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在牢中巡视的时候,曾经问及过与他同关一个囚室之人,他却听到,似乎这秦行本是历城大沟村人,常年在外贩马,家中只有老母一人,为了生计,已经数年不得回乡。”秦琼长叹一口气道。
“去岁,在途经潞州的路上,路见不平,救了一女刘氏,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如今身怀六甲,秦行正欲带至老母面前尽孝,不料这马群在大北沟的时候却被炮仗给惊了。”秦琼侃侃而言。
眉头微微锁了起来,秦琼看了看徐有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秦行这些年奔波,不过就是为了让老母过得好一些罢了,如今他媳妇身怀六甲,正是让老人高兴的时候,却可惜……”
“叔宝,你的心思,我尽知矣。”徐有德摆了摆手,看了看秦琼,又接着道“想必这秦行亦是行孝之人,若是他被判个五年十载的,那年迈的母亲,尚未出世的孩子恐怕就要遭罪了。”
“大人英明。”看到徐有德口头上松动,秦琼大喜,慌忙跪下道。
“叔宝,快起来吧。”摆了摆手,徐有德示意他起来“我知道,你必然是心中不忍,方才如此怜悯于他,若是依你之见,此事我们该如何处置才是?”
“公堂之事,小人不敢妄加定断,全凭大人做主。”秦琼慌忙诚惶诚恐回道。
“好吧,这样好了,等他病好了,给他三十杀威棒,记个教训,就此放回去了吧。”徐有德摆了摆手“那一百五十匹马,半数充公,半数给他带回,作为后续买卖本钱,只是希望他能够孝敬他那老母才是。”
“多谢大人。”秦琼慌忙行礼,下去传令去了。
次日清晨,风尘仆仆的柳玄青,身上衣裳被弄破了几个大洞,身上满是泥土碎屑,飞奔来到了府衙之上,击鼓鸣冤。
整个衙门都开始忙成一团,片刻徐有德堂上端坐,盯着柳玄青道“堂下何人,何事叫冤?”
“小人乃是潞州人,姓柳名玄青,前些日子来历城省亲,找我姑母,却不料她老人家却病重了。”柳玄青跪在堂下,显得心情十分沉重。
“我说柳玄青,你家姑母病重,你自然应该赶紧请郎中给她治病才是,又何故来我公堂之上瞎闹呢?”听到柳玄青的话,徐有德不由哭笑不得。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姑母这病,害的却是心病。”柳玄青故作难堪状“所以,小人才斗胆来惊动大人了。”
“心病?什么心病?本官又不会治这病,你还是去请郎中才是。”徐有德摆了摆手,就欲退堂。
“大人,我家姑母却是思儿成疾啊。”柳玄青慌忙高喊了起来。
思儿成疾?徐有德心中不由得一咯噔。
想当年,自己在外为官,父亲亦是思念自己成疾,卧床不起,若不是自己急着赶回去,尽心服侍,恐怕自己也要成为那不孝之人了。
“柳玄青,这么说来,莫非你是要请本官你为寻找你那表亲?”徐有德盯着柳玄青再问了起来。
“大人,其实是这么回事……”柳玄青慌忙解释出了始终来源。
一听,徐有德心中已经不是滋味了。
想不到这柳玄青居然是秦行之表弟,而秦行之母,因为知道秦行马踏青苗的事情而判狱,心急如焚,一下子就病倒了。
如今,这七十多岁的老母,身怀六甲的妻子,可都是在屋中哭哭啼啼,毫无主意,柳玄青刚到姑母家中,就遇到如此事情,不得已只得硬闯公堂,求知县老爷从轻发落了。
“大人,看着柳玄青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必然亦是一路奔波了,其义可嘉。”一旁的捕头樊虎轻声朝徐有德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秦琼用计,先是以秦行孝心打动徐有德,让他轻判在前,又令柳玄青来得堂前求情,好友樊虎为之说情在后。
微微点了点头,想到昨日答应秦琼轻判秦行之事,徐有德此时亦有了主意“昨日秦牢头也在跟本官讲,秦行乃是至孝之人,本官也有意轻判,本欲待他病好,只打他三十大棒,不再判刑,只是……”
“大人,何不派人去牢中去看看那秦行如今病情如何?若是已经有所好转,何不直接打了棒子,放他回去,成全他母子团聚,让老太太安心呢?”樊虎接着建议道。
微微点了点头,徐有德朗声道“既然先有秦行念母病倒在先,而后又有秦母思儿卧床在后,此慈母孝子,若是我不能够多多考量,那么也就说不过去了。”
看了看众人,又朝身边的樊虎道“樊捕头,你且去牢中看看,那秦行病情如何了。”
樊虎领命过去,不多久,却是和秦琼二人一左一右,扶着秦行来到大堂之上。
“多谢大人开恩,大人就是秦行的再生父母,多谢大人开恩啊。”脸色蜡黄,精神萎靡,秦行一下子跪在了堂前。
“大人,这秦行听到老母病重,心急如焚,虽然病情尚未好,可是坚持来到堂前受刑,执意早日回去侍奉老母。”樊虎上前抱拳道。
徐有德看了看樊虎,又看了看秦琼,方才缓缓道“如此病体,三十棒子下去,半条命恐怕也去了。”
“谢谢大人怜悯。秦行本就是戴罪之人,得蒙大人之恩,给我与老母团聚的机会,如今老母病重,秦行若是因为害怕而不早日回去,那么……”说到此处,秦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罢了,罢了,就依这么做吧。”徐有德摆了摆手“秦行纵马踏青苗,本是罪无可恕,可念及其老母在家,妻怀六甲,从轻而判,重打三十大棍,当堂释放。”
早有贾闰甫帮忙打点了一班衙役,噼噼啪啪这三十大棍下来,虽然是打的皮开肉绽,却没有伤到筋骨。
那徐有德念及秦行带病受刑,必然身子骨受到重创,恐怕这半年都没法出去买卖了,于是将他马匹全数发回,令柳玄青领着他回大沟村了。
贾柳客栈,秦行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却被秦琼给按住了,不禁声音哽咽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行哥儿,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不是你家表弟柳玄青和贾兄、樊捕头等仗义相救,恐怕你也不能够这么快出来。”秦琼轻轻拍了拍秦行的手背笑道。
秦琼这么一说,秦行醒悟过来,亦是朝秦琼身后的众人道谢,转到柳玄青身上的时候,秦行不由得愣了愣神,显出了一丝犹豫。
姑表亲?自己母亲娘家就她一个独女,秦行自然知道,自己可是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舅舅,自然这称呼自己母亲为姑姑的人,也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众人又是寒暄了大半个时辰,小二走进来道“掌柜的,车备好了。”
听到小二的话,秦琼等人又是七手八脚,把秦行用木板抬了起来,缓缓放入了秦琼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马车。
这时候正是年关时节,到处都是炮仗连声,路上亦是怕再惊了马群,贾闰甫又令秦行将马匹都留在了城内,付了数两银子,请那马行的刘掌柜帮忙照料。
一行无话。
柳玄青陪着马夫坐在车辕前头,秦行一人趴在车内,是越想越不对劲。
可是,从秦琼等人的眼神中,秦行并看不出什么作假的意思,尤其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合计来骗自己,只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个表弟是怎么来头了。
这马车的速度,却不是牛车所能够比拟的,那牛车行了一天的路程,这不到半日光景,柳玄青和秦行便赶回了大沟村。
看到柳玄青背着秦行进屋,屁股上仍旧是斑斑血迹,秦婆不由得泪如雨下,而一旁的刘氏亦是嘤嘤哭泣。
“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柳玄青递过一碗水,袁紫烟问道。
柳玄青先打发车夫回去,而后方才跟众人道出其中的故事,只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三娃的朋友,居然都是如此能耐之人。
用过晚饭,等到柳玄青和袁紫烟回屋,秦婆和刘氏打来热水,准备秦风擦擦身子。
皱了皱眉头,秦行盯着秦婆,已经是泪眼婆娑“娘,孩儿不孝,这两年让娘受苦了。”
“傻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些年,若不是你在外贩马获些钱利,老婆子怎么能够不愁吃穿呢?”秦婆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接着又是涌出了两行清泪“只是,在外奔波,辛苦我儿了,而且这些无妄之灾……”
随着秦婆的抽泣,刘氏也是一脸黯然,秦行却笑了笑道“娘,你就放心吧,孩儿吉人天相,没事。”
“你还说呢,若不是青哥儿出手相助,你要是被判个十年八年,又让我们婆媳,如何活啊?”此话一出,秦婆和刘氏又哭了起来。
看到母亲和妻子悲伤,秦行亦是无赖,想着转移话题,突然念到一路上的疑问,慌忙问道“母亲,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有什么表亲,这青哥儿是怎么回事啊?”
秦行此言一出,秦婆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