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室内已只剩她两人时,慧贵人才赶紧召来忻儿道,“忻儿,你,都知道了?嬷嬷都告诉你了吗?”
本以为身份的阻隔,她俩已再没有以前的亲密,没想到她直入主题,心中又惊又喜,继而走上前去,替她掖好被角,随即便静静坐在床沿边上,等待表姐告诉她一切真相。
“忻儿,对不起,表姐本不是有心瞒你,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你这般聪明,也肯定是猜到了些的,你可还记得两个月前,我那晚一夜未归,嬷嬷跟你说是因着太皇太后眷顾不舍,便留我一宿,其实是…”
忻儿看着她在说到此时,本还满是哀伤的眸里,却是满心的欢喜与眷恋。
“忻儿,你不知道那样飘然而立的身影,卓越出群,竟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他就像在我心中烙了印一样割舍不掉,当时我便知,他是我此生的劫,逃不过的劫,只为了他那深情一瞥,我便愿做他身后那姹紫嫣红的一缕浮萍,只为了能终身守候身旁…”
“可是…我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那锥心的想念和深宫的寂寞,才数日,我便恍觉已是一生…”
看着眼前酸楚而落寞的身影,忻儿从未看到如此脆弱的表姐,在她心中,表姐一向温婉却沉稳,而此时却觉得那立于心中14年之久的形象轰然倒塌,到底是何种男儿竟然让表姐这般沉迷,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冷峻少年,忻儿却突然记不起他的模样来。
他,真的是表姐心心念叨的那个男儿吗?想到此,忻儿不禁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心中已是酸楚难耐。
“姐,没事的,我和嬷嬷一直都在,你不会寂寞的,你现在只要好好静下心来,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晚了,一切都晚了,忻儿,这个冬天为何这样长,春是盎然而生,是大地复苏的希望,可是我却终究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忻儿望着已处绝望边沿的表姐,那松散的鬓间早已泪意横生,抬起手去,轻轻拂过她憔悴不堪的脸,“姐,你莫要胡说,我科尔沁的儿女岂是这般轻易打到的,忻儿还想看看姐马上的飒爽英姿呢,所以姐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她抬头望着忻儿那一脸的坚定,良久却踌躇的摇着头,她终究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忻儿,那时本我还天真的以为,凭着自己便能保有我远在科尔沁的阿玛额娘,而你也可尽情的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可是终究是我太天真了吧,我以为上天是眷顾我的,才一晚,便赐给了我,他的子嗣,可是现在却没了,什么都没了,我才恍然觉得世间都失了颜色,暗暗一片…”
她还未说完,喉间的严重不适引来一阵急切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继续的话语。
“姐,莫说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静下心来好好修养,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这样年轻,日子还长得很呢,以后…”
“忻儿,不,我没有以后了,再也没有了,本我已是违了宫规,若不是太皇太后偏爱,我亦不能入住这储秀宫,连这贵人的头衔,都是嬷嬷替我求来的…”
慧贵人缓缓坐直身子来,翘望着紧闭的窗扇,颤颤抬起手来,“忻儿,你看,有光透进来了,春天应该快到了,我好想看看那枯枝上是否已有了新芽…”
听慧贵人如此一说,忻儿将她轻轻斜靠在床沿上,“姐,你等等,我这就去…”
忻儿快步跑开,轻启窗扉,淡淡的暖阳洒下窗前,院角皆是通亮一片,无风的四周温煦而静怡,欣然回过头去,欢喜道,“姐,你快看,院里甚是春光暖意,四下无风,准是春天快到了…”
忻儿抬头望着床沿上那闭目浅笑的女子,沉静而安详,藕臂般的手指重重的搭在床沿之上,鬓边的泪痕错落阑珊…
恍然一阵风来,吹起那半启的窗扇咯吱作响,刚刚还暖意融融的四周却透着沉重的阴霾,难以消散…
梦醒回过神来,忻儿才发觉,自己至多年前遗忘后,居然再次梦见了表姐,因这个梦,让她不舍的心再起涟漪,离去的心更加坚定几分。
此时,她就算心中再多不舍,也要与他诀别离开,因为他们的中间间隔着太多人的性命,她不能视若无睹。
李御医每日一早便会前来为她诊脉,身子虽都是仔细让人伺候着,又有上好的血燕调理着,但由于心中郁结,她的身子却是每况愈下,不见好转。
玄烨一下了早朝便直奔暖阁而来,仔细问了李御医她的身体后,唇角本是上扬的淡淡幅度,瞬间也消失尽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怒容,却仍是极力隐忍。
“主子,这是刚煨好的血燕,对您的身体很有效…”
看着香凝手中的血燕,顿时一股浓浓的腥味扑至鼻尖,本就空空的胃里更是一阵翻腾。
“香凝,快拿开…”
“可是,主子,您今日还滴米未进,若是什么都不用,身子怎么吃得消…”
看着她拧紧的眉心,玄烨的心底闪过一丝心疼。
“张德忠,你们先退下…”
“嗻…”
张德忠示意暖阁内的奴才,全都退了出去。
待室内只余他两人时,玄烨上前坐在床榻上,端起那碗血燕,喂到嘴边。
“忻儿,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多少用点…”几近温柔的话语带着百般的迁就和讨好。
“皇上,难道仅仅是因为孩子,你便可视我那日的话当作玩笑吗?”
“忻儿,朕说过,以前的,朕已无力挽回,但现在朕只想尽力弥补你,只要是你所求,朕便一一所应,只是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身体,还有孩子…”
“孩子…呵,我肚子里居然孕育着仇人的孩子…”
看着她泪意阑珊的脸,因为虚弱,曾经红润白皙的脸颊,此时却是黯淡近乎苍白。
“忻儿,你心中明白,朕有多在意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并非仅仅只因为是朕的骨肉,若朕真的只是想要延续爱新觉罗的血脉,后宫有的是人选,但朕为何这般重视讨好你,你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