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是五六十年代，所以他被破格录取为大学教授，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基本上很难再有了，就是因为当有足够多的人来申请非常有限的位子的时候，大学一定要找到运行的标准，否则就拿不出运行的统一意见来。但是，更重要的是教员的素质，主要体现在两点上：第一点是体现在录取教员的程序上，这个是非常繁琐的，一座非常好的研究型大学，如果空了一个位子——临时的位置，比如有的教授可能休假，有的教授可能退休，有的教授可能到别的地方有一些研究工作，那么这个位子可能一年半年空着，要找一个人来暂时代课，像这种情况，它的标准是比较灵活的。但是，对那种要长期雇佣的固定教员，程序是非常复杂的。我参加过这样的委员会，对此有一些了解。我现在还在这样的委员会里。这样的委员会通常叫searchcommettee。换句话说，就是要在全球范围内寻找，不是守株待兔，是寻找，要在一定的条件下寻找最合适的人。
第一步，这个学校必须要在两家以上的、公开发行的英文报纸和刊物上登广告。没有这点，招聘是不算数的。公开的标准是至少两家，当然越多越好，可以上网。第二步，必须要明确地在公开的招聘广告上讲明你的标准和你的截止期，申请的截止期。第三步，招聘委员会必须是独立的。所谓独立的，就是说这个委员会里不应该是由系主任，或者说是学院的院长和大学校长担任，而基本上是由本校、本系的比较资深的教授担任，至少在你这里服务了一段时间，行政人员不得人选。而且，这个委员会必须做到从它成立之日起的一切会议及讨论的东西留有存根，以便以后查阅。
然后，收到了一定数量的申请书，就开始筛选，一层一层地筛选。第一层的筛选，可能只有一个位子，而你可能收到了全国300份申请书。经过了第一轮筛选，在300份中选出50份比较好的，这50份叫做longshortlist，一个比较长的候选人的名单，然后再进一步仔细地看这50个人的研究成果、教学成果、得到的学术奖励等等。
之后，要在这中间选出20个，这20个要请到学校里来，要付他们的往返飞机票、食宿费，请他们到学校里来做公开的学术演讲。换句话讲，就是要在做媳妇以前先见公婆。这个叫shortlist。在这个20个人或者15个人的相对短的名单中间，最后决赛出可能是3个左右的成功名单，然后把这3个人的长短处作一个综合的比较，在寻找委员会里进行无记名投票，然后把所有的意见都进行签署，递交给系主任过目。
系主任再附上自己的意见，系主任可以同意，可以反对，可以部分地同意，也可以部分地反对。然后把寻找委员会的意见和系主任的意见统一递交到学院，再由学院的searchconnunette过目，看看中间有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违规操作，以及还有哪些信息不完备，能不能补充。此后，再由院这一级的Searchconmmette附上他们的总部的意见，然后院长提供一份独立的意见，再进到大学一级。
大学有自己独立的searchconmmitte，他们再从头看一遍。在最后决定以前，还有一道非常核心的、叫做externalrevial的外部评介，因为他会说到现在都是本校的学术领导人在评，你们可能有偏差，你们也可能舞弊。你们必须有外部评介人，外部评介人取决于所招的人及他的地位，如果是招的刚刚毕业的有博士学位的人，也就是说最低档的这些人的话，也许外部的评介人有五位以上就够了。但是如果要招副教授以上的职位，也就是资深的学术人员的话，在英国制度下叫siniallector，就是高级讲师这样的，评介人至少要有七名，而且这七名绝对不能是本校的，最好是来自多个国家的。
这时候，你要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出去，你不知道送给了谁，但是对方知道你是谁。换句话说，你等于是站在x光前被人家通体检查。这个外部的评介——七个或者五个人的意见来了以后，起着极其重大的作用。因为他们是独立的，他们跟你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然后才能把这一层一层的内部外部的评介标准，送到大学一级。这是程序。在这个程序当中的任何一道，要是有严重的不规范行为，这个事情就会非常麻烦了，最后都有可能牵扯到法律纠纷。
那么，在这个程序过程中，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呢？当然要看你的教学，要看你在大学里的、在委员会里的服务；但是，最重要的是要看你的研究成果。如果是一流的教师，得过多少次大学奖，在一般的大学里可以了，但是在研究型的大学里，它强调的是你的研究成果。那么你的研究体现在什么地方？要体现在国际上，大家公认的那些学术刊物上，一些比较公认的学术出版社里，看你有什么样的论文和学术著作发表。这是量的衡量，除此以外，还要看一看，你如果有了专著的话，还要提供几份独立的书评，发表过的书评，没有发表过的书评不算数。只有这样，才能把不规范的行为，把判断上的误差降到最低，但永远不可能降低到零。
在九项标准中，我特别讲到了这一点。就是在西方，在研究型大学里，他们什么东西都可以失去，但如果失去了一流的教授，就完了。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没有一流的教授，什么都得不到。教授是大学的理想就体现在这里。
第二项标准，是在研究型大学里，要看学生的素质。当然，中国人知道，要看考试成绩，但同时，看你潜在的能力，是不是具有未来发展的前景；再看看你的动手能力，什么钢琴啊，体育啊；再看看你社区的服务，看你有没有对社会的关怀，对残疾人、老年人，对环保等方面的关注，多方面表现你的东西越多，越有利于你进最好的大学。即便是你的考试成绩不是最好的。
第三点，研究型大学的标准，是要看你的课程，常规提供的课程的广度和深度。这个广度和深度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大学之所以为大学，它不是专科学院，必须要能够在很广阔的领域里，为学生提供学习的空间。1859年美国密歇根大学课程表上的开场自，最能体现这种精神。它说：没有任何一个机构可以把自己称为大学，除非它们能够为学生选修任何一门他感兴趣的知识领域的课程，提供非常充分的条件。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从50年代到90年代的国内大学，看看名字就知道那不叫大学。但是，我这个意思并不是指责这些学校的领导，因为这是个历史留下的东西。你看，中国林业大学，这在国外连农学院的一个系都不是。中国邮电大学，这在国外的话，连工学院的一个系都算不上。还有像公路交通大学，研究交通只是工学院的一个系，但是研究交通，你还不研究天上的交通，不研究水上的交通，不研究管道交通，只研究公路交通，大概是相当于工学院里面的一个系的一门课。假如大学的名字代表了大学的话，给人的印象就是这个。
对此，你会争辩，说我们以前是那样，但现在增加了很多很多。这样一来，正说明你名不副实啊。大学科目的广度和深度非常重要。当然，你可以说，广度和深度那很容易呀，我们多雇一些教员，教员越多，课程就越多。这个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这只是一个方面。就是说，一个大学能不能提供非常广和深的课程，重要的是取决于这个大学的教员研究做得怎样。因为可能是一百个教员提供了有一百二十门课程，但要再看看你们阅读的资料，内容、时间上只有三四门课的东西，实际上就是炒来炒去的。这个不行。在国外，是要经常把你的课程表送到外面去评介的。一看，你在你的课程表上竟然没有在过去十年中研究发表的、最重要的、比别人发表的要重要的东西，说明你根本就不行啊，那就完了，一下子就露馅了。就是说，课程的广度和深度，取决于你这个学校里教员研究的情况。
第四点，看你通过公开竞争所获得的研究基金。这不仅仅决定了你这个学校的财源，更重要的体现了你这个学校的教员在各个学科的探索方面，取得了什么位置。因为这些研究基金，叫grounds，是公开竞争的，它可能是全国性的，甚至是超过国界竞争的。大学里面像这样的基金越多，说明你这个学校里的教员在世界领先的研究领域里面是有贡献的。特别重要的是，你们这个学校的研究生和高年级的大学生在没有毕业以前，就已经跟着那些各个学科里的最前沿的人在一起做研究了。就不会说，我在学习里学的东西到了社会上以后没用，这种可能性大大地降低了。所以这grounds是非常重要的。
第五，要看你的师生比例。因为，你说你这个大学非常有名气，当然了，你是想多赚一点钱，多一点收入。我有500个教师，我要招5万甚至15万的学生。那不行，人家会说，假定这两个大学在其他方面一样，一个教师所要指导的学生越多，那么每个学生得到的指导越少。这个大家都能算出来。所以还要看它的师生比例。
在最古老的学校，比如牛津、剑桥这样的大学里面，以前是用tutor来教学生的，都是一个有名的教授带两三个学生。当然，像这样的成本可能太高了。还有一些大学是想把成本降到最低，一个老师要带几千个学生，这就不行了。所以，这两个一定是要在一个不断的动态之中进行比较。有时候，师生比例又是以课有多少人来上作为标准。比如说，上微观经济学30个人，上宏观经济学50个人，如果这个课程学生重视程度越高，那么你得到的分就越低。像这种小班的课，你得到的分就越高。因为小班的课，教授对每一个学生都有机会让他发言，让他介入。
那么，标准的第六个很容易理解，就是一个大学的硬件设备的量和值，比如图书馆、建筑面积、电脑、体育设施，等等。
第七项讲的是财源。因为在西方，大学的财源有的是来自政府的，但更多的财源是多源的，如来自民间的捐款、本校以前的基金会、校友的捐款，等等。当然，在财源方面，我特别要讲的是，在西方那些非常好的大学里面，相当的一部分是私立大学，因此它们的财政来源主要不是来自于政府拨款。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就是大学没有钱是很难办好的，但是能不能什么样的捐款都要呢？
这是个很难的问题，所以，我这里特别要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对我的教育意义。在1980年的中期，我刚进哈佛的第二年或是第三年，哈佛大学的中东研究所主任被学校通报解职。解职的原因，是接受了一笔来自中东某个国家的几百万美元的研究经费。在当时，在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学生看来，他又没有贪污，又没有挪用，接受的又是研究经费的捐款，为什么要解他的职？学校就说，中东世世代代是一个仇恨和战争的要害地方，而美国在这个地方又有很深的介入，哈佛大学虽然坐落在美国，但它不希望被任何人认为它是在为美国政府说话，它不想被认为是为美国政府所雇佣的，也不想被说成是被中东哪个国家所操纵的。要想使哈佛大学出来的研究成果，或者说重要的研究方面的政策，对国际关系等有重大建议的东西为尽可能多的人所承认的话，要尽可能保持公正无偏，所以你接受了人家几百万美元以后，很可能从此以后你出来的关于中东方面的研究，会被认为是人家用钱买来的，这很难听。
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考虑，在中东，恐怖主义是很频繁的，如果你哈佛大学接受了中东打仗中的一方几百万美元的捐款，另一方敌对方就会很恼火，那它拿什么来动刀呀，哈佛大学还有很多老师和学生在中东一些国家做研究，它会通过绑架你、谋杀你来解恨。那个时候，我们的教师和学生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为了区区的几百万美元，我们这个学校能经受住在名声上、在安全上这么大的损失吗？
所以，学校在几百年前就有校规，在接受任何一笔捐款以前，必须要向校方汇报，然后才能进入到和对方谈判的过程。需要请各方面的人来鉴定一下，这笔捐款会不会带来明显的或者潜在的附加条件，会不会影响到学校独立的声誉，会不会影响到学校在社会中具有的声望。五百万美元对哈佛来说是小钱一笔，但为了影响美国对中东的政策，中东石油国家背地里向美国提供捐款，捐一亿美元、几亿美元的都有，都被拒绝了，因为这个后果是太严重了。
经过这么一场辩论，使我们这些外国学生深深体会到了大学的声誉是怎样维持的，大学的独立是怎样维持的，大学的威望是怎样维持的。
第八项要看的是各届毕业生的就业和成就。一个大学，你再有名，但是你要培养不出优秀的学生，说明你还是失败的，一个大学只有代有人才出，才能对这个大学在社会上的声望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大学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那么，对历届毕业生的衡量也是多方面的，并不仅仅是看多少人进了政府部门，多少人当了大公司的主管，更重要的是看毕业生里有没有人，或者说有多少人对社会甚至对整个人类观念的创新、制度的创新这些方面起过领先的作用。这是特别重要的。因为它是研究型的大学，就应该有知识和观念的创新，如果不能创造新的观念还了得。
那么，第九项是和第一项一样重要的，是学校的学术声望：reputation，这个学校的学术声望至少从两个方面来衡量。一个方面，要请其他大学的系主任、资深的教授来评价。同行之间，知识相近，才有资格评，你要请一个体育系的人来评价物理系，那他是糊里糊涂的，你只有让物理系的同行们来评价物理系，他才知道怎么样。而且，别的学校一定要请院长来评价你这个院办得怎么样。要请别的大学的校长、副校长来评价你这个大学办得怎么样。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要请雇佣人的部门机构来评你怎么样。比如说，要请著名的律师事务所、著名的大公司、著名的大医院来评你这个医学院、法学院、行政管理学院毕业生的素质怎么样；这么多年来，跟别的名牌大学相比怎么样；你的能力、你的后续力、你的团队精神、你的创造力、你的学术品德等等。把这两个方面合到一起，才能看到一个研究型大学的声望。
这九个标准听起来很复杂，有些还没有进一步展开。我认为最核心的是什么呢？这九项里，几乎没有一项是一家可以说了算的，也就是说，没有一家可以垄断这种评介。这是它的基本精神。它尽可能地采取多面的、独立的方式来评介，否则这个评介就失去了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