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来人往的相国寺中,王芳的眼里处处新奇,她此时看见三五成群的人们聚向一处,便也随之而去。原来在四面围观当中,有一位翩翩公子,他手擎金鹦鹉,胸前绣凤凰,正在爱不释手地展示着学舌鹦鹉的名贵和本领。王芳注目端详而细细打量之后,猛然发觉,记得哥嫂成亲之时,那位花样百出的蹴鞠之人,不正是此君吗?他昂扬得意之际,就见那惟命是从而驯顺服从的笼中鹦鹉,真是耳聪心慧舌端巧,鸟语人言无不通。王芳不由笑弯双目,乐开心花,在人群渐散之时,她眼珠一转而心随所想,然后乘人不备而蹑手蹑脚地走近跟前,打开金笼之后,被困的鹦鹉竟然展翅而飞了。
窃窃自喜的王芳忽然回头转身,却被鹦鹉的主人蔡卞抓个正着,她却显得敢作敢当:“鸟若关在笼中,还要双翅何用?”大惊失态的蔡卞连忙狂怒转喜:“居然是王大小姐,有劳小姐亲自动手,感恩小姐菩萨心肠,蔡卞替那自由之鸟,拜谢您这灵中凤凰了。”闻此赞言,王芳嫣然而笑、媚眼含娇。却忽听母亲声声招唤:“芳儿,芳儿,随娘回去了。”芳心乱跳的王芳,匆忙跑回母亲身旁。紫莲若有所觉而问:“芳儿,和你搭话那人是谁呀?”王芳连忙遮掩羞怯:“是个问路的人。”紫莲听后而面带不悦:“这些年轻人,怎么专找姑娘家问路呀?”心思撩乱的王芳,忘记了还嘴,她款捋青丝,意在回头张望,却见风度翩翩的蔡卞,正在笑颜目送且久立不动,王芳隐隐情动,不觉更加心慌意纵了。
天色将晚之时,相国寺终于恢复了静雅清宁。此时的佛印大师站在大雄宝殿之外,立于夕阳晖照之中,他骋目四望,不禁徐徐开口:“世人意迷心痴,万物各随悲喜!以上诸事,不关春归。四季各约九十日,春夏秋冬有归时。”今夜春尽夏至,佛印出口成诗:“怨风怨雨两皆非,风雨何曾促春归?柳絮蝴蝶焉可怪,随风驱散漫天飞。黄鹂喜鹊衔泥燕,鹊语莺声四季啼。欲寄闲愁春不顾,春光已满春自归。”佛印语态缓缓,然后静看夕阳,垂垂落尽!
自从闲游宝寺,偶遇显贵佳人,回到府中的蔡卞总是绞尽脑汁,已经茶饭不思,在与蔡京商量之后,暗喜若狂的二人为了达到目的,便开始同态一至地对妹妹金丹软磨硬泡。谁知面对两个哥哥的日日协力齐心、夜夜苦口婆心,高傲冷漠的蔡金丹却始终昂扬上坐、面不改色。
被逼无奈的蔡卞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摇尾乞怜:“我的亲妹子,宰相的女儿若做了你的嫂子,那不光是我的福气,你不也跟着神气吗?我妹妹足智多谋、万事不愁,只要你一出马,说动神仙都不在话下。你跟那位迈进豪门的王少夫人既有交情又有缘分,咱现在矮人三分,装回孙子,也不算丢人。”啬惜高贵的蔡金丹,听到此言却是毫不心软:“用我的珍奇尊贵,换来你的荣华富贵,还要我低三下四,贬己折腰,去对一个让我恨断肝肠的昔日奴才强颜欢笑?就算天仙真神,也难以做到这般能屈能伸吧?只怕刚一见面,她就把我碎尸万段,那可怎么办?我是绝对不会勉为其难。”蔡金丹此时的所谈之言时阴时阳,似乎已经铁了心肠。
见此情景,抓耳挠腮的蔡京也卑躬屈膝地口含媚语:“我的好妹子哟,宰相之家又不是小户人家,你不必耿耿有愧、自认有罪,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人家现在可是宰相儿媳,地位只高不低,身份尊贵无比。如今咱们是向贵人乞求,而不是向奴才低头。等到金枝玉叶一进咱家,贪赃枉法咱全都不怕,那可是顺风顺水顺乘舟,顺心顺意顺所求,哥哥们一旦高官名就,您的功劳必然排在全家之首。不过折腰一小下,哥哥这官也升来财也发,我们富贵荣华的蔡家,可全要依靠妹子您来发扬光大了呀。”傲听此言的蔡金丹却依然置之不理,干脆不发一语。
只顾攀权恋贵的蔡卞,不禁又气又恼地开口埋怨:“要不是你以前过于刁钻,怎能让我今天如此为难?你这不顾大局的败家之女,居然为了往日的小恩小怨,断送我蔡家今日的似锦前程,两位长兄真是白白养了你这么一条寄生之虫。”听到此言,气炸心肺的蔡金丹,轻描淡写地毁人清白:“蔡卞,忘了你过去逼她同床寻欢,硬要与她淫luan为奸。如今,你妄想让我抛头露面,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胡绞蛮缠。再说她当初是个下三烂,原本活该被人踩践,你不也没成想她会有今天吗?”口气变软的蔡卞连忙显出愁眉苦脸:“我的妹妹哟,哥哥当时虽然几次三翻,不也全都未能如愿吗?否则我不早就打翻了她嫁入相府的如意算盘,哥哥刚刚是乱语胡言,您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那可不光是宰相的千金,更是一个美冠群芳的绝色佳人,多少达官显贵想抡都抡不到的这个大好时机,就看能不能被您这奇才之女,一把抓在手里了。再说谁若能被高人一等的人上之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将来准能叱咤神州。”蔡卞说话之时,又连忙屈膝拱手地摇尾乞求,蔡金丹不禁蔑然一笑,随后热讽冷嘲:“怎么二哥这样的摘花高手,竟然也会经历失手?”蔡卞深以为憾,此时连连哀叹:“可不是吗,就这么一条漏网之鱼,竟然还让她给跃了龙门了,我的妹子,这龙门现在已经向二哥我敞开大门,你说哥哥我进是不进啊?”屈膝在侧的蔡卞此时摇头摆尾地连连献媚!
良久以后,蔡金丹面容阴森地狠下决心:“我有个条件。”蔡卞未知其说而昂然许诺:“若把此事办成,我就能上进天廷下入龙宫,给妹妹当牛做马那全都行。”蔡金丹此时花容凶狠而目放邪光:“我要哥哥将来,不惜一切地寻找机会,挖了司马康的祖坟,我就是死也安心。”听此歹毒之意,位卑人微的蔡京伸掌拍案地豪爽而应:“好,妹妹放心,只要你能此次成功,哥哥将来官至公卿,你这个小小心愿,哥哥定然给你实现,咱蔡家的兴衰贵贱可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间了。”刚刚风吼不动、雷打不惊的蔡金丹突然暴跳而起,她随后东摔西砸地破口大骂:“我如今的一时屈辱,将来会有一世福禄,那个狗贱之奴,她是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有朝一日,我要拆了她的筋骨,洒向黄天后土,我要让她万世为奴。”她心中除了怨怨相报便是官官相护,除此之外别无容人之度和饶人之处。
回忆屈辱往事的蔡金丹可谓满腹仇恨而嫉火燃心,想到曾经那没能得逞的丧德之策,反使自己次复一次地自尝苦果,如今不光一应旧事,积压成恨,而且萦怀美梦,从未成真,最让蔡金丹已经沉沦无几的本性善根,从此消失殆尽。稳坐一旁的蔡京蔡卞,对于妹妹的粗暴之行,乐观此景,二人看着东破西碎的满目不雅,却都在妄想着裙带相连之后的飞黄腾达!
一个百花齐放的炎炎夏日,温风之中,馨香扑鼻,王芳伴着一路花香,彩衣飘飘地踏进了厅堂,正见母亲与哥哥笑谈家常,欢步快速的王芳,跌坐椅上之后,不由娇声打断:“娘,我想吃嫂子在山上摘的桃子。”话音刚落,就听哥哥高声责备:“胡说,你嫂子娴静文雅,怎么能像猴子一样,爬到山上去摘桃子呢?”此言刚刚出口,就见河湾热汗淋漓地捧着一篮鲜桃,气吁未定地踏进厅门,她神采奕然地笑口出言:“婆婆,我刚在山上摘的桃子,特别新鲜,都快被猴子摘光了。”王芳一听,哈哈大笑而连蹦带跳地走到跟前,她伸手抓起一个桃子,然后笑看元泽而大咬一口,又边嚼边说:“怪不得猴子爱吃,真甜呀,我娴静文雅的嫂子就是比猴子身手敏捷。”紫莲则温和愉悦地接过果篮,又给河湾递上白丝汗巾,随后转向无语而坐的儿子,口中之言显得含蓄温婉:“爱护妻子,不是坏事,可朴实的孝心又有什么不可告人呢?”王元泽听后,不由轻轻点头地腼然一笑。
乐在其中的河湾不知此中趣事,她随手递上一个桃子:“相公,你也吃一个吧。”接过桃子的王元泽满目怜爱地开口谈笑:“湾湾,你先吃,不然一会都被咱家这只小猴子吃光了。”满口桃汁的王芳心知所指,竟然一把上前夺过桃子,兄妹二人绕着袒护芳儿的河湾,开始了你追我赶的夺桃大战,上慈下孝的一家毫无顾忌地笑成一团。谁知在这合家欢乐且人人开怀之时,却忽然听见丫环青竹进门告之:“夫人,蔡家府上的金丹小姐登门求见少夫人。”听到此言的河湾猛然为之一颤,似遭雷击一般,不知内情的紫莲却是笑含和缓:“既然有客来访,媳妇,你就快去会客吧。”心思絮乱的河湾茫然无措之时,就见王元泽随手将桃子抛与王芳,然后向下吩咐:“先去备上凉茶,请客人稍等,就说少夫人马上就到。”青竹应声而退。王元泽转而示意爱妻:“快去换身衣服,免得怠慢了客人。”想到昔日苦境,暗揣难猜的河湾只能呆呆而应,夫妻二人拜过母亲便双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