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寒假，离1974年的春节就不远了。柳云飞为了巩固试点成果，想在寒假期间搞一次过革命化春节的活动。他已经想好了，城郊二队学大寨，正在开垦百亩大田，他要把同学们组织起来，在春节期间搞一周的劳动。为了得到冯校长的支持，在放假前的一天，柳云飞找到冯校长，谈了自己的想法。冯校长正在办公室收拾桌上的文件，听完柳云飞的汇报，立即高兴地说道：“柳老师啊，你这个人，总是走在时代的前列。你看看这个文件，我也正在思考我们学校怎么响应县革委的号召呢！”
柳云飞接过冯校长递过来的文件，是县革委关于过好革命化春节的通知。文件要求各部门各单位，在春节期间都要下农村、到工厂，与农民和工人一起在劳动中过一个有意义的春节。
“怎么样？你的想法和县革委都想到一起去了，不是走在时代的前列是什么。我真服了你了。”冯校长欣喜地夸奖道。
柳云飞听到冯校长的夸奖，像喝了蜜似的，喜形于色。他谦虚地对冯校长道：“这还不是得益于你平时的教诲和提携，要不是我哪有那么高的觉悟。”
冯校长听柳云飞说得比蜜还甜，心里说你小子说的比唱的好，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啥。不过，他也需要这样的人来抬轿。于是，他沉思了一下说道：“看来，我们学校又要走到前面了。”冯校长忘不了通过开门办学的批林批孔试点的成功，为他和南山中学带来的荣誉。他本人是教育系统的先进典型，受到县里的表彰，南山中学已经是全市教育系统的先进典型了。他知道，先进典型就得不断的出新招，柳云飞真是他的好帮手，他也真的需要他啊！他告诉柳云飞：“柳老师，你结合我们学校的实际，按你的思路，搞一个全校过革命化春节的方案，争取在第一时间给县文教局报上去。”
柳云飞心潮澎湃，精神倍增，不由自主地向冯校长行了个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从冯校长办公室出来，柳云飞立即叫李虹通知全班同学下午到教室开会，自己回办公室写全校的方案。柳云飞到了语文教研室，只有女教师郑佳一个人在那里，也正准备离开。见到柳云飞回来，有些奇怪：“都放假了，你还有事啊？”
柳云飞回答：“冯校长交了个任务，要我搞一个过革命化春节的方案。”
郑老师是个口直心快的人，一听说搞什么方案，便嚷起来：“柳老师，好不容易放假了，你就让大家安静安静吧。你们班的经验已经让我们忙得不亦乐乎了，你现在有要出什么风头啊？让大家春节也不安宁？”
柳云飞一听话有些不对，便把脸一沉：“郑老师，怎么是我出风头呢？这是县革委文件要求的，你难道敢反对县革委吗？”
郑老师知道柳云飞是个扣帽子的高手，再说下去不知道要被扣上什么大帽子，赶紧收口：“柳老师，算我觉悟低，就当我没说，好吧？”说完，赶紧出了门。
下午，柳云飞在全班会上把自己的方案说了，他特别强调了这是响应县革委的号召，不是他柳云飞的别出心裁。柳云飞从上午郑老师的话语中，觉察到有的老师对他有意见，他不得不提防着点。开会时，陈久明依然没有来参加，一问，才知道陈久明与女朋友一道回北京探亲去了。杨林在自己的座位上想，幸好陈老师早走一步，否则又走不成了。因为他听说学校在清点人数，凡是请假还未走的，一律要等革命化的春节过完后才能走，而陈老师前天就走了，听说他父亲病得严重，而他也好久没有回家了。
柳云飞讲明意义后就开始布置任务后，然后叫大家表决心。之所以不安排讨论，就是不给大家发言的机会。因为如果讨论，肯定多数人都要反对。他只有把县革委搬出来，大家就不好说什么了。柳云飞的话刚说完，李虹就站起来表决心了：“柳老师，我们班是先进班，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我建议县革委要求搞三天，我们就搞一周，除了开垦百亩大田以外，我们还要开展送肥下乡。做出优异的成绩再当革命的先锋！”
柳云飞听李虹这么说，心里十分难感慨，不愧是他柳云飞的好学生。刚才，他只给同学们说了开垦百亩大田的事情，李虹就把他心里话说出来了，这比他直接说要好很多。他点点头肯定了地说：“李虹说得对，我们要付出比别人多的努力才能显示出我们的先进性。”他用眼光扫着大家，最后落在杨林的身上。杨林知道自己必须表态才能过关，因为上次的事情柳老师还耿耿于怀。不过参加劳动这样的事情，杨林是不怕的，只要不涉及损害人格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他站起来表示：“我一定按照柳老师的要求，不折不扣地完成好任务，通过革命化的春节，进一步改造自己的世界观。”
在李虹和杨林的带领下，同学们纷纷发言，表示自己的决心。只有钟涛，在大家热烈发言时，冷不丁冒了一句：“柳老师，每年春节我们家都要去上坟，到时我能不能请半天假呀？”
李虹对钟涛这不合时宜地话很是反感，立即站起来气愤道：“钟涛，你捣什么乱？你家上坟不可以推迟一点吗？是移风易俗重要还是你家上坟重要？”
钟涛也不示弱：“李班长，你不知道啊，这上坟是有讲究的，春节去就是敬祖先，平时去就是看不叫敬了，你懂不懂？”
李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答不上话。柳云飞见此情景，立即接过话：“钟涛，你这是歪歪道理。过革命化的春节，就是移风易俗，改变一些旧的习惯。你这样说，不正好说明你需要这样的改变吗？”
杨林对钟涛使眼色，叫他不要说了。钟涛也就不说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李虹还不着家。李师傅觉得李虹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往年还帮着妈妈一起打扫卫生，今年却什么也不管。他很恼火，决定要采取点行动。吃晚饭时，李虹还没有回家，李师傅说不等她了，妈妈要给她留饭，李师傅也不让。他对李虹妈妈说：“她还吃什么饭啊，革命就把肚皮革饱了。”
饭吃完后，李虹回来了。见爸爸脸色不好看，就自己到厨房里去了。掀开锅盖，什么也没有，就嚷起来：“妈，我的饭呢？”
还没有等妈妈说话，李师傅就吼了起来：“你都知道吃饭啊？你不是说要移风易俗，过革命化的春节吗？我看你就去过吧，干脆不要回来算了！”
李虹肚子正饿着，心里也没有好气，听爸爸说这些气话，也不冷静：“爸爸，我看你是越来越落后了。我在外面又没有干坏事，这过革命化的春节上县革委的指示，哪个敢反对，哪个就是阻挡革命！”
李师傅一听，更加火冒三丈：“要革命你就不要回家，饿你三天你就知道哪个重要了！”
李虹也不示弱：“这几天你在厂里受了气，不就是思想问题造成的吗？人家厂长都说你是走白专道路的典型了，你还不提高提高觉悟，还在家里反对我。你就不怕我到厂里去反映你吗？”
李妈妈听李虹越说越不像话，就用筷子敲了一下李虹的头：“死鬼女，你怎么这样给你爸爸说话呢？你爸爸心里不痛快，你不知道安慰安慰，反而戳他的痛处，你像话吗？”
李师傅气得拿起一把扫帚，冲进来想打李虹，被妈妈拦住了，他大声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了！你敢这样说老子！老子在厂里是受气了，那是老子的骄傲。李虹，我把话说在这里，你等着，总有一天，历史会证明我是对的。我叫你跟着陈老师好好学，你不听，偏要听那个柳云飞的。那个造反派总有一天会把你害了的。老子干的哪一件事是反革命的了，都是革命的。过革命化的春节，我看有些人是头脑发热，共产党就不要亲情，就不过节，就不要祖宗了？”
李虹的妈妈一把捂住了李师傅的嘴：“老祖宗哎，你还嫌惹得祸不够啊？别再说了！”
李虹还想说什么，妈妈又过来拉她的手，扫了李虹爸爸一眼，把她拉到厨房的案板前，掀开一个扣着的瓦钵，悄悄说道：“你看，妈妈把饭给你放在这里的呢！”
见到饭菜，李虹不再吵了，端起饭碗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在这个家，他和爸爸好像越来越谈不拢了，她想帮助爸爸，爸爸也想帮助她，每次谈话都是不欢而散。她觉得爸爸有些忘本，明明是他教育自己要听党的话，可是自己有时候就不听党的话。李虹听说爸爸在厂里不参加政治活动，老是抱着技术革新不放，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研究微型水泵。要不是家里出身好，早就挨批了。但他仍痴心不改，最近都挨点名了。李虹知道了，想叫爸爸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话还没说，就被爸爸一顿臭骂，反而叫她不要被柳老师利用了。李虹觉得爸爸变了，变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正月初一那天，一大早李虹就出门了。她没有惊动爸爸妈妈，免得又引起不愉快。李虹以为自己可能是来早了，没想到大街上已经是熙熙攘攘，人流如海了。人们以单位为一队，挑着肥料朝着城外的希望田野走去。看着热热闹闹的劳动大军，李虹认为真该让爸爸来看看，对他落后的思想有帮助。
李虹来到学校，与柳老师一起集合了队伍，清点了人数后，把昨天就已经准备好的肥料担子挑在肩上，随着她一声“出发！”的宏亮声音，初（76）级2班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