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儿缓缓退出殿门来,今天太皇太后告诉了她太多太多,皇上真的对她用情深已至此吗?难道真的是她误解他多年?可入宫几年,也是她们在不断的教会她不能轻信任何人的一句话,今日太皇太后的话里又有几分是真,她终究又能听信几分?最后的那句话,有些迷惑不解,为何她会那么笃定皇上会听她的话,连她自己心里都没有底,离别多年后的相见,到底会是怎样的场景,她,无法想象,也毫无头绪…
阴霾的天空仍是下着密密的细雨,溅起的雨珠湿了裙角大片,眼前的路皆弥漫着浓浓的薄雾,湿湿的气息呼至鼻尖又浅浅的吐出,再深深的呼吸,心中的慌乱却是一如既往…。
脚下的步伐已不听她的使唤,花盆底鞋发出“蹬蹬蹬…”的急促声,雨越下越大,到最后眼前的路都已无法辨清,但忻儿却仍是笃定的继续往前迈。
快到秀茗阁时,抬眸便看见张公公正一人杵在那里,时不时的往里望了望,回头对上忻儿的眼,不觉有些愣住,继而弯身道,“忻贵人吉祥…”
忻儿微微含了颔首,淡笑道,“张公公,皇上他近来可还安好?”
“忻贵人,有心了,皇上在此已有近两个时辰了,奴才嘴笨,也不知如何劝导皇上,既然您来了,可否帮帮奴才,如此天气,若皇上添了凉意,损了龙体,可如何是好…”
“张公公,其实本宫也不知此趟能否有结果,只是想随了自己的心罢了…”
“忻贵人,其实有些话,奴才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是若让奴才看着皇上一直受着这苦,奴才也只有斗胆冒言了,还望贵人见谅…”
“公公哪里的话,你在宫中时间长,伴随皇上又如此久,应该是本宫像你讨教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忻贵人,其实皇上心里一直都有您的,至您离开大清后,皇上时不时的总会来秀茗阁,而那次慧贵人,也正是因为无意来此,才与皇上有过一夜深谈,后来当皇上在选秀册上看到您的闺名时,奴才虽不能随意揣测圣意,但却是实实能看个究竟的,连那次怡贵人身边的小太监偷偷在背后议论您与靖世子的事…”
“皇上知道此事?”
“其实,刚开始皇上本是不信的,可没想到第二日,靖世子居然贸然面见皇上,虽奴才不知是何事,后靖世子无故离京,恐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后来皇上私底命奴才处置了那小太监,才算平息了风波,要不然依怡贵人不依不挠的性子,此事恐还要搅得天翻地覆…”
“不仅如此,多少次,奴才总是默默站在皇上身后,看着皇上静静凝视着您的身影良久,对于您的视而不见,皇上却是用心良苦,后宫乃是非之地,虽不能说这样是最好的方式,但却却是让您躲过了太多的劫难,要不然时至今日,您又怎可毫发无损,连皇上常去毓庆宫,奴才也知道并未是因着定嫔娘娘的缘故…”
“本来奴才也并未认出贵人来,只是那次贵人托香凝送来的甘草茶,奴才才恍然忆起当年慈和太后离世后,皇上初到科尔沁,矗立在草原之上凝神望着的那个火红色身影,在马背上驰骋的可人儿…”
“公公所说的是在庆州城返回科尔沁的草原上吗?”
“嗯…其实主子可以好好想想,皇上的心思本就装得深,料想奴才都能看到这么多,不相信主子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那次您被仁妃所伤,皇上知道后,虽未明地里追究,但皇上已经下了旨,后宫之中不得再有****刑法之事,若是宫人犯了事,也一同纳入宗人府定罪,且若再有鬼怪传闻,凡议论者意图扰乱后宫,定会杀一儆百,此道圣旨一下,虽明里从未提到您的名,但为的是谁,恐怕后宫上下是早已心知肚明,所以现在宫里上下都没人敢再拿您找事了,今日奴才言语太过,但却是句句肺腑,还望忻贵人能体己三分...”
忻儿抬眸隔着雨帘望进那幽深回廊,心中早已百转九折,贝齿轻咬住薄唇,才终于忍住了因心中慌乱而早已轻颤的身子,原来太皇太后的话竟是真的,原来那次与皇后的长谈也是真心的。
才忆起最初离开大清时,他那句话的含义,“若是可以,我定会保你一世无忧…”
原来他早已在履行了他当日的诺言,只是她还恍然不觉,明明已有所察觉,却仍是有意躲避,不经意间,脚下已迈开了步伐,怔怔的望着前方黑暗的一切,恍然间,竟是星光点点…
“忻贵人,皇上曾说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与你君臣相见,所以,奴才恳请贵人能随心便行,其他的大可不必顾虑太多…”
当她再次站在那相识的回廊前,恍然想起幼时那眼前飘过的雪衣男子,独决自醉,垂目深伤,罗裳清浅,衣绝飘扬,恍然间才真真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原来那时,他便已许下保她一生的承诺。
忻儿不知道的是当她一步一步的走进那垂坐在亭角中身着明黄色锦袍的男子时,她向往的自由便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当玄烨抬起头时,刚好看见他身侧身着素色银线挑边的宫装女子,洁白的藕臂握着白色油稠伞,撑在他头顶,阻了头上继续落下的雨滴,如此情形,就如幼时挡在他身前竭力护他时一般。
四眸之下,竟是无言凝望,除了能感觉到空气中浅浅却急促的呼吸声外,只有雨滴不时落入水中的叮咚…之声,远处的薄雨溅起霏霏迷雾,合着浅浅的风飘来氤氲的湿气,梦中出现过太多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平静、淡定…
看着他已湿了发,忻儿缓缓从袖襟中扯出锦帕来,缓缓递于他眼前,思量再三,终启齿道,“小玄子,擦擦吧,小心沁寒伤身…”
只一瞬间,忻儿能感觉到自己手上一紧,天旋般,下一秒,已稳稳落入了宽阔的怀中,脑中顿时嗡嗡一片,咚咚的心跳声伴着她呼吸的急促声起伏有序,待鼻尖的龙檀香渐渐清晰时,忻儿才缓缓回过神来,正欲起身,耳边却传来温润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