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离开北京的那天早晨,陈墨小心翼翼的回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第一次如此犹豫,懊恼。她像一个颓废的男人一样躺在床上抽完了一盒烟,然后发短信给夏婕妤,问清原上 车了没有。
夏婕妤说已经走了。
可是她还是心神不宁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还未收到清原平安抵达的短信,她去敲夏婕妤的门,夏婕妤正准备出门去骆新的酒吧。
陈墨问,“清原到了吗?”
“不知道啊。”夏婕妤拎着夜宵,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她没接,到现在也没回我。要不我打电话问问苏洛。”
“算了吧,苏洛肯定在家里。”
“不是,我问问苏洛有没有和她联络。”夏婕妤说。
苏洛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陈墨摆摆手,“你去给骆新送饭吧。”
夏婕妤答应着,“应该没事儿吧,这么大的人了。”
陈墨转身回去睡觉,那一夜睡得很不踏实,总是翻来覆去的,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睡着了。可是没睡一会儿,就听到很大的敲门声儿,她头疼欲裂,以为是房东,便捂着被子不理,然后便听到夏婕妤的声音,“陈墨,快点开门——”
她爬起来打开门,门外站着骆新和夏婕妤,两个人神情紧张地看着她,夏婕妤说,“小原不见了!”
“什么意思?不是你送她上车的吗?”
“不是不是!”夏婕妤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回学校不见的!”
陈墨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骆新说:“清原回到学校见到苏洛,然后和他分手了,然后就不见了!”
陈墨脑子“轰”的一下,她的第一反应是——她造成的。
她问,“她去哪了?”
“哎呀,你怎么方寸大乱了呢?要是知道她去哪里,橙朵朵的电话不至于打到我这里呀!”
陈墨回头穿上衣服,迅速收拾好东西,“我现在就去他们学校。”
夏婕妤说,“我也一起去!”
骆新说,“那我陪你们吧。”
夏婕妤说,“你还是待在北京吧,去那么多人也没用。”
“你们都别去了吧。”陈墨拿起背包,“我一个人就行了。”
“你一个怎么行,要是去找人我们人多力量大嘛。”
“又不是去找走失的小孩,她肯定是自己走的,去太多人也没用。”陈墨说。
骆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钱总归用得到,你先拿着吧,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
陈墨结果卡装进口袋,然后拍拍骆新的肩膀闪身走出了地下室。
陈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表,已经五点多了,周围的建筑被鸽子灰的天色笼罩的一片模糊。
她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回头,是夏婕妤,被着一个硕大的背包。
陈墨停下脚步无奈的看着她:“你怎么跟来了。”
夏婕妤边走边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待在北京也是个心神不宁,还不如跟你一块儿去。”
她的脚步已经超过了陈墨,陈墨跟在她后面,继续无奈地说:“又不是走丢了小孩,她那么大的人了。。。。。。”
夏婕妤打断她,“我知道。要是找到清原,你们爱怎么怎么,我立马回北京。”她边走边利落的把披着的头发扎成马尾。
两人坐在去机场的出租上时,陈墨才想起来,“为什么橙朵朵知道清原不见了?大过年的,难道她还在学校?”
“别管那么多了,先找到小原要紧。”
那时候,陈墨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想杀了自己,她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那时候她想,以后只要清原在她身边,好好地,她就知足了。其他的,在那个时候,显得不那么重要。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假期的学校清冷的没有一个人影。
陈墨忽然停住脚步,问:“你说清原会在宿舍吗?”
夏婕妤回头,拉起她的手,“陈墨你别太紧张好不好?”
陈墨点点头。
俩人要进到宿舍的时候,被楼管阿姨拦住,问她们干嘛?
夏婕妤脱口而出,“找人。”
阿姨警惕的看着她们,“大过年的,学校里都放假了,找什么人。”
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愣在那里。
还好橙朵朵适时的出现了,她一路小跑着过来,“阿姨,这是我姐姐,刚从国外回来,过来看看我。”
阿姨这才放行。
陈墨和夏婕妤跟在橙朵朵后面去宿舍,陈墨问,“她还没回来?”
橙朵朵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没有,手机关机了。”
到了宿舍,陈墨看到清原的床铺,看到她床头放的她送给她的兔子,心里空的像掉了一块肉一样,她小心翼翼的问橙朵朵,“你知道她…为什么和苏洛分手吗?”
橙朵朵低着头,夏婕妤紧张的看着她。
“对了,你怎么在学校?苏洛呢?不是说苏洛也在学校吗?”陈墨又问。
夏婕妤把陈墨从宿舍拉出来,又把她拽出宿舍楼,到了楼下,她双手按在陈墨的肩膀上,“陈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你一定要冷静,现在我们最主要的是要找到清原,其他的,都不重要好吗?”
陈墨不耐烦的说,“别废话了,赶紧说吧。”
夏婕妤深吸了一口气,把苏洛和橙朵朵的事儿告诉陈墨。
夏婕妤感觉了到了陈墨肩膀上的肌肉开始收紧,她使劲儿按住她,“我刚说了,现在最重要是找到清原,其他的,先别管好吗?”
陈墨握紧双手,好大一会儿站在那里不动,其实她也是在极力的克制自己,她根本不敢想象清原伤心的样子。
她想起高中那年,她在大马路上找到清原的样子。她卷缩在那里,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身上,她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一样,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身体……她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被父母丢在马路上的,她站在那里不敢走上前,后来她上前去推她,她没有醒,她俯身去抱她,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把她抱到马路边,抱在自己的怀里……
她强忍着没有流泪,她看到了远处的橙朵朵,走过去,抡起胳膊!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巴掌,在清冷的校园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橙朵朵因为毫无准备,差点一个趔趄,她站稳之后,看着陈墨:“是我对不起清原,这一巴掌我挨了,现在我们大家还是找清原要紧。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除了去北京找你,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所以我们…。。”
“那个王八蛋呢?”陈墨打断她问,声音冷得仿佛可以刺穿心脏一样。
橙朵朵知道她问的是苏洛。她看着陈墨的样子,心里怕的发颤,可是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陈墨我知道你心疼清原,不想让她受伤,这件事儿,是我的错,我求你放了苏洛。”
陈墨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她收紧全身的肌肉,提醒自己冷静,“橙朵朵我告诉你!要是清原有个什么,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你们好过!你记住我说的话!”
橙朵朵说:“对不起陈墨,我没有想伤害清原。我会尽力去找她,如果她有闪失,我用我的命抵债给你,但是,请你不要伤害苏洛。”
陈墨紧咬牙齿,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放心,你们俩我谁都不会放过!”
夏婕妤走过来拽住陈墨,对橙朵朵说“你先走吧,有事我们电话联络。”
橙朵朵看了眼她们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在冬日昏黄的路灯下,背着包,亦步亦趋,像是一个孤独的老人一般。
夏婕妤叹气,“你别怪她,爱情里面哪有对错”
“他们做的龌龊的事,配得起这两个字吗!?”
夏婕妤看着远去的橙朵朵,想着她刚才护着苏洛的样子,像是护着自己的信仰一般,“每个人心的爱情都不一样,她或许只是偶然触碰到了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爱情,所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墨看了一眼夏婕妤,“你怎么又开始伤春悲秋了?”她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夏婕妤你知道吗,清原从小到大受了太多委屈,我说过要一直陪着她,要好好照顾她的,我不想她过不好你知道吗?我好怕,怕找不到她。”她声音哽咽的像个孩子一样。
夏婕妤伸出手抱着她,“我知道我知道……”她知道陈墨因为清原的母亲不再给清原生活费后,曾经回去恳求自己养父资助她,后来她为了供清原上大学甚至退学,她当然知道她爱她,没有任何条件的。
以前夏婕妤总觉得,甘愿这种东西,在她觉得她可以舍弃本应该得到的东西跟着骆新去北京,就已经把这个词语演绎的淋漓尽致了,可是看到陈墨对待清原,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做,甘愿。
为了缓和情绪,夏婕妤笑着问陈墨,“我怕是为数不多的见过你哭的人。”
陈墨离开夏婕妤的肩膀,站直身体哼了一声。
“我刚才应该把你哭的样子录下来才对哟。”夏婕妤坏笑。
陈墨说,“那样我会杀了你的。”
夏婕妤正色道,“你觉得…清原有没有可能萌城?”
陈墨说:“有可能,我也这样想,所以我打算回萌城去找找。”
“那明天一大早你就去,我留在学校,看她会不会回来,顺便在这附近在找一找。”
“我现在就走。”
“你疯了吧!今天坐了一天的火车,再说你现在走,也不知道有没有火车!”
陈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十点二十,应该还有。”
“这个点太迟了,何况我们已经坐了一天的火车,我脚都肿了,我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休息一下明早再走。”
“待在这里我晚上肯定睡不着,今晚走的话,明天早晨就可以到了。”
她知道陈墨一旦决定就一定不会改变主意,她妥协道:“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了,那你路上小心。”
陈墨点头,“你就住在清原的宿舍吧,万一她回来,你可以第一时间见到。
夏婕妤叹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墨到火车站,问了售票员,正好有一辆经过萌城的列车,十一点半发车,她买好票,然后去买了碗泡面,清原以前上火车时总是吃好饱,然后再买好多零食,她说火车上的东西太贵了,其实陈墨也不知道火车上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贵,因为第一次坐火车就是和清原去上海找清原的妈妈。清原就告诉她火车上的东西贵,要上车之前吃饱,她问清原怎么知道的,清原特别骄傲的说是她爸告诉她的,她爸每次都是吃饱以后才上火车的,这样省钱。
清原每次说起爸爸的时候,那种骄傲溢于言表。
清原的父亲只是一家事业单位的一般职员,在出差的路上出了车祸,也算是因公殉职。于是在清原的潜意识里,父亲就像是英雄般的存在。当然,每个孩子都会崇拜自己的父亲,每个父亲,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展现出的也是最好的自己,可是清原那种放大好多倍的崇拜总是那让陈墨很困惑,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孤儿的缘故,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
比如清原会说,我要像我爸一样努力;我要像我爸一样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我要像我爸一样做事情踏踏实实……
但是清原的父亲只是一个小职员,可能每天在单位见了领导需要低头哈腰,因为一点小事儿就要到领导跟前献媚。或许因为一直没有升职才会在清原的母亲面前觉得没有面子,所以才会每天按时回家,会变着花样做菜,会在周六的时候早起做家务,会自己省吃俭用省下钱让老婆孩子去花,让她们不至于物质生活太过匮乏……这些或许都只是不想在三十而立的年纪事业无成还被清原的母亲看不起。他去世的时候,因为之前集资单位的家属楼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清原总是这样,想当然的把她认为美好的实物或者人,想象成完美的样子。
她遇到苏洛时,羞涩的给她发短信,她说陈墨我恋爱了。
她说他叫苏洛,长了一双漂亮修长的手,还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她说他很高,很安静。她说他的篮球打得像华尔兹一样漂亮,他说他会每天买她最喜欢吃的水果玉米给她吃,她说苏洛和她一样喜欢喝牛奶。她说只是他的性格很内向,不爱说话,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说到这里清原说,和你还蛮像的,见人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死样子。
陈墨在电话那头翻白眼,我那是稳重!
清原咯咯的笑了,长的也有一点像哦,胳膊跟你一样长得出奇,像是蜘蛛侠一样。她顿了一下说,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因为。。。他平时不怎么笑,可是见了我都好开心的,也愿意和我说话。
可是后来她见了苏洛,什么忧郁的眼神,在陈墨看来,那简直就是眼神呆滞。什么篮球打得像华尔兹一样,因为他瘦弱的身体根本就挤不到内线,只能飘到外线投篮,或者在人缝中歪歪扭扭的挤进去,而不是冲进去上篮。可是在清原眼里,苏洛就是完美的。
陈墨额头抵住冰凉的车窗,可是清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