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明确地阐明了自己的态度:“对路线问题,原则问题,我是抓住不放的。重大原则问题,我是不让步的。我们唱了五十年代《国际歌》了,我们党有人搞了十次分裂。我看还可能搞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你们信不信?你们不信,反正我信。”又指林彪说:“犯了路线错误,有的可能改过来,有的可能改不过来,要看实践。……犯了大的原则错误,犯了路线、方向错误,为首的改也难。”指叶群说:“要反对夫人专政,夫人可做秘书,不要做办公室主任,又尽做坏事。”又点了林立果:“二十几岁的人捧为‘超天才’,这有什么好处?”
针对军队,毛泽东自信地说:“我就不相信我们的军队会造反,我就不相信黄永胜能够指挥解放军造反!军下面有师、团,还有司、政、后机关,你要动军队干坏事,听你的?”
毛泽东又向广州部队司令员丁盛、政委刘兴元敲了警钟:“你们同黄永胜关系这么密切,来往这么多,黄永胜如果倒了,你们得了?!”又说:“跟应当跟党,我历来是,路线对了,我支持,错了,我反对,敢于反潮流。”
毛泽东在南巡途中的这些讲话,使不同立场的人产生了不同的反响,使许多不知情的党政军高级干部为之震惊,看到了林彪一伙的本来面目,也使一些过去一度紧跟林彪的人恍然醒悟。当时紧跟林彪的江西省委第一书记、省军区第一政委程世清,以大量事实向毛泽东汇报了林彪一伙庐山会议以来的可疑情况,更使林彪一伙胆战心惊,他们感到末日来临,四处打探毛泽东的谈话内容。
林彪一伙心中有鬼,急于想知道毛泽东南巡谈话内容。
毛泽东南巡到达武汉时,带头领唱《国际歌》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明确宣布不许将谈话内容外传。可是,林彪的亲信刘丰(当时武汉部队政委)怎能遵守?林彪一伙又怎不想通过刘丰来探听消息?
9月5日,当时的副总长兼海军第一政委李作鹏,陪同外国军事代表团到达武汉参观访问。但这不是他来武汉的主要目的。因此他一下飞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武汉部队政委刘丰打听毛泽东在武汉的谈话内容。第二天一大早,他避开秘书、警卫员约刘丰来招待所见面。
约定的时间到了,可不见刘丰的身影,他心急火燎的,像幽灵似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不时地看腕上的手表。
他有些不耐烦,甚至想回到他的住处。但又一想,自己的青云直上是林副主席栽培的结果,自己的前途与林副主席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批陈整风这一关多亏林副主席的保护才闯过。想到这还是等下去了。但想到四届人大这一关闯不过,他的心里十分矛盾、焦虑,昔日的那种惬意、威风,似乎一夜之间被风吹走了,留下的只是烦躁、不安与末日的到来。
忽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忙举头望去,正是急盼的刘丰,刚才的那种复杂心理活动一下子消逝了。他快步迎上去,紧握刘丰的手,寒暄了几句后,就一前一后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李作鹏随手关上门,还没等刘丰在沙发上落座,劈头便问:“老刘,主席到武汉讲了些什么?”给刘丰一个措手不及,想不到李作鹏这样地急不可待,这样直来直去。刘丰有些茫然,讲还是不讲?讲吧,毛主席已打过招呼,不让外传;不讲吧,他十分清楚李作鹏是代表谁来的,林彪知道毛泽东讲话内容的至关重要。当然没有什么好选择的,林彪大树一倒,自己将失去一切。
刘丰复述着毛泽东与他们谈话的内容:“有人急于想当国家主席,急于夺权。”“庐山会议是两条路线斗争,他们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纲领的。”“几员大将作了检讨,但吞吞吐吐,林彪不开口,这些人是不会开口的。”“庐山会议这件事还没有完,还没有解决。”
“庐山这件事还没有完,还没有解决。”听到这,李作鹏坐不住了,下意识地拿出香烟,颤抖的手划着火柴点上吸了几口,七上八下的心里稍为平静。他耐着性子听刘丰讲完,不顾常规的礼节,匆匆地向走廊的一头走去。
上午11时,李作鹏陪同外国军事代表团返回北京。他把客人送进宾馆休息后,立即驱车回家。汽车很快进入海军大院,在一幢小洋楼前停下。他急匆匆走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抓起电话,拨通黄永胜的电话,说:“下午与外国军事代表团会谈时,请提前到,有事相告。”放下电话机转身对他老婆说:“照张相吧,要不,以后照不成了!”他老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下午5时,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等与外国军事代表团举行最后一次会谈。李作鹏向早已等候的黄永胜讲了从刘丰那里听到的一切。黄永胜有些紧张,有些不安,他急急忙忙地结束了会谈。邱会作也凑到李作鹏身旁,打听毛泽东的谈话内容。尽管李作鹏只向他讲了一点,但他的脸却立刻变得苍白如纸,汗水流下。
9月6日中午,叶群刚躺下休息,一个工作人员进来报告了一个不知是喜是忧的消息:“黄总长来电话。”昏沉沉的叶群一下子坐起来,说:“接到我卧室!”她赤脚把卧室的门关紧,急忙操起了话筒。
她顾不上回答对方问候,忙问:“总长啊,李瞎子那里是不是探听到了消息?”黄永胜沉默了片刻,说:“是呀!”然后就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毛泽东与刘丰的谈话内容。叶群顺手拿过一张纸,歪歪斜斜地用铅笔记着。记着记着,手发抖了,汗也下来了。
叶群放下话筒,紧接着按电铃,叫来了工作人员,说:马上把林立果叫来。工作人员不敢怠慢,立刻给林立果住的57楼打电话,不在,又给海滨浴场打电话,也不在。叶群的情绪有些不好,气冲冲地坐在沙发上发愣。
此时,林立果正在北戴河空军疗养院“联合舰队”的一个秘密据点里,在看毛泽东南巡谈话内容。原来,9月5日晚11点多钟,广州军区参谋长顾同舟,用电话将毛泽东南巡谈话内容密报给“联合舰队”在北京的于新野。6日下午,又由周宇驰驾驶“云雀”直升机把电话记录稿送到了北戴河的林立果手中。林立果看完电话记录稿后,立即驱车来到叶群的住处。叶群和林立果几乎是同时知道毛泽东巡谈内容的。他们平时的那种镇静和多谋的本领都没有了,这时乱成一团,立刻来找林彪密谋。
“一〇一(林彪代号),人家要下手啦!怎么办呀?”叶群推开林彪卧室的门,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
叶群向林彪介绍了毛泽东南巡谈话后,看了看林彪那苍白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竟然不动声色。她又拉起林彪的手,指了指林彪写的条幅:“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则危。”说:“一。一,咱们走吧,跑到苏联,像王明那样当‘寓公’写回忆录,将来时机成熟可以回来嘛。”
叶群的主张,虽然也在林彪的思考当中,但他仍然没有表示。林彪那张苍白的脸,转向了林立果。林立果心领神会,林彪是打算听听他的意见。林立果说:“按照《“571工程”纪要》,到外国去,那是下策。上策是发动政变,武装接班;中策是雄踞广州,平分天下。现在,正是我们发动武装政变最有利的时机。”林立果的话,正合林彪之意,他点了点头。
“这次,毛泽东从南方返回,必然要经过杭州、上海。到了那里,就进入了我的势力范围。他随身的警卫并不多,要动手,易如反掌。”林立果充满信心地说。林彪听完之后,盘算了一下,说:这么大的事情只一条准备不行,“我们要上、中、下三手一起准备,临时烧香就来不及了”。
这时,叶群警觉地推开走廊上的窗户,看看是否有人偷听。前方正在上演美国影片《巴顿将军》。影片中的一句画外音随风飘入:“罗马大将军胜利归来,……一切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烟云。”过眼烟云,这几个字深深触动了叶群此刻的心情,似乎在说她。
叶群原叫叶敬宜。“七七事变”后,她在国民党电台当了几天广播员,然后就辞职了。接着到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报名参加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第六部青年战地服务训练班”。一年后到了延安,在中央研究院等部门任职。凭她某些特殊的“本领”,结识了林彪,1942年与林彪结婚。随着林彪职位的高升,她的地位也越来越显赫,直至成为中国女性中仅次于江青的人物。如今,一旦事败,昔日的尊荣与富贵,都将化为乌有。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地关上了窗户。
“你把参谋长叫来和首长(指林彪)见一见,研究一下具体‘部署’吧!”叶群指示林立果说。
不一会儿,一辆伏尔加小轿车停在96号楼门前,从车上走出来的是“联合舰队”的参谋长周宇驰。
周宇驰走进林彪的卧室,犹如进来了一个“救星”,林彪一反常态地趴在周宇驰的肩上,哭了起来,说:“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交给你了!”
周宇驰有些受宠若惊,再次体会到林彪的信任,他很感动,也向林彪表示了忠心。紧接着,他们几个人开始策划谋害毛泽东的行动。
林立果向“联合舰队”下了“一级战备”命令,谋杀行动开始。
9月7日中午,林立衡(林彪的女儿)被叶群从北京骗到北戴河。当林彪一伙积极策划谋杀毛泽东行动时,唯有她一概不知。骗她来的目的是通通气,并准备在“行动”失败后,全家逃跑。
同一天,林立果向“联合舰队”下达了“一级战备”命令。叶群、黄永胜、李作鹏之间加强了联系。周宇驰驾驶直升飞机从北戴河飞回北京,到江腾蛟家中,让江腾蛟看毛泽东南巡期间的讲话记录,并对江说:“现在看起来要对我们下手了,我看还是先下手为强。他(指毛泽东)正在杭州,很快回北京过国庆,路过上海时可以动手。我们不动手,将来别人上了台,我们这些人都完,你首先完。”
“那就叫王维国干吧。”江腾蛟说。
周宇驰说:“不行,王维国太粗。”
“那就只有我去了。”江腾蛟回答说。
周宇驰说:“要去快点去。”“杭州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毛主席9月15日前不会回来。”“现在我们不干,今后很难遇到这样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江腾蛟和周宇驰密谈之后,9月7日晚分别和民航总局政委刘锦丰、空军司令部作战部部长鲁珉进行联系。
于新野根据周宇驰的安排,于9月8日晚到达上海,和王维国秘密串联,并在7341部队军务处长蒋国璋陪同下,察看了毛泽东专列到上海后预定停车的地点,了解7341部队有没有火焰喷射器等武器。当晚,又赶往杭州找到陈励耘,探听毛泽东到杭州的情况及以后的行动安排。
9月8日,林彪用红铅笔在16开的纸上写下了他的武装政变手令:盼照立果、宇驰同志传达的命令办。
林彪
1971年9月8日
当晚,林立果带着林彪的手令乘256号三叉戟飞回北京西郊军用机场。
前来迎接的是周宇驰(头一天下午乘飞机先回北京的),还有胡萍(时任空军副总参谋长)。几个人互致问候,然后走进候机室。林立果对胡萍说:“现在形势紧张,首长随时可能离开北戴河。首长对参谋长是非常信任的。在重要时刻一定要保卫首长。”接着拿出林彪的手令给胡萍看,说:“这是首长的命令,事关重大,要特别注意保密。你要准备好两架飞机,一架三叉戟,一架伊尔一18,到时候首长上了飞机就走。”胡萍说:“刚才叶主任已经打来电话,让准备飞机,我一定忠于首长。”
走出候机室,林立果和周宇驰同车向北京西郊驶去。
两个小时后,汽车在北京西郊的空军学院的一座两层楼前停下,这是“联合舰队”在北京的一个秘密据点。在这里等候林立果的,除了派到外地“执行任务”的外,“联合舰队”的骨干都在这儿。
林立果两眼射出寒光,扫了一下室内的每个人,然后拍一下腰间的手枪,说:“现在决定举行武装起义,代号‘571工程’,这里是指挥部。”然后对几个死党进行了委任:“江腾蛟是南线前敌总指挥,王飞是北线总指挥。从现在起,王飞是空军司令,刘世英就是空军副司令。”接着拿出林彪的手令给他们看。众人虽然心里紧张,还是个个向林立果表示:“誓死保卫林副主席!誓死保卫林副部长!”
林立果对他们的宣誓表示满意,然后又给他们打了一针兴奋剂,说:将来成功了,你们都可以当中央委员、甚至政治局委员和政策局常委,咱们要论功行赏。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全舰队进入一级战备。
9月9日,林立果在北京西郊机场的秘密据点——工字房里召集会议。参加者有周宇驰、“南线司令”江腾蛟、“北线司令”王飞等人,中心是研究南线行动方案。
林立果说:“南线行动,核心是打火车。我看有三种办法:一是用火焰喷射器、四〇火箭筒打B一52的火车;二是用一百毫米口径的高射炮平射火车;三是让王维国乘B一52接见时,带上手枪,在火车上动手。”接着命令江腾蛟:“你到上海统一指挥,只有你才能胜任。等到上海打响后,北京由王飞率空直警卫营打钓鱼台。”
江腾蛟说:“这三条都用上,可能有五六分把握。”
周字驰说:“有七分把握就可以干!”
他们围绕着上述几种办法,进行了具体研究。
江腾蛟贼眼一翻,又一个坏主意。他突然对周宇驰说:“机场不是有油库吗?”
“油库!”周宇驰几乎跳起来,“对!机场有油库!机场有油库!”
他从中得到了启示,说:“好办法,把油库烧着,然后带部队去救火,混水摸鱼把主席抢走。”然后对江腾蛟说道:“你把油库的位置,主席专列停车的位置,画个图看看。”
江腾蛟在上海呆了多年,对机场的情况很熟悉,很快画个草图,递给了周字驰。
周字驰接着说:“这个办法不行,还可以乘主席专列通过时炸铁路桥,学日本人对张作霖的办法,制造第二个‘皇姑屯事件’。”
林立果说:“江政委要快点去上海,主席在杭州已经住了好几天了,他一走就错过了机会。”“北京和上海要同时动手,但北京要等上海的行动。上海动手了,北京才能动手。江政委到上海后,要直接与王飞联络。”
然后,他说明了联络信号:“如果主席到了上海,‘打响了’,就叫‘王维国病重’;‘打成功了’,就叫‘王维国痊愈’;‘打坏了’,就叫‘王维国病死’。”
9月11日,林立果接到叶群的电话,催促他们的“联合舰队”立即动手。叶群的话很严厉、很生硬:“告诉你们‘联合舰队’的几个人,现在是一条绳子把我们全拴在一起了,想脱也脱不了。要同生死,共命运。现在是千载难逢、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不能迟疑,立即动手!”
林立果放下电话,立即把周宇驰、江腾蛟、王飞等人叫来开会,说:“林副主席决心已定,坚决搞!我想还是两边都搞,南线先动手,北线接上搞!要炸桥梁、烧火车、暗杀、绑架、轰炸,把一切手段都用上,炸药、冲锋枪、火焰喷射器、高射炮、飞机,能用上的都用上。这次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然后又让周宇驰亮出了林彪的手令,给关光烈(武汉部队的一个师政委)看,让关光烈把火焰喷射器立即送往上海,供江腾蛟使用。
晚上,林立果又把空军作战部部长鲁珉叫来,说:“你在硕放搞,那里正在修洞库,有的是炸药。硕放有一座铁路桥,你在那里埋炸药,等主席车一到,就是第二个‘皇姑屯事件’。”
最后,林立果讲了另一种打算,说:“如果你们的行动计划失败了,你们就飞到广州,我们在那里另立中央。”“到那时,要打,就是全面内战;要谈,就提出条件。不管怎样,我们都主动。”
林立果布置完了暗杀毛泽东的行动之后,有些自我陶醉,似乎林家父子称霸天下的时刻将要到来,今后他就是世界上最大国家的最年轻的“总理”了。哪知道,事情发生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