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真
来者不善,鳄鱼上岸。当然,在界和我的眼里是完全相反的情况。
“是那个传说中优柔寡断的分野师么?我,可不太看得起!”
隐星用上了自我安慰的表情和语气。我倒是非常期待聪明的他开始掩耳盗铃的故事。
还在整着毛衣圆领,踱着长腿猫步的班显得无所谓地回应说:
“阁下啊,今夜庭外月白风清的,鄙人……”
就在我纳闷这个时尚到牙齿的潮男从哪里又转出这些酸词的时候,二皮脸的(更正:三角脸)隐星抬手就是一拨,一道白色的光焰奔着班就卷过去了。
…………
“吾仍旧不懂,”班举着他高贵的左手说,“然而,浪子不至于贰过。所谓‘贰过‘,就是不再犯同样错误的意思。这出自……”
“可恶!”
“你不懂……”
班啰嗦的教导姿态对隐星的自尊心来说,真算是一次莫大的摧残。
“分野师只要集中了精力,星术就起不了作用。”
界的直白此时如同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我也“仍旧不懂”,只是趁隐星拨手松懈不及调整的空隙一个就地前滚,把这个三角脸的家伙重重地撞到了前台的阶梯上——向毛主席保证,我实际上是盯着贵重佩玉去的(蒋某人都知道那个非常重要),只是一不小心把魔星也给“灭”了。
班正好像一只经过森林的老狐狸看见现成的猎物那样,欢天喜地地捡起了滚落脚边的佩玉。
隐星把晕头转向的我一把推开,好在并没有鼓起他的余勇来,反倒是神经病似的嘎哈哈地笑起来:
“老头羊不在了,一群蠢绵羊死期也不会远。不必我动手,星界自会有人物来处理你们……”
等不及说完,隐星就用左手缠住了右腕,几乎在一刹间他就地隐去了身影,那里闪着金光的微粒翩翩而起,很快也归于无痕。
“隐星不会是走了吧?”
“他已经回星界了……侦探,我们没能标记他,星界要解散我们了……”
界不愿看我。
“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我的追问来自对未来风险的冷静估计,也来自可靠而有益的勇气。
界没有说话。
“迎风洒泪见月伤心。六代啊,洗洗睡吧!”
班把佩玉丢还给了界。
他文白交加的诗情现在来看的确是了不得的好主意,也或许是,唯一的主意。
*
陆龟是一种仅生活于陆地的龟类。中国有一些很“善良”的有钱人不时地会放生它们,可惜放的总不是地方。富人怯生生地把陆龟举起,“扑通”一声就给扔到了某个河塘里。陆龟也真是拼了老命才从水里挣扎出来,真有幸,它又遇到了那个放生它的大恩人。文化自以为够用的富人会以为这是民间衔草接环的一类情节,便笑着说,不用谢我不用谢我,“扑通”一声就又把陆龟投进了水里。可怜的陆龟!
我们得出一个可爱的事理:即便是龟,也要是水陆两栖的那种;如果走运是施主的话,那么不但要有物质的力量,更要具备设身处地为龟着想的态度和能力。
以上是我在这睡眼惺忪的早晨所想的一个奇怪寓言,大概是这两天跟界和班这些奇怪的人搞到一起的缘故。那个班昨天在礼堂告辞以后,就又没了消息;界则在愁容满面地介绍了一些星界的“手段”以后,也被我撺掇回店里去睡觉了。即便想入非非的人未必可以睡得着,但最应该想入非非的我却不失镇定——起码,在我的所谓组员面前。
我就不说自己昨晚是否睡得很好了,反正有一个意识一直在脑海里盘来绕去:你要盖的不是棉被了,而应是圆盾什么的。其实我躺在这周六清晨的床上,已经自我演习了一千种变成“星尘体”的方式。
周六是一个分道扬镳的日子吧!勤劳的两个舍友已经在凌晨外出打工去了;放荡的一个舍友刚从酒吧回来不久,他呼噜乡的美梦预计会持续到今天下午;多情的那个舍友毋庸置疑是又陪他的妹子拈花摘叶去了;而我们热血的一球正在床上守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恶补着昨晚错过的欧冠比赛。
七政的生活比较狭窄,也比较中庸,迎着朝阳下床洗漱,不发出任何不该有的声音。
我正在水房刷着这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的牙,就看见隔壁寝的一个老色鬼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七政!七政!七政!”
“什么事怎么急,老源?”
“我的老娘哟,有一个漂亮的妞儿在接待室等你啊,漂亮的妞儿!”
我实在是看不惯他垂涎欲滴的样子。
“漂亮的妞儿?我不认识什么漂亮的妞儿的。”
“哇呀呀,她指名要找六楼的七政,所以楼管才要我上来的嘛。”
“哦?好的,我洗把脸马上就下去。”
“你们,什么关系丫?”
老源肉麻地加了一句,在镜子里我看见背后靠上来一双眯缝的小眼。我又不是那个妞儿!
“反正不是那个关系,估计是朋友的朋友。如果好看,介绍给你!”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已经大致摸清了老源的思路。
*
要不是老源被另一个妹子的电话勾走了,十有八九是要跟我一起再一次下楼的。不过作为一个男人,我也得承认:我也挺期待这个“妞儿”的——艳遇是一切男生的幻想,这跟万有引力一样是一条公理。
还好,理智光荣地在我跳到二楼的时候挫败了情感,更确切地说,是被我左手“吉祥”的刺痛击破了。我把那个名字握在了手心,心想奇怪的助手(当陪葬了)又要多一位了。
太好辨认。那姑娘就坐在椅子上,手脚都很规矩地放着,给人一种格外安静的感觉。她天真地仰着头,瞧着大厅柱子上雕刻的花纹,那里还落有早晨呢喃的阳光。
情感,又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轻轻碰了碰她披着的毛线外套。
刘海儿不长却梳得很轻盈。一张会说话的眼睛。
“我耽搁了一会儿。这里太吵,到门口可以吗?”
她只是在看我,眼睛是言语的水。我不喜欢也不习惯。
“你叫‘真‘,是吗?”
我红着脸说。
她低下眼睑,美妙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