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医费心了,既然本宫已无碍,还劳烦李御医能替本宫看看定嫔娘娘的病…”
“贵人严重了,这本是下官份内之事,贵人毋需如此客气…”
养心殿内
张德忠缓缓推开门,看着皇上已有些疲惫,正单手拖着腮假寐,张德忠缓缓走近玄烨身旁,替他盖上明黄挑金丝祥龙斗篷,却不想惊醒了本是浅眠的他。
吓得张德忠赶紧跪下身去,“奴才该死,惊扰到皇上您了…”
玄烨侧目看着伏于地上的张德忠,缓缓端起刚刚添的新茶,轻轻吹了吹那浮于杯沿的大红袍,“张德忠,李御医可已回殿复命…”
“回皇上话,李御医已在殿外守候多时,奴才看皇上正歇着,便不敢惊扰…”
“那现在还愣住干嘛,还不快传…”
“喳…”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看着跪于堂下的李御医,道“毓庆宫那边可有什么情况,朕听闻今日是西苑侍婢亲自去唤的你…”
殊不知本是本是寥寥数语,却已体现出了他的担心与急切。
“回皇上,今日臣去毓庆宫,完全是因为定嫔娘娘身体欠安,所以…”
“那忻贵人身体恢复如何?”
“皇上放心,忻贵人没事,刚刚奴才已为贵人请了脉,近来在微臣的调养之下,贵人的身子已痊愈,只是身子还有些畏寒之症,臣便开了几副滋补的药物,如此寒冬也不会太难熬,想来只要忻贵人能喝了这几副药,来年病疾便可全消…”
“忻贵人没事便好,你且退下吧…”
“那定嫔娘娘那?”
“既然是忻贵人的意思,你顺从便是…”
“是,微臣告退…”
看着李御医已缓缓退出了内殿,张德忠回头看着玄烨本是疲惫至极的面上,却有些暖意,“皇上,既然您如此在意忻贵人,何不去毓庆宫走走呢,奴才听闻上次仁妃娘娘还有意戏弄过忻贵人,还说忻贵人…”
“说忻贵人什么?”
“说,说忻贵人进宫已三年有余,仍是未能被皇上召见临幸,所以…”
“张德忠,朕何其不想去看她,只是现在隔于朕眼前的是,朕是君,她是臣,就算相见,亦是三拜九叩,而这些又是朕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奴才愚昧,皇上本就是君,忻贵人既已入宫,行君臣之礼本是理所应当,皇上又何来苦恼…”
“哎,朕若是执意相见,若她不愿,恐怕朕与她的情意也定会在瞬间消逝,她不愿的事,朕定不会强求,若是终身都无法相见,那朕亦无怨言,只要她在这后宫之中,虽离朕只有一墙之隔,但朕亦满足…”
听君一席话,张德忠才发现,原来皇上用情已如此之深,想到先皇的早逝,张德忠却隐隐有些不安,若此事被太皇太后知道了,是福还是祸。
康熙十三年
烟花烂漫的五月,已是渐入初夏,整整一夜的急雨,拍打在明黄色的琉璃瓦上,瞬间便筑成了密密的雨帘。
曲折幽深的回廊里,几盏忽明忽暗的宫灯,迎风摇曳出诡异的缩影,廊上来回匆匆的宫人,面色急促而惨白。
身着明黄色吉服的男子,背负而立,冷峻的双目一瞬未瞬的盯着那紧合着的宫门,透过门缝隐约从里面,传出声声凄厉的惨叫声,直至天明。
翌日,天放晴,碧蓝的天空似泼了浅蓝的磨一般,湛蓝湛蓝的,半空浮起几朵闲散的白云,当空的朝阳衬得天空更加的通透。
红墙黄瓦下,画栋雕梁,绚丽的艳阳映得院角那嫣红的石榴花越加的娇艳,风起遗落一院的芳香,久久不散。
身着浅蓝底暗纹宫服的女子,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石榴树旁,含目望着那琉璃般剔透的蓝天,眉黛却浮起惆怅的眷恋。
“主子…”
忻儿侧目身旁的琅玛,望进她慈爱的眸中,眉间稍展,微微轻摇,“嬷嬷,我没事…”抬眸凝望着那开得正艳的石榴花,“嬷嬷,坤宁宫那边可有消息…”
身后的琅玛听她如此一说,不由轻声一叹,“哎,昨晚一夜的雨未成消停,坤宁宫那边也是一夜难眠,就连皇上也在此守了一夜…”
“皇后那边可还安好,有喜讯了吗?”
“哎,宫中御医都守候一整夜了,仍是不见缓色,这孩子还真是能折腾,以后也定是九转百折,他亦是不愿来于帝王家啊…”
“忻主子…”
听见呼声,琅玛急欲转过身来,“香凝,出了何事,如此惊慌?”
已走近身旁的香凝,微微虚喘着,道“忻主子,坤宁宫那边有消息了,皇后诞下了二皇子,可,皇后她却没了…”
“没了?”琅玛回头看着依然未动的忻儿,眼底亦是浓浓的无奈,“皇后向来待人亲厚,没想到就这样便没了…”
忻儿闭目静默了良久,转身道,“嬷嬷,帮我梳洗,我们去送送皇后一程吧,也不枉她一向关照…”
“好…”
到往坤宁宫时,殿前内外早已跪满了一地,隐隐低泣声不断,忻儿稍抬眸便看到了那耀眼的明黄色身影,冷峻的侧颜上能看到内陷的双目,无神的凝视着远方,凛冽的神色却是涣散无边。
“你们且都散了吧,既然皇后已去,就让她安心去吧,她这一生为了大清付出一生,临去亦不忘诞下皇嗣,是我大清无福啊,竟留不住她匆匆离去的步伐…”
太皇太后有些心疼的看着身边从始至终未曾言语的孙儿,一肚子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深知他一向深沉而内敛,更不愿表露任何心机,只得垂目重重的握住他的手,摇头轻叹后,才随着苏茉儿走出了坤宁宫。
太皇太后懿旨一下,一时便静默无声,众人亦不敢再逗留,起身跪安便退步离开。
忻儿抬眸望着那一步一步阑珊不稳的身影渐渐走入内室,门帘间飘起的素色白纱,映得那一向径直的脊梁却是无力而苍凉…
终于,忻儿有些无力的垂下头去,心底却浮现起淡淡悲凉,原来那背影终究不是属于她的,那时不是,现在又谈何说起,即将离开的心终于释然了,亦悲或喜,连她自己都看得并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