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记得第一次见乖巧恬静的安小姐是在大学里新生报到的前一天一个炎热夏天的晚上。寝室里四个姑娘第一次见面,相约着一起到“探鱼”店去吃“豆豉味烤鱼”,当所有人都兴奋异常地讨论是要三级辣还是四级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安素小朋友依然正襟危坐仿佛古典仕女一般含羞带怯楚楚动人。于是双儿挪过去打算矜持地问一句“安小姐你能接受多辣都可以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你跟大家协调”的时候,哪里知道安小姐突然抬起眼睑,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哦,那就点两份吧。探鱼挺好吃的。”
那时候她们还没深入了解过。算起来,双儿算是第一个同安素讲话的人。双儿是从长春过来的,其时北方还带着点暮春的寒气。刚到寝室的时候,双儿是满头大汗,忍不住地将路上给室友捎带的西瓜切开,划为四块,拿起其中一块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吃的时候是这样想的:我就吃一块,其他的给室友,留个好印象。吃完第一块的时候,却根本停不下来,想着,我再吃一块,就一块,明天才正式报到,室友应该来不齐的,也许有一位friend恰好有事不来呢?想着想着第二块西瓜很快吃完了。此时的双儿还是又热又渴,又想着:第二位friend应该也来不了了,想不到南方的人口这么庞大,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和车。第三块西瓜成功吃完后......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可能就我一个人来了......
于是,安小姐用她的粉色浴巾擦着头发从洗浴间慢悠悠地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
一地的西瓜皮。
......
额,那个,同学,你不要误会,我可以解释的。这些西瓜皮,它们......
哪知安小姐看着她笑了笑,一副——波澜不惊,我理解你的样子。
双儿同学,我在寝室楼楼长那里还寄着两个冰冻哈密瓜,喜欢的话我给你取。不过现在还不行,得等我把这里收拾好。
双儿:......
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她是谁?该不会是?!啊啊啊!这可就太不妙了。
安素转过身来,落落大方地说,进寝室之前,我在楼长处了解过你们,当然同时也看了看照片。安素,我的名字。目前还单身,但性取向正常。
双儿:.......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
离歌同米爱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双儿右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安素。
安素一边给墙上的小鱼儿钩子挂上她从古玩街上一位老爷爷处淘来的风铃,一边慢条斯理地给她讲——艺术的起源。
安小姐说:“在人类的原始时期,文学与音乐、舞蹈等紧密交织在一起,因而合称为原始艺术。原始艺术既包括原始时代遗留下来的一些遗迹,也包括现代世界存留的少数原始文化。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之前,关于原始艺术的发生有许多说法,其中主要有游戏说、巫术说等。”
“交织在一起?有趣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讲‘游戏说’吧,最近的‘神仙劫’还挺上手的!”
离歌:“双儿你,都大三的学生了,还跟初中生抢游戏排位。”
一边的米爱笑了笑,附和着点点头。
三人又一同将期待的目光转向安小姐,安小姐终于将她的宝贝风铃挂好了。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拍了拍手掌,转过身来。
“‘游戏说’是一个挺有味的解释。这里还能顺带牵扯出西方几位大师级的哲学家。”
“游戏说认为艺术发生于人类的游戏活动。最早从理论上阐述游戏说的是德国哲学家康德,他认为艺术是“自由的游戏”,这一点在其著作《判断力批判》中可得知。”
“当然,这一学说被德国美学家席勒友好地借鉴了,席勒老先生说,人的“过剩精力”是文艺与游戏产生的共同生理基础。动物有时发出的一些无谓的嘶吼,是为了发泄身体多余的精力,这是动物的游戏。而人不同于动物的地方在于,动物的游戏还局限在身体运动的方式,而人还有想象力的游戏,艺术活动就是这类游戏。席勒假设,人有着相互对立的两种冲动:“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也就是传说中的“理性冲动”了)。前者“使我们身内的必然转化为现实”,后者要“使我们身外的现实服从必然的规律”。人必须依靠游戏冲动才能使被现实分离的这两方面重新达到统一。”
双儿一听,“哇!这群动物还真是精力旺盛哦!不过,我就爱我们人类,感性!至高无上的上帝啊!”
离歌与米爱微微地点头,朝着安素竖起了大拇指。
安素笑。果然双儿接收到的重点异于常人。
安素的手机又传来《moonlight bay》专辑里的那首钢琴曲“moonglow”,很缓很轻。
打开一看,是陶卿打来的电话。
“吃饭了吗?”
“吃了。刚给双儿讲好‘艺术起源’里的‘游戏说’。”
“哦?夫人的意思是,我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安素:......论腹黑我万万比不上你。
那头的陶卿知道她又低头了,“好了,我刚结束同导师的视频通话。想着一整个白天都没见到你,刚从公寓里出来......”
后来的安小姐自己脑补了一句:想见你。
当然,这是后话。
安素将手机放下,走到衣柜旁,拉开,拿出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披在身上,又将她的钥匙放进衣兜里,走到玄关处,准备换鞋时——
双儿:安小姐,佳人有约哦。说,是不是妹夫?不是!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去找其他男生呢?......
安素将她的棉拖换下,穿上了她的黑色薄款中筒靴。“我有点赶时间。”说完,就拉开门,急匆匆地往楼梯下走了。
双儿一幅委屈:其实我就只是想问,那位男生的联系方式是什么而已。
此时,端坐在书桌前一起摆弄小台灯的离歌同米爱,双双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头:
......
这头的安素一边往楼梯走一边看着手表,她有点着急,会不会迟到了呢?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他呢?天都黑了,等等回来也不方便,早知道就不来了。哎,不是不是,应该早点自己主动找他......也不是,不,是不答应他才对,可是谁让她不敢拒绝呢?怎么到了他这里自己就没有发言权了呢?......要是现在落跑会不会......
当陶卿走过来将她拉进怀里,轻笑着跟她说了句“冷吗?”的时候,安素瞬间乖巧了。
还庆幸地想着:果然来是正确的!
额,她一定是被**了。
安素带着陶卿,确切地说,是安素跟着陶卿走在校园小路上的时候,茉莉花香阵阵传来。安素觉得这样的夜晚让人心情舒坦,不自觉地开始摇着他的手臂。
陶卿感受到她的欢喜,自己也跟着笑了。
两人走到了允礼的“梅园”餐厅,陶卿停下了脚步。“陪我进去吃点东西吧。”说完,就拉开了一楼的玻璃门,带着安素走进去。
安素:.......我能说不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陶卿点了一碗青菜瘦肉面,又给安素点了一碗小碗的鸡蛋粥。两人坐在前排安静地吃着的时候,冷颜恰好走了过来,看到安素坐在那里低头一勺一勺地将鸡蛋粥送进嘴里,对坐的陶卿掏出纸巾,给她轻轻将嘴边的痕迹擦去,安素抬起头来看着陶卿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两个人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亲昵的习惯。冷颜觉得自己是真得走不进去了,他暗恋了那么多天的姑娘终于还是不属于他。
安素吃好后,就撑着手肘,端坐在那里看着陶卿,嗯,他真得很好看,越看越好看。他的眉毛比双儿曾经迷过的某明星的剑眉还要出色,头发是很健康的黑......
陶卿知道安素在看他,想着她那么经不起挑逗的一个人,也就不揭穿她了。
就慢慢喝吧,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陶卿准备放下筷子,要倾身去抽纸巾时,安小姐立刻乖乖地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纸巾,笑眯眯地递过来,放进他的手里。
“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你帮我擦。”
安素:......
我就不应该那么心急。男色误人啊男色误人。
晚饭后,实际上是宵夜后,安小姐被人彬彬有礼地送回寝室。安素站在楼梯口顾盼自若地说了声“拜拜”,对方也很君子,回了句“早点休息,晚安。”
安素走进寝室,听到双儿在读着泰戈尔老先生的《家庭》:
我独自在横跨过田地的路上走着,
夕阳像一个守财奴似的,
正藏起它的最后的金子。
白昼更加深沉地投入黑暗之中,
那已经收割了的孤寂的田地,
默默地躺在那里。
天空里突然升起了一个男孩子的尖锐的歌声。
他穿过看不见的黑暗,
留下他的歌声的辙痕跨过黄昏的静谧。
他的乡村的家坐落在荒凉的边上,
在甘蔗田的后面,
躲藏在香蕉树,
瘦长的槟榔树,
椰子树和深绿色的贾克果树的阴影里。
我在星光下独自走着的路上停留了一会,
我看见黑沉沉的大地展开在我的面前,
用她的手臂拥抱着无量数的家庭,
在那些家庭里有着摇篮和床铺,
母亲们的心和夜晚的灯,
还有年轻轻的生命,
他们满心欢乐,
却浑然不知这样的欢乐对于世界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