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78级1班的国庆文艺演出取得了成功。在柳云飞的辅导下，由李虹编剧的独幕话剧《上山之前》，演出后得到了冯校长的夸奖。《上山之前》讲的是南山中学开门办学上笔架山的事情，通过在上山之前的各种斗争，说明开门办学的路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充满了来自各个方面的斗争。冯校长认为，这个剧是一枚投向翻案风的子弹。他还说要推荐到县里去演出。这个事情无疑给柳云飞和李虹鼓了劲。魏师傅也表扬了高78级1班办的板报好。刊头的标题是《心中的太阳永不落》，题图是向日葵衬托下的一群青年，紧握胸前的红宝书，仰望光芒四射的红太阳。同学们饱含深情的一篇篇散文，一首首诗歌，表达了大家对党和毛主席无限忠诚的决心和信心。一切都在按照柳云飞的安排进行，柳老师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提拔校长的事情已经在启动程序了。
陈久明出来了，从学习班里出来迎面就碰到柳云飞。柳云飞看到他，有些吃惊。陈久明提着他的洗漱用具一甩一甩的，显得自在潇洒。他主动向柳云飞打招呼：“柳老师，你好！”
柳云飞尴尬地笑了笑：“你好。”看到陈久明远去的背影，他赶快跑到冯校长的办公室，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冯校长在他的办公室，似乎心情不佳。见到柳云飞，指了一下椅子，示意他坐。
一向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冯校长，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头，头发显得乱不说，脸色还显得憔悴。柳云飞坐下后小声地说道：“刚才我碰到陈久明老师了，他怎么出来了？”
冯校长叹了口气：“柳老师啊，风向又要变了。”
“怎么回事？”柳云飞急切地问。
“你怎么消息那么不灵通啊！北京那边已经把‘四人帮’清除出来了。”
“什么‘四人帮’？这和什么风向有什么关系？”柳云飞这些天沉浸在提拔前的兴奋之中，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今天下午就要在全校传达精神了，我正在作传达的准备。实际上县里在小范围已经传达了。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已经被华主席和叶帅抓起来了。”冯校长一边挠着自己的头，一边作着解释。
“那又怎样？”柳云飞还是有些不解。
冯校长看他一脸疑问，又说道：“那又怎么样？亏你还是个搞政治的。你就没有闻出什么味道来？县里已经接到上面的指示了，解散现有的学习班，而且冻结目前提拔人事的工作，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柳云飞恍然大悟。
第二天，也就是10月22，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放了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反党阴谋集团的消息。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柳云飞面对全国人民把酒言欢的大好形势，有些局促不安。从传达中央的精神上看，反击右倾翻案风实际上“四人帮”一伙人捣的鬼。随着对“四人帮”罪行的揭露和批判，天安门事件也得到了平反和昭雪。现在的柳云飞不是关心他是不是当得成校长了，而是担心他能不能过的了这一关。好在他心里素质还可以，所以，他一边积极地投入到批判“四人帮”的斗争中去，一边观察着形势的发展，积极主动地做好份内的工作。李虹来找他，拿着到菜坝部队去开门办学的初步方案。柳云飞看了后，觉得李虹有进步，把开展的活动考虑得丰富多彩。但他现在要调整思路了，他想观察一下形势再说。于是对李虹说道：“先把方案搁在我这里，讨论讨论再说。”
李虹不解：“你不是叫我们抓紧拿出来吗？”
柳云飞不能对李虹说出真实的想法，敷衍道：“方案成熟些有好处。”
“方案要快点出来，我们才好和部队进行联系。”李虹仍然坚持。
“好吧。”柳云飞有些不耐烦了。他觉得李虹作为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如杨林会观察问题，一根筋。
陈久明从学习班里出来了，把杨林他们高兴坏了。他约了几个同学相约去看陈老师。陈老师穿着一件旧衣服，正在打扫两个多月没住人的房间。杨林一进屋，就嚷道：“你出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好去接你噻！”其他同学也符合着：“就是嘛，把我们都想坏了！”
陈久明高兴地说：“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把我放出来，我通知谁去？不过，现在见到你们也不晚嘛。”
杨林接过陈久明手里的扫帚，指挥着大家：“我们快点给陈老师把卫生做完，好让他给我们讲讲学习班里的事情。”
“好！”同学们都响应着。万芳芳拿着水桶出去打水，她和女同学准备抹门窗。
“学习班里的事情有什么好讲，往事不堪回首，不讲也罢。不过，我倒可以给大家讲讲目前的大好形势。”陈久明欣喜地说。
“好！”大家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干着活。屋子本来也不宽，几个人打扫，一会儿就做完了。万芳芳提议道：“今天天气很好，外面秋高气爽的，我们出去找个地方，怎么样？”
陈老师道：“同学们，请原谅。本来应该出去享受一下阳光浴的，可是，我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为什么呀？你不是自由了吗？”万芳芳的话，表达了大家的心声。
陈老师看大家一脸担心的疑惑，便笑道：“你们别担心，不是其它的事情，我是在等叶敏的电话。门卫的张大爷告诉我，叶敏昨天打电话来了，张大爷告诉她我还在学习班。叶敏就说，她从昨天开始，每天下午六点都打一个电话来，直到我听到电话为止。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你们说我能走吗？”
“不能够！”钟涛故作一本正经地抢着说道。
万芳芳感慨地说道：“好感人，好浪漫啊！”
杨林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那个牵肠挂肚的电话吧！”
他们各人找了把椅子，围坐在陈老师的身旁。
陈久明问：“李虹怎么没来？”
杨林答：“我们没有喊她。”
“人家可是个大忙人，哪有功夫到这里来。”万芳芳瘪了一下嘴，明显不满地对答。
“她在忙些什么呢？又是忙着上笔架山？”陈久明问。
“陈老师，你不知道，我们这学期不上笔架山了，我们要到部队参加劳动了。李虹这段时间可能就是在忙这个事情。”钟涛回答道。
陈久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表情有些严肃地说道：“我在学习班里学习，虽然进出不自由，但是收音机是可以听的。从这段时间收听到的消息，我认为国家将发生重大的变化。中央已经宣布”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基本结束，这就标志着我们国家开始了新的转机。同学们，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我相信以后的教育不会再让大家以劳动为主了！”说到这里，陈久明兴奋起来，他就像指挥大合唱的指挥家那样潇洒地比划着：“你们从现在起，就要做好刻苦学习的准备，把过去耽误的时间和损失夺回来，说不定哪天就要恢复考大学！”
“是吗？这可是我们早已盼望的呀！”杨林受到感染，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万芳芳也站了起来，她表决心似的说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考个好大学！”
钟涛有些气馁：“我的基础差，肯定考不上的。”
“钟涛，你先别泄气呀。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万芳芳给他打气道。
“是呀！就拿这次推荐读高中的事情来说吧，你连自己都不相信被推荐上了。但话又说回来，这些年要不是你自己努力改正缺点，同学们能推荐你吗？”杨林一直在帮助钟涛，这会儿更不能让他退缩，似乎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似的。
陈老师接过他们的话：“钟涛，你被推荐的事情，我在学习班里就听说了。我一直觉得，这件看似偶然的事情蕴藏着必然的道理。正如杨林说的，你和刘萍萍如果没有大的进步，同学们会考虑你们吗？”
钟涛诚恳地说道：“我在外面从来没有做一件让我父母满意的事情，这次能推荐上高中，我父母说这是祖坟山冒青烟了，他们在厂里也扬眉吐气了。我知道这是迷信，都是你们帮助我的结果。”
“毛主席说，外因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最终还是你这个内因起的作用嘛。”陈老师停了一下又说道：“不过钟涛，你真的要珍惜这个机会，加把劲努努力，真的到那个时候了，你家祖坟就不是冒一小股青烟的问题了，而是大放异彩的事情了！”
“真的吗？那我也努力争取吧！”钟涛仿佛就要高考似的，立即手舞足蹈起来。
陈久明看大家摩拳擦掌的兴奋样，又说道：“可惜今天李虹没在，要不然我们也给她鼓鼓劲。”
“她才听不进这些呢，我觉得她的思想已经被柳老师控制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只有柳老师的话才是圣旨。”万芳芳心直口快地说道。
“就是，柳老师放个屁她都觉得是香的。”钟涛补充道。
杨林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随着形势的好转，李虹会有转变的。”
“对。我同意杨林的看法。我们都不能放弃对李虹同学的帮助。”陈久明说。
“陈久明老师，你的长途电话！”正在热烈讨论着，外面传来门卫张大爷的声音。
房间里的人全都兴奋了，他们都站起来拍着手。陈久明激动得眼里含着泪花，立马跑向门外。大家在后面紧跟着。
值班室里，陈久明赶忙抓起放在桌上的话机，气喘吁吁地“喂”了一声，电话里立即传来了叶敏哽咽的声音：“久明，我连累你了！”
杨林他们刚跑到值班室，便听到陈老师对着话筒说道：“我们又经受了考验了，这比什么都重要。我好好的。你还好吧？”
万芳芳把杨林他们拉出值班室：“我们走吧，让久别的他们好好说说话，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杨林把右手的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示意，悄悄地退出了值班室，还把张大爷拦在外面，小声道：“让他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张大爷的脸笑得跟那菊花似的，叼着烟斗，像个卫兵似的站在门外，唯恐别人去打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