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情门的婷婷玉女,回到了一座门庭显赫的荣华府地,只见她心花怒放地踏入厅堂,喜兴冲冲地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就见上坐当中的一位显贵夫人,正带着宠爱十分笑脸相问:“娘的金丹,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玩的可尽兴了呀?”普通问话,也把金丹羞得玉容红艳,她醉意尚浓地依偎在母亲身旁,含笑点头。女儿的花容月貌更比金银珠宝,还让母亲骄傲:“我蔡家就是多贵多娇,无论儿女,皆是人中龙凤,真让父也光荣,母也光荣。”听此不虚之言,蔡金丹芳姿昂扬,更加倍感欢畅,却忽然发现,竟有一排粗衣土女格格不入地立于一旁,显得位低人微、身愧形卑。
收敛笑颜的蔡金丹,盱目观瞧而问:“娘,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蔡夫人高高在上,口出慢声细语:“你的两个哥哥一同进士及第,入仕为官,早已名动京城,府中不光得添些丫环,还要多置家用,想往脸上贴金,就必须焕然一新,免得贵客来往,不够体面。”蔡金丹依次打量,不禁鄙然失笑:“娘,她们一个一个那低贱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自穷乡僻壤,怎能登上这大雅之堂呀?”蔡夫人疼惜掌上明珠,对此傲慢无度,更加爱护:“这些乡野村姑呀,有的是力气,就图使着方便,用着顺手。”转而又对几个灰布少女厉声下令:“全都报上姓名,好让小姐认识一下。”面对威不可仰的显赫气势,衣着破旧的几个女子唯唯诺诺又木纳拘谨地分别开口,有的唇齿不灵:“奴婢名叫李晓环。”有的不知所措:“奴婢名叫刘艳姑。”有的声音发颤:“奴婢名叫陈河湾。”……面对雇佣之主的骄横无比,最让人心压抑,其中所含深意,唯有冷暖自知!
看着这些人下之人的紧张表现,如同受审盗贼一般,蔡金丹不等其她诸人说完,便咯咯娇笑地斥责而言:“什么李晓环又陈河湾的,一个个粗枝大叶、粗手大脚的,进了这豪门贵地,不能没规没矩。”说着扬声吩咐:“兰心。”一位俏丽丫环连忙躬身施礼而脆声响应:“奴婢听小姐吩咐。”主仆之间,有亢有卑,各守其位。就见蔡金丹声势扬扬而盛气昂昂:“把这些新来的丫环好好地调教调教,免得折了蔡家威风,丢了主人颜面。”丫环兰心带着自甘低贱的媚色奴颜,应声出言:“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不让小姐失望,不须多日,就会让这些乡野村姑去掉一身肮脏,登上这高雅之堂。”蔡金丹微微点头,依然笑得娇狂,她将自己立于人上,总觉自身闪耀夺目之光,因为得天独厚貌如月,所以,得爱独宠傲如阳!
无依无靠的河湾在荣华富贵的蔡府终于有了栖身之地,做为人下之人,可谓卑微如尘,时刻都在如履薄冰地艰难度日。
最近,全府上下几乎忙得地覆天翻,因为千金小姐蔡金丹,不知得了什么疑难之症,竟然不分日夜地躺在闺阁绣房的彩缎锦床,不吃也不喝。蔡夫人此时就坐在床沿,看着两排丫环手中端的鲜果香茗、琼浆糕点,全都丝毫未动,便惨面愁容地苦苦相哄:“金丹,听娘话,不看大夫更得吃饭,娘也是跟着你两夜两天全都水米未咽呀。”蔡家风华正茂的两个公子,也都绕在床边来回踱步,长子蔡京心急意切地开口出言:“金丹,我的好妹子,大夫不能不看,时间一长,小病怕是也要拖成大病了。”捂在被中的蔡金丹却是大声拒绝:“不看,不看,别说大夫,就是神仙也看不好我的病。”次子蔡卞不禁危言耸听:“妹妹,饭不吃,病不治,花容憔悴之后,可就变成红粉骷髅了,今后还如何嫁人?”蔡金丹顿被一语惊吓,她最怕落雁沉鱼鱼不沉,避月羞花花不羞!
片刻安静之后,却忽听丫环兰心转脸生威而低语责备:“住口,不知自贱。”蔡夫人寻声望去,疑目责问:“兰心,究竟何事?”高奴一等的兰心,张开伶牙俐齿,愤然转告其事:“回禀夫人,回禀二位公子,这个没深没浅的丫环,居然想为小姐诊病,兰心劝她,当好奴才,守好本分。”蔡夫人闻言之后,顿时大怒:“小姐有病在身,做为卑贱下人竟敢趁乱添乱,真是自不量力,扰乱规矩。”兰心此时借主之势,于上献媚而向下发威:“陈河湾,呆头呆脑的不中用,还不快求夫人开恩,快向小姐赔罪。”因为细微小事而触怒主子,却最怕大祸临头,怯怯弱弱的河湾连忙躬身认错:“夫人恕罪,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不知己过的河湾茫然无措,那一颗颤栗之心紧张得如踏初冻冰河。
立于一旁的蔡卞此刻俯头傲视地眯眼相看,想入非非之间,竟然得意露笑地开口出言:“你会看病?”河湾慌忙回答:“奴婢祖上行医,所以略知一二。”蔡卞转而请示母亲:“娘,让这个丫环试试又有何不可?”却听蔡京昂然鄙斥:“荒唐,我们堂堂蔡家请不起大夫吗?居然用个丫环滥竽充数。”蔡夫人爱女心切之时,唯有病急乱求医,她半信半疑地伴着一声叹息:“试试倒也无妨。”一时之间,众人都对河湾冷眼旁观,似乎全都等她陷入进退两难的沼泽泥潭。
经历了琐碎小事的严重教训之后,河湾更加严谨自处,她半蹲于床前,为千金小姐切脉诊病,良久过后才疑惑不解地开口回禀:“夫人,二位公子,小姐六脉平和,体内并无疾病。”只见蔡夫人失望而不屑地吐出怨言:“丫环就是丫环,能看出个什么名堂,不光无用更加无能。”又愁眉苦脸地转而央劝:“金丹,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不如摘了娘的心肝呀。”看到全家上下团团乱转,蔡金丹竟然不耐其烦地把被一掀,又难掩美意地欲吐实言:“算了算了,我但讲无妨好了。”然后娇姿若羞地借诗陈情:“一片温来一片柔,时时常挂在心头,痛思舍去终难舍,苦欲丢开不忍丢,恋恋依依惟自系,甜甜美美实他勾,诸君若问吾心病,却是相思不是愁。”看着金丹眉飞色舞,多日皆被蒙在鼓里的众人,这才恍然若悟。
对于女儿的娇惯成性,蔡夫人总是一再纵容,此时见到蔡金丹健康无碍,竟是红杏心开,这位母亲不禁目笑眉开:“没病就好,没病就好,你这几日真是把娘吓得心急火燎。”跌身入坐的蔡京不由笑口逗弄:“原来妹妹是‘春心已醒情已动’,但不知是‘为谁相思为谁愁呀’?”此言此语,更使蔡金丹显得满怀爱意而芳心得意:“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他出身豪门,相貌英俊,文武双全,官至将军,而且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只听蔡卞喜上眉梢地开口调笑:“妹妹整天无病呻吟,原来是为了那个救美的英雄啊!若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你就再也不用自讨相思而孤枕难眠了,那就得让大哥去托媒提亲再准备婚宴了。”众人在声声追问之中,全都显得大为期待。
此时的蔡金丹娇滴滴而醉蒙蒙,她兰花翘指地垂头告知:“他就是翰林大学士司马光的儿子,名为司马康。”蔡京闻言色变,随后紧拧双眉地绝口反对:“万万不可。”面对当头一棒,粉面桃腮的蔡金丹霎时柳眉倒竖而尖声回问:“有何不可?”蔡京连忙摆明利害地说出原因:“王安石正在变法,皇上全力支持,可司马光竟然带着守旧老臣强烈阻挠,这个泥做的菩萨硬过江,万一哪天被贬到什么穷乡僻壤,不光你一个把苦讨,我们全家不都跟着找罪遭吗?”金丹听后,杏眼圆睁地迎面顶撞:“司马康文武都会又年轻有为,而且并不曾参与什么新法旧法,我蔡金丹这一辈子非他不嫁,就愿意以身相许对他终身报答。”一次偶然巧遇,让她暗自心许,这份初动之情似乎将要恋到一生一世。
攀权附势的蔡京心中只有富贵当先,所以必然竭力阻拦,他此时劈头盖脸地吐出不逊之言:“一荣百荣,一毁百毁,两个哥哥的大好前途你置之不理,难道蔡家的荣华富贵你也全然不顾了吗,你不怕永不翻身,我还怕万劫不覆呢,哥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已经相思成疾,岂能不如心意?蔡金丹顿时手舞足蹈地放声嚎啕:“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司马康,娘,我定了意,我铁了心,天打不改,雷打不动,娘,我就要司马康,我就要司马康。”金丹急于求成,蔡京急于反对,蔡夫人见儿子也有理,女儿也没错,只能左右说和,两边央劝,却更加不可开交。
蔡卞生怕家丑沸扬,下人非议,连忙斥退了一群丫环。房门紧闭的刹那,就听室内东摔西砸,乱成一团,哭叫吵闹,不绝于耳。丫环们窃窃私语地四散而去,一场笑话全都看得十分快意,只有河湾在幽幽独行之中感叹着金玉其表的暗幕无穷!落花此时虽有意,不知流水可有情?但这些各怀鬼胎之人,却为了暂无定论之事而徒劳无益地过分计较,还有那位慈爱的母亲啊!不愧是亲生的儿女,他们的无耻行为,母亲视而不见,他们的无礼言论,母亲听而不闻!可悲之母的最大错误就是只护其身而不护其心,如此的护子之道,不知败坏了多少中华儿女?好一个荣华富贵的书香门第,竟是个强者欺弱,贵者傲贱的是非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