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要针对敌人的特点,灵活地采用新的战法。打临汾之前,已有两次运城攻坚。这两次攻坚,扫清外围的战斗均较顺利,登城战斗则困难些。但是,打临汾则不同。临汾守敌极为重视外围防御,采取的是"外强中干"的防御战法。敌人不仅在城外筑有警戒、护城、城垣外壕等三道防御阵地,依托大量碉堡群和壕沟暗道构成严密防御体系,而且将主力布于外围,与我决战。开始我们对此认识不足,各纵队多以战斗力稍差的部队担负攻击外围据点的任务,保留主力以待攻城。结果,伤亡多,消耗大,攻击不易奏效,有些据点攻克后又被敌反扑夺回。后来,我们改变了战法,调整了部署,除保留一部主力准备登城外,加强外围战斗的力量,尽量夺取和破坏敌外围阵地,消耗敌人的主力。这就是战役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特点。特别是争夺东关之战,那是关键中的关键。拿下东关,歼敌第六十六师主力,敌人就失去了坚固屏障,陷入极大混乱之中;同时,城外堡垒争夺战,将担任反扑任务的胡宗南第三十旅基本消灭,也是给敌人以致命打击。这就为登城战斗的胜利发展,创造了条件。由此,抓住争夺外围的战斗,确是抓住了开启临汾战役胜利之门的一把钥匙。
既然城垣外围是敌我双方反复争夺的决战场所,那末,战役过程中我军的行动,便是由连续的进攻和连续的防御交错而成。占领据点,扩展阵地,要靠进攻;巩固据点,保存阵地,要靠防御。每个据点的夺取固然不易,而巩固却更困难。敌人失去一个据点后,往往立即组织多次反扑,或施行火力逆袭。原先,我们的干部只重视进攻,不重视防御,有些据点好不容易占领,又被敌人夺回;有些据点遭敌炮火猛烈轰击,我伤亡人数较攻占据点时多几倍,吃了大亏。后改为攻击前即作好防御准备,占领据点后,立即构筑阵地,纵深配备,组织火网,控制有力突击队及预备队隐蔽于阵地侧方或后方,诱敌来攻,从而进行反突击,这才改变了局面。事实证明,攻防结合,稳扎稳打,采取灵活机动的战术,力争在外围战斗中歼敌主力,是打破敌人"外强中干"防御战法的有效手段。
在攻城战斗中,由于我炮火不强,城艰难摧,从而采用"土行孙战法",地下战斗和地面战斗相结合,也是克敌制胜的一个重要方法。
最后,从攻坚中学习攻坚,在实战中形成攻坚兵团,也是临汾战役的重要做法。
由于晋冀鲁豫主力部队南下作战,担任临汾攻城部队绝大部分是从游击队升级而来的,缺乏大兵团作战的锻炼。攻坚是一门新学问。部队从游击战、运动战转入攻坚战,是个很大的变化,要解决一系列的问题。在指导思想上,要有啃"硬骨头"的充分准备,不怕困难,不怕伤亡(当然要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不怕敌人顽固据守。要沉着耐心,同敌人比意志,比耐力,比消耗,始终保持攻击箭头的锋锐顽强性,坚持到底。如果久攻不下,便丧失信心,中途撤兵,势必前功尽弃,是最划不来的。在战术技术上,各级指挥员必须掌握攻击和防御结合,步兵、炮兵、工兵结合,火力、爆炸、突击结合等一套指挥艺术;士兵除射击、投弹、劈刺三大技术外,还要掌握土工作业和爆破技术,学会利用地形地物,组织队形,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在物质保障上,要着眼于持久作战,充分准备,及时供应,不能指望临战缴获,取之于敌。这些,在战役过程中都得到了证明。
从攻坚中学习攻坚,战地练兵是重要一环。实践出真知,战场本身是最好的课堂。有些干部对战地练兵认识不足,或盲目轻敌,或嫌苦嫌累嫌麻烦,或习惯于"同志们,冲啊!"那种游击运动战的指挥方法,不愿抓紧战斗间隙,开展练兵活动。经反复教育,在中后期的围城过程中,练兵活动普遍而深入地展开,有很大进步。战地练兵针对性极强,作战对象、敌堡、地形条件就在眼前,碉堡怎么攻,阵地怎么守,火力怎么发挥,队形怎么组织,炸药怎么点燃一系列战术、技术问题,就地研究,就地总结,就地演练,弄通练熟后,马上就能取得战果。这种战教合一的训练方法,对提高部队的攻坚能力,解放临汾,发挥了重要作用。
三、打恶仗
战争是一种剧烈、残酷的运动。革命战争要消灭。
敌人,推翻反动统治,也必然要遭到敌人的拼死反抗。要赢得革命战争的胜利,不敢打恶仗,是决然不行的。徐向前戎马一生,具有不畏强敌,视险如夷、雷霆不移的宏伟气魄和革命胆略。为了中国革命战争的胜利,打了许多恶仗。这种恶仗,既体现在运动战之中,也体现在阵地战和攻坚战中。他有一句著名的军事格言是:熬得过战局的最后五分钟。他的战友们称他是一个善打大仗、恶仗的统帅。
1933年至1934年的反六路围攻,是红四方面军作战史上持续时间最长、打得十分激烈、艰苦的一次战役。其中,又以万源决战防御最为激烈。
前已述及,1934年6月,敌人的第四次进攻来势十分凶猛,共动用了140余团的兵力。刘湘孤注一掷,不仅拿出了他的全部精锐,且将其全部兵力的4/5,计10万多人投入战场,企图重点夺取万源。如果万源失守,红军就有被压出川北的危险。如果打垮敌人,也就打垮了敌人的精锐之师,造成红军反攻的有利条件。
因此,当徐向前和方面军领导进行万源保卫战的时候,是把它作为决战防御来对待的。他们提出的口号是:"誓死保卫万源!""活不缴枪,死不丢尸,人在阵地在!"战斗的场面更是惨烈。敌人拼尽全力,妄图死攻万源,红军更是寸土必争,寸步不让,拼死坚守阵地。徐向前后来回忆当时的情况说:""困兽犹斗",更何况是红军!敌人拼了死命,我们也拼了死命。唐式遵连日以人海战术,驱使八、九个旅的兵力,从东、南、西三面,主攻我屏障万源的大面山、玄祖殿、甄子坪、花萼山、孔家山等阵地。每次进攻,均先以强大炮火猛轰目标,而后继续波浪式的密集冲锋。一次冲锋被打退,接着组织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个团攻不动,就投入两个团、三个团、四个团。刘湘的一、二、三师和模范旅、教导旅,拥有大批新式轻重机枪、一二○迫击炮和充足弹药,抽足大烟后借着"烟劲"冲锋,相当厉害。王三春、王太部是"要钱不要命"的土匪、亡命徒,为了领取钢洋、烟土,手持短枪,光着膀子上阵,大喊大叫,猛打猛冲。我军指战员发扬"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的大无畏精神,勇猛顽强,坚守阵地,抗击敌人。每个作战方向,均依据山势自下而上,筑成数道以至十数道堑壕盖沟,设置层层竹篱、鹿砦、木城等副防御障碍物,并备有大量滚木雷石。传统的打法:打近战,打阵前反击,打夜摸夜袭。人在阵地在,寸土必争,寸步不让。战局最吃紧时,我到大面山二十五师的阵地去看过,陈海松、许世友在那里指挥,部队真是杀红了眼。每天要对付敌人五、六次以上的冲锋,从天亮打到天黑,大刀砍卷了,刺刀捅弯了,阵前敌人的尸体一堆一堆的,臭不可闻。这是关系川陕革命根据地生死存亡的一场血战,不拼命不行啊!"
"但是,不论敌人的进攻何等凶猛,我们的部队何等疲劳,我们总是用少量兵力置于一线,凭险抗击和消耗敌人。主力部队则放在二线,休整训练,准备反攻。那个地区山很高,林又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利于我军坚守。我们用一个营的兵力守住一块阵地,敌军整团整旅地攻来攻去,就是攻不下来。。徐深吉同志带着个120来人的总部教导队,对付敌人一个团,最后只剩下几十个人,可敌人还是攻不动。部队真顽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仅要战胜优势敌人的进攻,还要经受其他困难的考验:白天,烈日、硝烟、战火,把阵地烤得像蒸笼似的。夜晚,是蚊虫的天下,成群成群地围着堑壕、工事飞舞,咬得人们满脸满身的疙瘩,痛痒难忍。暴雨天,泥水灌满堑壕,指战员泡在齐腰深的水里,坚守阵地。烂脚病,像瘟疫一样地蔓延,许多人的腿脚溃烂红肿,行动艰难,又缺乏药物治疗,照样坚持战斗,不下火线。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密密层层地堆在阵地前沿,来不及处理,两三天就发腐发臭,熏得人恶心呕吐。粮食供应不上,指战员靠挖洋芋野菜充饥所有这一切,都吓不倒我们的钢铁战士"
万源决战,敌我双方,破釜沉舟,决一死战。在这种罕见的困难面前,也产生了一个问题:这种打法行不行?再熬下去还有没有希望?要不要早些把二线兵力投入战场?当时,收紧阵地已达极限,前线部队十分疲劳,形势艰险。于是,有的同志感到,顶下去太困难,主张兵退汉中;有的同志认为,一线部队太吃紧,主张动用二线兵力。
徐向前态度异常坚决:不同意。不退,一步也不退。退往汉中,放弃川陕根据地,坚决不能干。二线主力不能动用。"不见兔子不撒鹰",要熬到总反攻,投到总反攻中去。
打仗,就是要有股狠劲,要熬得过战局中的"最后五分钟"。
就这样,20多天时间里,敌人在万源地区共发动五次大规模的进攻,死伤万余人,伤亡惨重,军心动摇。而红军阵地却岿然不动,这就为总反攻创造了具有决定意义的条件。
在最困难的关头,不怕打恶仗,来源于徐向前对这样一个作战规律的认识;最后一口气即是胜败分水岭。他说:"法国拿破仑有句名言:"最后的五分钟",我们要牢记在心。最后五分钟,是决定胜负的关头。好多指挥员在最艰苦最严重的时候,譬如说伤亡很大,反复的打上去又退下来,部队的连续作战与连续行军很易感觉疲劳等,这种时机最易动摇决心,最易把最后决胜的时机放过去。因此须牢记一条:当你是最严重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敌人最严重最困难的时候,常常是当你因困难而决心发生动摇的时候,也恰恰正是敌人对胜利已感到绝望的时候。这种时机是最紧要的关头,这种时机决定于何方能坚持,何方能熬过这最后的五分钟,何方就能取得胜利。因此,我们要坚持最后五分钟。选择指挥员,最好的是能顽强不屈,坚持最后五分钟。"
徐向前这种敢打恶仗的品格,越是在一些大的战役,尤其是战役的关节点上,表现得越是突出。太原战役中的四要点争夺战,又是一例。
1948年10月,根据党中央九月会议的精神,晋中战场上的硝烟刚刚消散,徐向前就挥师北进,直逼太原城下。
太原是阎锡山老巢,阎锡山和日寇经营了数十年,设防十分坚固。晋中战役后,阎又突击抢修了大批钢筋水泥工事。各式碉堡5000多个,星罗棋布,互相关联,并部署各种口径的火炮600余门,构成一座所谓"百里防线"的要塞城市。一位美国记者描写道:"任何人到了太原,都会为数不清的碉堡而吃惊:高的、低的、长的、圆的、三角形的,甚至藏在地下的,构成了不可思议的严密火网。"阎锡山因此而吹嘘道:太原城"可抵150万军队"。
10月1日,阎锡山出动7个师的兵力,沿汾河与同蒲路之间的地区向南扩张,抢粮抓兵,并企图阻止解放军进逼太原。根据敌人脱离碉堡地带这一有利战机,兵团前委于10月5日提前发起太原外围作战。5日拂晓发起战斗,仗打得比较顺利。至16日,经小店、武宿、北营、大小吴村等战斗,歼敌第四十四、四十五两师全部及亲训师、七十三师、六十八师各一部,共万余人,占领了华北最大的机场---武宿飞机场,攻克了太原东南的两个重要阵地,打开了敌第二道防线的两处缺口。这一次外围攻歼战,全歼敌两个师,是成功的。缺点是插入敌后的兵力太少,未能断敌退路,致使半数以上的敌人得以逃掉。
徐向前是10月6日从石家庄出发,10日抵达前线司令部的。
下一步的任务是:乘胜突破敌人的外围防线,控制攻城阵地。
应该如何突破?原计划突破点在城东南方向,但察看地形后发现,打太原必须首先控制东山。因为距城四五公里的东山,长达8公里,四大要点---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居高临下,俯瞰全城,是太原的主要屏障。拿下东山,等于在阎锡山防御体系的咽喉部砍了一刀。历史上李自成起义军、日本侵略军攻打太原,也都是先占东山主峰,而后向西平推,突破城垣的。于是,徐向前和前委研究决定,首先攻占东山,从东北、东南及正东方向逼近太原,相机攻城。
然而,四大要塞均地势险要,工事相当坚固。牛驼寨位于城东北5公里处,可屯兵5000人,由三大集团阵地构成防御圈环,10个主碉为阵地支撑点,地形狭窄,山峰叠起,多劈坡绝壁,系敌东山防线上的主要阵地。小窑头在城小东门以东4公里处,该山主梁狭窄,支梁崎岖,共有大小13个山头,敌依此筑成交错连环阵地,凭借劈坡和高低碉堡防守。淖马在城东3公里处,以淖马村为主阵地,劈坡有五层之多,周围山顶设有一至九号碉堡阵地,与主阵地相连接。山头则位于城东南5公里处,由主阵地山头及大脑山阵地构成,两大阵地之间,相距600米,有工事连接,主阵地劈坡高达4~6米,少者二层,多者五六层。这些要点,除大量明碉暗堡和多层劈坡外,还挖有数道壕沟、暗道,纵横交错连接;设置许多铁丝网、鹿砦、地雷等副防御物。每个要点,俨然如一座坚固的城堡。
阎锡山由此吹嘘说,四大要塞"足抵精兵十万"。徐向前的攻击部署是:以西北野战军第七纵队及晋中部队一部,由太原东北楔入东山纵深,袭取最大要点牛驼寨,并以炮火控制北机场;另一部袭击大北尖,与南面向大窑头方向攻击的十五纵队相连接,切断罕山、孟家井敌归路并歼灭之。十三纵队首先夺取南坪头、马庄,向双塔寺攻击,得手后向城东南角进击;晋中军区部队除以一部在汾河西积极活动外,其主力位于太原南一线,对各据点作牵制性攻击;八纵队为兵团总预备队。
10月16日,解放军发起攻击。至18日拂晓,一举攻克牛驼寨炮碉和9座碉堡,基本占领了该要点。但是,敌人紧接着以1500人以上兵力,并在各要塞阵地百门以上山野榴炮交叉猛射与飞机支援下,反扑牛驼寨。21日一天,敌发射炮弹1万多发,将牛驼寨地区工事几乎全部摧毁。控制阵地的七纵七旅十九团终因伤亡过大,弃守牛驼寨。同时,向马庄进攻的第十三纵,因遭敌顽抗,也未获进展。
鉴于前一段兵力部署面较宽,徐向前当即将部署调整为:集中兵力、火炮,坚决攻克四大要点,趁势向城脚发展。10月23日,兵团颁布总攻击令,要求各部队充分做好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26日夜间,解放军各纵队按照预定的作战部署,开始向四大要点实施攻击。
这是一场空前剧烈的恶战。敌人以强固工事和强大火力作依托,死打硬拼,寸土必争。解放军奋不顾身,前仆后继,不拿下东山誓不罢休。每占领一块阵地,要经过数次突击:巩固一块阵地,也要打退敌人五次、六次、七次以上的反扑。
在牛驼寨,连续六次才全部占领。总攻发起后,守敌2000余精锐部队,拼死顽抗,使解放军西北野战军七纵伤亡甚大。后将警备二旅亦投入战场,才解决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