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形势变化得这么快，眼看为之奋斗的校长就到手了，就那么眼睁睁地泡汤了，柳云飞有些心灰意冷。什么事情也不想干，就连开门办学这样的大事情，他也不怎么热心了。他看冯校长这段时间也不怎么理他，学校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政治活动似乎也放慢了脚步，一切都在等待着什么。他甚至想以副校长工作忙为由，把班主任辞去了，但冯校长不同意，叫他沉住气。所以，他除了每天上几节课和分管工作以外，就是静观其变。
柳云飞这段时间与陈久明合作得很好，什么事情都来征求他的意见。就拿到部队开门办学这件事情说吧，他一直压着方案，直到十一月都快过去了，才找到陈久明问：“陈老师，同学们建议，开门办学的活动不去笔架山了，改到菜坝部队去。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陈久明问：“学校是怎么考虑的？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吗？”
柳云飞：“你说呢？”
陈久明从来没有见过柳云飞这样客气，便诚恳地说道：“你如果真心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说老实话，劳动可以按照每周半天的劳动课来安排，其余的劳动可以放在农忙假。我仍然坚持认为，劳动不是学生们到学校的目的，只是教育培养他们的一种手段，还是应该以学习书本知识为主。“
柳云飞忍住心中的不满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还有，这学期冯校长叫我以学校的工作为主，我可能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管班里的事情，以后班上的事情就劳你多费些心吧。“其实，柳云飞是想以退为进。
陈久明没有那么多的小九九，只要有机会实现他的想法，他就会抓住机会。所以，他立即答应：“只要你放心，我多做点没啥。“
就这样，不是班主任的陈久明做起了班主任的工作。
随着北京传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振奋，陈久明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虽然他承担的课程很繁重，但责任心驱使着他。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安排着高78级1班的工作。眼看农忙假快到了，陈久明开了一次全班人员的会。会前，他邀请柳云飞参加，但柳云飞说要到县里开会。他把开会的内容也与柳云飞进行交换，可是柳云飞说全权由他作主，只要不违反毛主席的教育方针。陈久明虽然对柳云飞的话有看法，什么“只要不违反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好像他就是最革命的。陈久民心里憋着一股劲，心想反正我对你的意思尽到了。所以就安排了农忙假前的动员会。
会上，陈久民向同学们阐明了本学期开门办学情况的变化，并针对班里一直不是很团结的情况，讲了自己的意见。他说：”农忙假快到了，按照同学们的建议，柳老师和我采纳了大家的意见，这次就到菜坝部队去参加生产劳动，向解放军学习。我们要向解放军学习什么呢？这次去的目的，就是要学习他们铁的纪律和过硬的作风。进入高中以来，我们班上总的情况比较好。但是，不团结的现象仍有发生，纪律也有些松散。究其原因，好像有点搞小团体。这次到部队去，重点就是要学习解放军来自五湖四海都能大团结的精神和作风。大家想一想，我们连来自三个班的人相互之间都团结不了，今后出了社会，怎么可能去团结其他的人？还有，我们是一个集体，如果不团结的话，今后怎么能应付繁重的学习任务？农忙假结束后，我们要对这个问题开展讨论，看看大家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有没有提高。“
最后，陈久明强调了劳动之中要相互帮助的问题，并请同学们发表意见。
周清华举手发言：”陈老师，我们这学期的做法与原来的不同，符不符合“五.七”指示指引的方向呢？“
陈久明之所以采取提问这样的方式，实际就是想正确引导大家。他之所以没有直接说出来，是想知道大家的想法。听到这样的提问，他笑了，回答道：“周清华同学的问题提得好。我谈谈自己的看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我理解以学为主，就是在完成学生自身的学习任务以后，才去做其它的。所以，我认为现在这样的安排，使符合‘五.七’指示的。”
“那是不是我们以前就做错了呢？”李虹有些咄咄逼人地问。
陈久明看李虹不服气的样子，耐心地说：”历史的事情就让历史来回答吧。我们先不必去争论这个问题，因为认识不同，得出的结论总是相反的。“
李虹还是不服气，一散会她就去找柳云飞。
柳老师刚从外面回到办公室，见李虹气鼓鼓地进来，便笑道：“什么事啊？”
李虹道：“柳老师，你这学期怎么不管我们了？”
“怎么了？”
“陈老师从学习班里出来后，就成天抓什么学习，这样下去，还怎么开门办学？这与电影《决裂》中那些‘马尾巴的功能’的办学还有什么两样？“李虹提高了嗓门说。
柳云飞觉得李虹很可爱，他不能让这个得意门生对他失望，于是他说道：“教育战线上的斗争本来就十分复杂和曲折，出现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你和冯校长怎么不出来管一管呢？难道就这样任他们胡闹吗？”李虹不解地问。
柳云飞说：“现在全国上下正在批判‘四人帮’，他们以为否定过去，否定开门办学就是肃清‘四人帮’的流毒。这样的认识蒙蔽了不少的人，所以有好多的人都跟着他们跑。”
“怎么办呢？”李虹焦急地问。
“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不能因为风吹草动就对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就动摇。我们党从诞生的那天起，路线斗争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都是在不断的斗争中前进的。如果我们在党的路线斗争中遇到困难和问题就退缩，不就成了风吹两面倒的墙上草了吗？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李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柳老师，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坚持的。”李虹想必须在党的路线斗争风雨中站稳自己的脚跟。
这些天一直在思想上困扰李虹的问题，被柳云飞的一番话化解了以后，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想起那天与爸爸的争论没有什么结果，此时的她又充满了自信。一天下午放学，没有课外活动，李虹看时间还早，便跑到爸爸的车间里去接她下班。她好久没有到机械厂去了，以前她是很喜欢去爸爸厂里的，因为每次去那里，她都能感受到工厂那种火热的气息。前段时间主要是想到爸爸在厂里老是被作为落后的对象来对待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据说情况有了变化，她想去看看，顺便也好和爸爸谈谈心。
李虹刚到机械厂的大门，便碰到了爸爸那个出生不好的徒弟。他穿着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见到李虹，一脸的灿烂：“李虹，来接你爸爸的吧？”
李虹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笑脸，以前见到他，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李虹答应着问：“吴叔叔，你到哪里去呀？”
吴叔叔道：“我们的科研成果成功了，你爸爸叫我去安排庆功宴，厂里要奖励我们车间。”
听到爸爸的的试验终于取得了成功，李虹心里也非常高兴。她加快了步伐。
车间里热闹非凡，工人们正围着李虹的爸爸在说什么。李虹站在车间的门口，看见刘厂长站在爸爸的身边说道：“同志们，李师傅带领的科研小组，将农民朋友们在使用收割机中出现的问题彻底解决了。他们攻克了难关，这是我们厂重视科研工作的成果，也是”文化大革命”所取得的丰硕成果。这是厂里的功劳，也是大家的功劳，值得庆贺。今天晚上呀，大家就敞开肚子吃喝，单碗儿管够，大家一醉方休！”工人们全都鼓起了掌。
刘厂长问李师傅还有什么话没有，李师傅那张憨厚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他说：“厂长，我没有其它说的了，就一句话，一定要加强对年轻工人的培养，给他们提供锻炼的机会，今后我们厂还会做出比现在更大的成绩的。大家说，有信心没有？”
“有！”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车间内外回荡。李虹也受到了感染，一个人也不禁也拍起了巴掌。
听到巴掌声，大家回过头看到了李虹，看得她不好意思了。刘厂长一边招呼大家朝食堂去，一边对李虹的爸爸说：“把李虹也叫上一起走吧。爸爸笑着朝李虹走来，来到身边小声地问到：”李虹，怎么样？爸爸今天风光吧？“
李虹也笑着道：“爸爸，你有骄傲自满的情绪，要记住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爸爸哈哈大笑起来。李虹挽着爸爸的手朝外面走去。这父女俩好久没有这么亲热了。趁着这个时机，李师傅对李虹及时进行着教育：“李虹啊，你现在是高中生了，一定要好好学习呀。就说我们这个小小的科研，离开了学习哪里谈得上成功呀！”
李虹见爸爸又要开始对她进行说教了，想起柳老师对她说的话，她对爸爸说：“我知道要搞好学习，可是我们也不能埋头学习，还要把握大方向吧？刚才刘厂长都说了，你们的成果也是”文化大革命”所取得的丰硕成果，我要向你们学习，革命生产两不误，做到革命学习两不误。爸爸，你说是不是呢？”
李虹的一番话，把她爸爸噎得够呛，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她对吧，好像现实就不是这样，说她不对吧，似乎你还不能这样说。想了一会他又说：”你给我解释解释吧。为什么以前刘厂长对我的态度和现在不一样呢？以前说我走白专道路，现在又表扬我。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他以为这个问题把李虹难住了，谁知李虹把柳老师那套理论运用得炉火纯青：“爸爸，你搞科研没错，尤其是搞成功了。但是你不参加政治活动也是不对的。你在工厂，好歹有人家厂长给你把握方向，否则，你就会走到资产阶级的邪路上去！”
李师傅听着李虹的这番话，简直是哭笑不得，这是哪根哪呀，联系得上吗？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呀，你呀，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简直是一根筋！“说完，丢下李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虹看爸爸生气地走了，在后面大声地补了一句：”爸爸，历史会证明一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