自己觉得有了身份,但其实他仍然是个二等兵。他不是集中精力,做好每一件必须做的事情,而是荒废时光。最终,他也没有得到进入游骑兵学院的资格,还被军营开除了。
再次受伤
就在还差四个星期参加游骑兵预备课程的时候,就在游骑兵军营准备把士兵送进学院的时候,我参加了一次军营空降训练。那晚,夜黑风高,训练环境充满了危险,因为计算着陆点都相当困难。我们需要根据飞机的速度和高度、降落伞的类型以及风向和风速做出计算。除了风的因素,其余都可控制。所以当我们在一小片树林中降落着陆的时候,风速越低越好。那次夜训,很多人都受伤了,当然也包括我。
机舱内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尾部舱门旁边的红灯。我们就像在一个鬼屋中,一些怪诞漆黑的脸孔,靠着墙排成一排。引擎的声音低闷低闷的,飞机也在有规律地轻微摇摆,让人昏昏欲睡,甚至想到跳伞都不感到兴奋。一会儿我们看到信号,全体起立,背上降落伞。我抓住头顶的钩子,移向舱门。整架飞机就像一台PEZ自动糖果售货机,大家一个紧挨一个地蹦出舱门,投身到黑色的巧克力浆汁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沉寂,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我集中所有精力,双手紧紧抱住胸前的备用降落伞包,它的尺寸就像我长出了一个啤酒肚。我可不想当降落伞打开的时候,胳膊或腿被它缠住。
我紧闭着双腿,感觉到降落伞打开的时候,身体被猛地向上一拉。我的身体剧烈的摇晃几秒钟,然后我就有了另外一种兴奋的感觉。除了耳边风吹过的声音,一切都那么安静。飘向地面的过程,既平缓又短暂。当接近地面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出在强风的作用下,我横移得很快。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其实无论你准备得多么好,落地的那一刹那都是一种冲击。况且在这么黑的夜晚,压根儿就很难做好着陆准备。从飞机上的一跳,使你身心不安。但是着陆跟此完全相反。那是一种真实的感觉,是与地球强烈碰撞的真实。我们以前也接受过降落伞着陆训练,有时候着陆变成了侧滚翻,装备也会掉落。这次我带的武器——班用自动武器(SAW),在我双脚落地之前,撞到了一个土堆上。于是,我胳肢窝下面的两根肋骨就这样折掉了。
本来事情不应该这么糟糕的。因为肋骨折了,所以参加游骑兵预备课程仪式受到了威胁。我的排长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打算把这个机会分派给其他人,我也不止一次地告诉他:“别,不要。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我跟他撒了个谎:“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肋骨折了,就是有点儿疼。那些X光片,拍出的肯定是以前的旧伤,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就这样,一直到我应该出发去佐治亚班宁堡的前一周,排长坚持再测试我一次。他命令我做俯卧撑、浅打水和单脚跳跃动作。“排长,一点儿也不疼。”这次我还是撒谎了。其实,我疼得很厉害。但我想进入游骑兵学院。我全力关注我的目标,甚至都不想其他事情。排长说道:“嘿,傻小子,游骑兵学院可不像空降学院。那里可没人管你能不能承受。在那儿可是野兽似的训练。”最后,排长相信了我的话。派我参加游骑兵预备课程。我由此进入了游骑兵学院。
在前五天里,我参加了徒手搏击训练、体力训练和其他许多活动,所有这些都需要体力,我感觉很疼痛。徒手搏击与电视里演的职业摔跤很像,但是,我们是在木屑坑里,穿着丛林迷彩服训练的,而且流出的血都是真实的。在第一堂徒手搏击课上,我的搭档韦德把我摔在地上,正好碰到折了的肋骨。在课堂上,我们已经学习了如何互相摔倒,并避免造成任何大的伤害。但是,他的方法不正确。他把我直接扔过了头顶,所以我无法控制着地时的姿势。我无法用胳膊撑地,并再一次弄伤了我的肋骨。在起身的时候,我想:“噢,上帝啊!我才来这儿三天,就严重负伤了。”我跟搭档说:“兄弟,我再也不能经受摔打了,太疼了。我有两根肋骨折了,所以,就让我来摔打你吧。我就快通过第一阶段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整天都能蹦蹦跳跳了。就是这样摔摔打打,我受不了。刚刚我又被弄伤了。”
“好吧,没问题。”他说。然后接下来一直都是我摔他。
第四天是最后一节徒手搏击课程。接下来是第五天,也就是城市周的最后一天,我们进行了五英里跑步训练。过后,我们将打起背包前往达比营,开始山地训练。我想我绝对没问题。第四天的早晨,在徒手搏击训练开始之前,我的兄弟们在军营门口替我放风,看着教官,并给我包扎肋骨。他们在我的胸腔周围缠啊、拉啊,我一直坚持到他们缠完最后一条绷带时,都几乎不能呼吸了。在徒手搏击课堂上,有位教官逮到我没有被摔打,赶快过来校正我们的摔跤方式:“嘿,那个队员,现在该你被摔了!”
其实,光是摔那个体重200磅的搭档时,我的肋骨已经很疼很疼了。我对韦德说:“感谢你的努力,我对此非常感激。”然后,我转身走向教官,对他说:“我需要去医务室。”我直接去了医院,在那儿他们给我做了X光透视,然后把我送到了古拉格,就是那个“二战”时期用的木头军营。这里都是从课堂转送出来的队员。在这些队员被遣送回他们原来的部队或者循环进入新的队伍之前,他们一直要住在这儿。
我在古拉格待了一周,做各种各样学校老师交给我的、无聊的细节工作。然后我得到了医院来的消息,说X光透视表明我没有折断的肋骨。我想:“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没照到那两条肋骨,但是这个消息太棒了!他们将让我循环进入下一个班级。”
我打电话给韦尔登中士,就是我们的队长。当我告诉他我将循环进入下一个班级时,他没有什么反应。我说:“中士,他们以为我折断了肋骨,但是现在事情好多了,他们把我编到了三班。我的搭档用错误方法把我摔倒时,我都疼得不行了,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了。但是现在,我要去三班!”
我还是为学校老师工作。还有四天,新班级就要开始上课时,我接到了一个放射科的大夫打来的电话。他看到了我的X光透视照片,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二等兵福克纳,你有两根肋骨折断了。你需要回来,重新接受检查。”
在我回来接受检查之后,我被告知:“由于你有两根肋骨折断了,需要遣返回你的部队,至少6个月以后,你才有可能重新返回游骑兵学院。”
愿望成真
在中士的办公桌前,我恳求他:“我不能回去!当我从游骑兵军营走出来的时候,我的队长说的不是‘福克纳,祝你好运!’而是‘没拿到游骑兵飘带就别回来。没有退路时,就别给自己找退路。’而我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境地。”当那个大夫告诉我,我不能从游骑兵学院毕业时,我尿湿了裤子。现在我需要给韦尔登中士打电话,告诉他我被送回家了,这要比第一个电话更糟糕。我在电话里低声说:“我的肋骨真的要碎了,中士。我现在被送回来了。”他几乎在电话那头喊了起来。我想说:“我不想肋骨碎掉。”但是,作为一个二等兵,我不能那么说。
走在学校周围,我看到新班级正在开始训练。学校为每个班级配备了一名中士。为了保持指导的一致性,这位教官将陪伴学员通过全部课程。这对于学员们十分有益,因为这位教官单独了解每一位学员。当他们遇到困难时,教官可以帮助他们摆脱困境。我认出了这个新班级的教官,他就是我在游骑兵军令训练中的教官,那时我正在准备进入游骑兵军营。我走到他面前,跟他打了声招呼:“嘿,麦克·克理蒙斯中士,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见到我很高兴,问我游骑兵军营现在怎么样,还问我过得如何。我对他说:“噢,听着,我告诉你我的情况吧。”
我给他讲述了发生的事情。“我通过了城市周的训练,我全都做到了。就在我们马上出发去达比营的时候,我被逮到了。但是,我能够背着帆布军包在山上跑上跑下,一直跑到太阳下山,跑上一整天。只要我不被摔来摔去,什么都没关系。哦,也许,也许跳伞训练时,肋骨也会疼。”
他说:“我把你送回去吧。”
当他又来找我的时候,带来了好消息:“看,我就是这样做的: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了登记表上。你在四班四排。等半夜队员们上车去达比营的时候,你也去,排在队伍里面,然后上车。你的名字在登记表中了。”
我非常感谢他。虽然还得等上五天,新班级才完成城市周的训练,但我还是回到铺位开始整理行李了。
新班级完成了城市周的训练,也完成了徒手搏击训练。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好了一切,等待约定时间。我利用还有的一点时间,赶到城里购买了一些特别重要的物品,比如香烟(咀嚼烟草)和三捆哥本哈根烟草,小心地卷起来,放进我的军包。那天夜里,时间终于到了。我就像要潜入某个地方一样,混过集合地点,然后跳进队伍里。我对后面那个家伙说:“嗨,情况怎么样?我现在要加入你们班了。”
“呼——哈!”只有简单的回应。
我上了汽车,到了达比营。在那儿,我开始了新班级的训练,这也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游骑兵班级。
我没有给韦尔登中士打电话,告诉他我会加入新班级。因为直到真的加入了新班级,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也不愿意再次听到中士的吼声。我只是安静地回到了游骑兵学院,并出发去了达比营。接下来的休息时间,我给他打了电话。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头都快挠破了,一直在想你到底在哪儿。我给游骑兵学院打电话,他们告诉我你在三班。我说‘好吧’。我也只能这样了。”韦尔登中士很聪明,没问太多的话。他知道,他不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不高兴的是我没及时通知他。
烟草与大汉堡
作为班级的新队员,我没有指定的游骑兵搭档,还是耍单儿。我就像一个妓女一样,从一组游骑兵问到另一组游骑兵:“嗨,今天我能不能和你们组一起训练?”
三班参加的是冬季训练。为了防止冻伤,学校禁止任何烟草产品,理由是尼古丁会让毛细血管紧缩,导致没有足够的血液和热量到达皮肤表面。因此,任何人都不准吸烟或者咀嚼烟草。就在我背着军包和三捆哥本哈根烟草跑到指定地点之前,教官们进行了一次检查,把烟草、烟汁等全都倒掉了。
我们到达了达比营,直接开始安营扎寨。大家扎帐篷的速度不一,使整个过程显得杂乱无章。一些游骑兵已经把帐篷扎好了,而另一些游骑兵小组却还在找扎帐篷的地方。我们当时是在丛林中的中央车站。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就在这时,我拿出了一罐咀嚼烟草,几次用手把它捏得劈啪直响。劈啪声就像召唤游骑兵集合的钟声一样,许多游骑兵一哄而上,聚在我周围。“你是从哪儿搞到那个东西的?”
我的脑袋飞速转了一圈,说:“我只有这一罐儿。陆军消费合作社里买不到这些东西么?”
“不能,兄弟。”他们答道。
我感叹道:“噢,噢,噢!我真该多买几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