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幼主殿下招待的老丈人的宴席,当然是竭尽可能的丰盛,整了几十个菜式,冷热搭配着轮换上啊。
新晋王娘潘芝与陈芳兰还自作主张,从巡抚后衙的地窖里取出好几坛好酒,招待自己的老爹和叔伯,虽然这不合太平军不准饮酒的规矩,但是特权阶级偶尔破例,谁还敢举报天朝风纪处不成?
幼主贵福哥进到后堂时,三个老丈人和三个亲媳妇儿都没动筷子哪,还得同时给他行礼问候,贵福哥大刺刺的坐了主位,喊了声免礼平身,完事三老丈人还得向他谢恩,这连睡人家几个姑娘还能心安理得的感觉真好,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人痛恨皇帝,却恨不得穿(越)而代之呢。
但是贵福哥这太平天国的幼主当的也不容易,这不一直被仨老丈人深远的惦记么,不过贵福哥真心不再是好唬弄的孩子,如今也算是手握雄兵,威震天下。实力雄厚使他不必顾忌任何魑魅魍魉,别说不**几个泡单帮的黑老大,就是洪教主亲至也多余了。
于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直笑咪咪的贵福哥突然脸一抹搭,就变成了冷脸子,把筷子望桌上一拍道;
“好了,如今这接风酒也喝了,对老丈人该尽礼数的孤也尽到了,女人们都退下去,咱们老爷们开始说说正事儿吧。”
“可是,俺爹还没喝好呢···”“就是嘛,殿下你也太抠了吧,连酒都不让多喝···”
潘芝端着酒壶还要想说话,那黄五妹多懂分寸长眼识啊,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另一拽着帮腔的陈芳兰,两臂一沉一扯,就把两傻妹子扯到自己身边,而后对着自己父亲黄三和夫主贵福哥微低头、轻蹲身,端庄的敛衽为礼,再强拉着两傻妞妹子退出了房间,表现得真是贤良淑德,让屋里的男人都大有面子。
黄五妹这份举重若轻的功夫让贵福哥暗自咋舌,醒悟了一件事~~感情那晚是人家愿意,自己才能推倒人家的啊,如果不愿意,那后果不堪设想,看来以后对人家五妹得以礼相待,要不给你来点家庭暴力啥的咋整啊···
“嗯哼!”经过这段小插曲,贵福哥调整情绪,摆出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神棍姿态,拉长声音说道;
“孤的耐心有限,喜欢直话直说,你们三人不管是天会会也好,小刀会也罢,如此处心积虑的谋算于孤,孤就算怎么处置你们也不过分吧?嗯~~今天你们既然来了,就把目的啊,打算啊,条件啥的都说说吧!说得好,说得实在的呢,咱们就还是姻亲一家子,以后共享荣华富贵···说得不好呢,孤也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姑娘还是孤的老婆,赠你们纹银千两,以后就不要再见女儿了罢,当然,你们不愿意也可以把女儿领走,不过银子就不给了啊。”
在场的都是历经大场面的绿林豪杰人物,自然不用废话,于是三位老丈人相顾一笑,依次开始发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衡天安潘启亮,这位黄巾包头,一脸和善的老江湖呵呵一笑,站起来抱拳道;
“行!幼主殿下您真行,说翻脸就翻脸啊,我老潘当初从上海城杀出一条血路投奔咱天国,只是为了手下弟兄们能有个容身之地,后来每月至少都上缴千八百两金银供奉圣京,现在更把俺宝贝姑娘都献给了幼主殿下您,怎会对天国还有二心呐?”
“那你把女儿潘芝送到天王宫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贵福哥边问边上下打量着潘启亮的眉目神情,真别说,那潘芝跟她老爹长得还很像,而且她性情也是那种看起来憨厚,实际上鬼心眼不少的机灵丫头,嗨,只可惜憨妞没文化,心眼儿都用错了地方,放在争吃争穿方面上了。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为了父凭女贵,图个富贵前程了!”潘启亮实实在在的回答道;“俺老潘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生的是千娇百媚,人见人爱呐!送进宫里自然会被选为娘娘,这不~~就被殿下您选上册封娘娘了么,俺姑娘见面都告诉俺了!”
“唔~~~”贵福哥认同的哼了一声,表示理解了这位自恋老丈人的自卖自夸,说心里话,潘芝、陈芳兰在他心目中就是两相貌普通、皮肤黝黑的矮个子姑娘,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具有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对自己丈夫死心蹋地,忠心耿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忠诚却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而姻亲关系又是加强与部属间信任忠诚的可靠手段呢。
“很好!”贵福哥赞赏道;“潘爱卿忠瑾赤诚,以后孤家要多多仰仗啊,眼下你麾下还有多少人手,都在哪里地方驻扎活动?另外~~江南哪些州府还有你的眼线细作?”
潘启亮回禀道;“启禀殿下,虽然这些年屡经挫折,小臣麾下总还有八百多老弟兄,目前都驻扎在芜湖一带,可以随时听候殿下调遣,而嘉兴、苏州、无锡等州府郡县,小臣总还有些弟子置产购宅,作为耳目潜伏,如果幼主殿下要攻略这些地方,小臣必能助上一臂之力!”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贵福哥才提了个话头,老江湖潘启亮就猜出他问这番话的整体意图。
“嗯···很好,”幼主殿下频频点头,貌似对潘启亮恰逢其时的投效很是满意,随即目光深邃的微笑发话道;
“潘爱卿,把你那些人马都拉到杭州来吧,孤会给你补充人马、军械、粮草和辎重,让你自成一军,独挡一面。”
“小臣遵命,多谢幼主殿下!”
潘启亮大礼拜谢,兴奋的黑脸发亮,因为他做梦都想扩充实力,雄踞一方啊!
然而他身旁的道士黄三和商人陈阿林却面无喜色,因为有时候君主主动分配你兵马并不是好事,遇上一位城府深沉、杀意盎然的战争雄主,那领兵就不光意味着要奉命浴血厮杀,而且意味着一旦受到主君猜忌或不受信任,各种苛刻的军令和厄运意外就会人为降临到头上,直至你光荣战死或者横死为止。
与潘启亮达成了交流谅解,贵福哥又面向第二位老丈人陈阿林,微微笑道;“据孤所知,陈爱卿乃福建青巾会龙头大哥,曾自任太平天国统理政教招讨左元帅,率两千孤弱之军,坚守上海县城一年之久,可谓知兵善战,而今此来,可是也要组织一支兵马么,呵呵,若有此意,孤自当允之,调拨三千新附之军与陈爱卿如何?”
然而一副商贾豪绅模样的陈阿林却黯然摇头道;“多谢幼主殿下美意,可是陈某丧军亡师,早已心灰意冷,昔年上海落城之战,我福建志士前仆后继,尽数牺牲于法夷军舰大炮之下,西夷火器犀利无匹,纵使在下拥有上万大军,手握大刀长矛的血肉之躯也无法与之抗衡,徒增伤亡而已。”
“哦?”贵福哥有点意外,原来他料想这些小刀会的原首领肯定不甘蛰伏,特意找到他这个太平军幼主女婿,无非趁机讨要兵马军械,试图东山再起而已,如果是这点野心图谋的话,贵福哥是准备成全他们的。
人马军械他都准备给的,因为他手下有新附反正战士近万人(原清军),甚至打算还让他们打起小刀会的旗号,因为他新琢磨了个阴险的计划,要从英法侵略者夺取一些急需的东西,但他觉得现在太平军还惹不起这么强大的对手,所以他需要一支背黑锅的军队,如果这几支炮灰部队拥有几个实战经验丰富的将帅,是不是战斗力多少会强上几分呢?这对他的阴险计划无疑是有帮助的,至于这几个老丈人的最终命运么···在万恶的外国侵略者大炮轰击下,其勃勃野心肯定会再次和炮灰们一起灰飞烟灭,看在他们女儿面子上,贵福哥会尽量搭救他们,如果拯救不及时嗝屁了···呃,谁让他们心眼太多太能折腾,自己作死呢。
如今看这陈阿林的反应,显然真心不想领兵作乱啊,这让贵福哥很感意外,于是收了笑容,淡然问道;
“陈爱卿居然不要兵马,那么你想要些什么呢,城池?军火?钱粮?陈爱卿尽管说嘛!”
那陈阿林只是上前一揖道;“有劳殿下费心,陈某其实一无所求,这次陈某前来,原是想接回幼女芳兰,远赴海外,去那美洲定居的。唉~~昔年上海城陷,我福建帮拼死突围,十成弟兄九成折再了突围的路上,陈某也是仅以身免,
幸而我早有准备,将幼女和潘将军、黄军师之女一起藏匿于英租界天主教堂,故而逃过了清军屠杀···及至后来,在黄军师的安排下,她们辗转到了金陵,被妥善安排到女军天王宫中,陈某原以为小女容貌丑陋、肤色粗黑,难入幼主殿下贵眼,没想到今天见面之后,才知道小女已被殿下纳入宫中,倒是令陈某颇感意外,但既木已成舟,看来乃是天意,以后小女芳兰就托付于殿下,陈某也可以放心的浪迹天涯了。”
这陈阿林想走,不过贵福哥却不想放过他,而且他还有很多重要的安排要着落在这老丈人身上呢,于是呵呵笑道;
“陈爱卿且慢推辞,孤家···不,小婿还有借重岳丈大人之处!嗯~~那个,听闻岳丈大人海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知现有几条船,都是什么船只,做什么生意,周转银子又是几何啊?”
贵福哥这么问,就是在打听老丈人生意规模和家底了,做生意的话这是大忌,不过貌似女婿问老丈人就没太大关系了。
陈阿林坦然回答道;“陈某购得木帆海船两艘,往来上海、宁波与广州之间,倒腾些洋布、洋货,生丝、琉璃器皿什么的,所用操船者都是谐昔日福建帮的可靠弟兄,至于生意本金么,也不太多,大概三万两银子。”
“唔,是这样的,岳丈大人,”贵福哥沉吟了一下道;“孤在滁州集中了几千工匠,设了个工匠营专门生产军械,最近来了几个洋匠说能生产自来火火帽枪来,但是需要添置很多机械和设备,这些机械据说能从上海洋行买到,不知岳丈大人能否代为采购?”
陈阿林并不意外的回答道;“殿下所说的洋人机械,在下也曾特别留意过,在上海的西夷洋行里倒是不限制买卖,只是大多没有现货,需从洋商手里订货,再由他们回国采购,转运,价昂几倍不说,费时日久,来回至少要大半年。”
“无妨,孤就不差钱,那些洋匠给孤列了张单子,待孤回房后找来与你,尽量照单采购。”贵福哥豪爽的道;“至于银子么,自然不用岳丈破费,孤刚刚打下杭州,府库虽未清点完毕,几十万两银子还是有的,孤先与你十五万两银子,你除了采买订购机械外,剩下的银子,给孤在租界里的美国英国银行里开几个户头,存起来备用。”
陈阿林也是豪杰人物,所以神色如常,对贵福哥的大手笔没表现出意外,只是忧虑道;“殿下嘱托之事,都不难办到,只是那些洋器就算在下买到了,又如何能够运输过来?清军封锁的很厉害呐。”
“无妨,你买到的东西都装船驶回宁波,存放在库房里即可,不日孤自会领兵取之。”贵福哥笑道;“另外,岳丈大人还需为小婿办一件事,那就是按照孤的样貌,买办几个护照,荷兰,美国等国都可,局时孤家可能就要用上,亲自与那些洋人打打交道。”
“···殿下既有所愿,在下自当从命。”陈阿林作了一揖,就不再说话了。
最后,则轮到了梳着道髻穿着长袍的装逼老道丈人,这外号就是贵福哥给他这三联老丈人黄三(三个女儿同嫁)起的,不知道怎么,贵福哥就是瞅他不顺眼啊,可能因为这老小子比自己还能装逼吧,太聪明使他感受威胁的,贵福哥就会有这种感觉,这位黄老丈人一口气送了三女儿给他,所图者必定极大啊!
于是贵福哥客气的问道;“黄···黄真人,不不,黄老···黄老泰山此来,所欲何为啊?”
结果预感果真应验了,装逼老道丈人一开口就极为装逼,让他很不舒服,只见老道捋着长髯,摇着脑袋道;
“黄某人自幼古修帝王术,一心只做帝王师,此次出山,本来想辅佐殿下开疆拓土,建立一番基业的,不过今日一见殿下,却发现殿下并无进取之心,反而却有避世之念,这太平天国无甚希望了,帝王师不做也罢。”
超级老骗子,极品大忽悠,这是贵福哥瞬间给装逼老道下的定义,于是决定吓唬吓唬他,讽刺一笑道;
“老泰山,当帝师得真有两把刷子才行,天朝方兴,你凭什么说天国无望了?真是好生狂妄!须知如此大逆之言,你若不能说得孤家心服口服,纵使皇亲国丈,也要在三尺青峰下做鬼!”
老骗子当然不可能被混帐女婿吓住,只见老道黄三呵呵一笑道;
“既然殿下相逼,黄某就试说两句天国将亡的道理~~黄某苦修时,曾听说哀牢山有一鸟,名曰寒号,此鸟羽毛华美,好逸恶劳,当秋日来临时,百鸟俱都筑巢,广积粮食,它却整日嬉游玩耍,无所事事,全然不过严冬逐日到来,结果寒风怒号,冰雪一刮,此鸟寒号哀啼,随即冻饿而死。
昔日读《史记》鸿门宴一文,范增曾对项羽说:刘邦在山东时,郎当无形,贪财好色,现入咸阳,分文不取,不恋女色,其志不小,一定要除掉他!
同样,明祖朱元璋入南京时,也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口号,并不贪恋金陵的奢华,多次亲率大军外出征讨,明太祖言说:天下未定,不消灭陈友谅、张士诚,怎么安稳入睡呢?
而太平军入金陵后又做了什么呢?无非做了四件事;盖房子、选妃子、摆谱子、护院子!大兴土木,极致奢华,诸王诸将,妻妾成群,官吏将奢侈攀比,大讲排场,军事上再无进取之心,主要就是作了两件事,一是确保天京的安全,二是为天京筹粮,须知你们天国所占之人口土地,不及满清十之一二,太平军虽号称百万,可战之兵不过十几万而已,此时不趁满清惊慌失措之际攻城略地,开疆拓土,等到清廷缓过神来,举国征发百万之兵徐徐相逼,铁桶压城,贵军不就像那蠢鸟,寒号必死吗?”
贵福哥听完这番话后不置可否,只是又问道;“既如此,你为何嫁女与孤,今又为何说孤有避世之念?”
老道黄三坐下来,不紧不慢的端起酒盅喝了杯酒,吃了口菜,这才又捋着胡子回答;
“本来么,太平军以迅雷之势进取两湖之地,占领汉口和武昌后,黄某以为天国虽未有一统天下的魄力,但是割据江南一偶还是能够做到的,因此才暗献两女侍奉殿下,黄某原想过得几年,殿下长成勤政之时,再现身出来辅佐殿下谋取天下,后来见金陵同室操戈,局面崩坏太快,觉得不可挽回,曾经密令我女五妹,见机将另两个幼女七妹八妹都接出王府······
后来见殿下虽年少弱冠,却大展神威,独领一军攻城掠地,所向披靡,而如今更是用兵神妙,独下江南轻取湖杭,下一步当可席卷江南啊,不过黄某却又看到殿下二处大不当之举,因此才说殿下志不在天下。”
“老泰山不妨细说之,如是金玉良言,孤不会怪你。”贵福哥如是说,目光越加深邃。
老道黄三恍如未觉的点了点,摇着脑袋道;“观殿下用兵,都是谋定而后动,兵锋所指歼敌就如烈火焚原,没有疏漏,说明殿下心性谨慎,为人应该自律坚忍,对物欲享受应该懂得节制才是。但是黄某却发现殿下自下江南以来却纵情渔色,广搜财货,生活上也是讲究奢华享受,并不想作个艰苦奋斗的创业之君,如今您又买办护照,转移财货,下一步是不是还在海外置产置业,安置家事呢?”
“啊哈哈哈!”贵福哥笑将起来,期间很想从擎出手枪在老道脸上放上一枪,对他说;老道,你特么全猜对了,老子就是要跑路,所以不能留你了···不过不能够啊,不说他自己老丈人,五妹知道了非得拼命跟他不可,就是人家这样直白坦诚,说明也是没有敌意,换句话说,这老装逼的卖弄智谋,是提价而沽,难懂希望自己拿他当宝,封他当狗头军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