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明从学习班出来后不久,就想去找李师傅,想给他谈谈自己的想法。可出来后事情很多,学校仍然安排他给柳云飞当副班主任,高中班的政治课都是他一个人上,外加初中的两个班。元旦前夕,他终于抽出时间了。那天跟叶敏通了电话后,得知了北京方面的不少信息。自从“四人帮”倒台以后,从上至下都在批判他们的倒行逆施,清算他们的罪行。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转变,这就意味着工人可以好好生产了,农民可以好好种田了,学生们也可以好好读书了。以陈久明对政治的敏感,他想李师傅盼望李虹成为大学生的愿望一定会为期不远,但一定要早一点让李虹醒悟过来。
李师傅所在的车间里,工人们正在机床边忙碌着,偌大的车间只听得见机床的轰鸣声,比起陈久明那次来的时候热闹多了。李师傅正在给一个人谈着什么,陈久明不好到车间去,就在门口等着他。李师傅的一个徒弟看着陈久明了,便大声在李师傅的耳边喊:“陈老师在车间门口等你!”李师傅转过身看见了陈久明,高兴得直向他招手。跟他谈话的人也转过来了,原来是魏师傅,两个人笑着朝车间门口走来。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李师傅的手上有油污,他使劲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握住了陈久明的手。
陈久明刚才看那个背影,是有些眼熟,一时没有想起是谁,一看是魏师傅,便高兴地道:“是你这车间里欢腾的热风把我吹来的。”
李师傅道:“是啊,现在的车间才像个样嘛。陈老师啊,我们现在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是‘四人帮’的反动谬论,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李师傅自豪地挥动着他那双大手。
魏师傅拍着李师傅的肩膀:“老伙计,别抒情了,到外面找个地方坐坐吧。”说着,带头走在了前头。
陈久明跟在他们的后面,他说道:“魏师傅,多亏你保护我,要不然,那些日子我不是进学习班的问题了,不知道要被整成什么样子。总想找个机会当面向你致谢,今天正好,就准许我对你说声谢谢吧!”
魏师傅转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做啥?我最高兴的是,实际证明,我们两个老伙计做对了。再说,你也帮过我嘛,我们就算扯平了,以后再不要提这事了!”说着,他的眼睛望着李师傅。
李师傅连连点头:“对头,对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那么多高兴的事情都说不完,还提那些事干什么?不提了,不提了!”说完,李师傅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陈久明也笑了起来,他问魏师傅:“今天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你,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魏师傅说:“我很快也要回原单位了,今天是专门来看看他的。”
李师傅道:“我们哥俩好久没有碰到一起了,今天就是来说说心里话。你有什么事吗?”
陈久明答:“我也是来看看你,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那好啊,都想到一块去了。我们走吧,还是在厂后面那块空坝上吧,那里宽敞又清静。”说着,朝后面给一个徒弟打招呼,要他等会泡一壶茶来。
还是那个老地方,可是现在的心情可不一样了。已经进入初冬了,天气开始有寒意了,石桌凳也应该是凉的。可是这下午的太阳,虽说已经西斜了,但太阳已经把这里照了一天了,所以石桌凳是温暖的。冬天的长江水,褪去了浑黄的洪水季节,变得温柔清亮,波光粼粼泛着淡淡的绿。大片的河滩地,被人们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时令蔬菜,在阳光的照耀下,绿油油的逗人喜爱。陈久明看着眼前的美景,由衷地感叹道:“眼前的景色哪里像是冬天啊,不是春天,胜似春天啊!”
“是呀!古人说景由心生。陈老师能够在此时看到美景,说明你的心情不错嘛。”李师傅感同身受。
“哎,哎。我说你们两个别酸了,说点正事行不行?要说心情好呀,现在哪个的心情都好。关键是怎么样才能不辜负好心情。”魏师傅听话题扯远了,便打断他们的话。
陈久明笑了笑说道:“两位师傅,我今天来呀,就是想跟你们谈谈孩子们的事情。”
“怎么了?李虹惹什么事了?”李师傅紧张地问道。
魏师傅笑他:“你紧张什么?李虹没事,你听人家陈老师说嘛。”
陈久明口气严肃起来:“这段时间,我和叶敏沟通比较频繁。从北京传来的消息,现在各行各业都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教育战线上也可能要有重大的改变,说不定以后还能恢复高考制度。所以,我想给李师傅讨个主意,怎么样让李虹转变思想,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
“陈老师,你不要偏心啊,还有我那个女儿,也一样。”魏师傅特别关心女儿。
“对,对,对,还有魏琳娜同学。”陈老师忘了魏师傅的女儿,赶紧补充。
李师傅一说到李虹,心里就有些沉重:“我们父女俩已经谈过多少次了。她现在仍然热衷于政治活动,认为不搞那些活动,就是偏离方向。我们始终谈不到一块。那个柳云飞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哎,老伙计。”他把头转向魏师傅:“我说你是不是把那个柳老师调到别的班去,看看这样是不是要好些。”
“调到别的班,又去祸害别人?亏你想得出。关键是你们李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为什么其他人不这样?你这个当父亲的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魏师傅不同意他的意见。
“你.......”李师傅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陈久明忙说道:“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给你们提个醒。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都多读点书,最好将来上个大学什么的。所以,想让你们早一点有个思想准备。”
“对嘛,人家陈老师说的才是个办法嘛。不像你,来不来就给我出难题。”魏师傅还不饶人。
“陈老师,那你说怎么个从长计议法?”李师傅不理魏师傅了。
陈久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学校已经在转向以学习为主了,我想首先是引导她们对学习的认识,其次是提高他们对学习的兴趣,第三就是把学习引导她们向着自己今后的目标。她们高中以后就将面临选择,这是个很重要的引导。”
“那她说还是下乡呢?”李师傅心里没底。
“你就给她说,下乡也需要文化。特别是斗争、批判,需要写得出有质量高度,思想深度的文章,你那个李虹,一说到批判,一说到斗争,她一准听得进去。”看来魏师傅对李虹的了解,比她父亲要清楚。
“这样开头也可以。李虹的文科底子还是不错的。她写的诗歌和最近编的独幕话剧,虽然都有些不足,但看得出她文科的功底。以后我们可以根据形势的发展来进一步引导她。我相信,形势会越来越好的。”陈久明充满信心的说。
“陈老师,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啊!李虹和琳娜遇见你,真是她们的福气。我回去后,一定按照你刚才的意思引导我女儿,不管她今后做什么,多读点书总是没有错的。我代表她们,先谢谢你了。”魏师傅弓着身子握住陈久明的手,诚挚地说道。
“是啊,是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开展一些有利于学习的活动,让她读了些书,她那里有这些成绩哟。”李师傅感慨道。
“唉。惭愧啊!为人师表,我还做得很不够啊!”陈久明真诚地说。
“你就别谦虚了,那个时候能够做到你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魏师傅深有感触地说:“倒是我这个大老粗,什么也不懂,还去领导你们,真是个笑话。”
“魏师傅,你千万别这样说,好得是你这样的人去,保护了我们这些老师,要不,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要被迫害成什么样呢!”陈久明道。
李师傅接过话:“那到不假,人家老魏看起来是大老粗,心里可是内秀的很,螺丝有肉在肚里呢!”
“去你的,哪有你内秀呀!哎,说真的,我们都别在这里相互吹捧了,出门时,我已经给老婆子打好招呼了,到家里去喝个单碗。正好陈老师也在,要不平时还不好请他呢,我们也庆祝庆祝‘满天的乌云风吹散’的日子。”
“好啊,想不到你老兄考虑得那么周到。走,陈老师,到他家去,一醉方休。”李师傅说着,拉着陈老师,与魏师傅一起离开了。
天边,火红的晚霞顽强地放射着耀眼的光芒,温暖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