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默默地走着,虽然在经历了一夜以及之前的折腾后,早已疲惫不堪。但我没有办法,因为没钱。想到这里,我心中并未因丢了一千四百块钱而感到太大的悲伤,反倒觉得很是好笑。
关于那个中年男子,毫无疑问我的钱是被他偷走了。我无从得知他是惯偷还是只是一时兴起,但不管怎样,他的行为和笑容在此时想来是那么的丑陋。我也不能确定若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当我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时,我是否还会如之前一样选择去相信。因为我看不出别人内心的想法,更没法确定现在正热情帮助我的人是否是看重了我身上的某个值钱的东西。所以在这样一个时间段,阳光无比灿烂的早晨,我的内心却早已被某种东西掩盖。阳光照不进来,我也逃不出去。
我像个傻瓜一样走在绕城公路上,或许在别人眼里我却是一个挺有雅致的人。一个人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徒步旅行,这本身就是一项很好的户外活动。但我想说的是如果真让我去旅行,我也要选择坐火车,最好是那种最古老的火车,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虽然很长,不过路的尽头就在前方,虽然我望不见它,但我必须确定加肯定的说:“路在脚下,走走就到头了。”这或许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坚持走下去的信念。
当太阳划过我的头顶时,我看到了小城的影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子,成了小城白天里的两大主要动态物体。渐渐的我能清楚的望见从汽车尾部喷出的阵阵青烟,也能清楚的听见汽车发动机响的声音及稀疏的叫卖声。我能够分辨出发出这样叫卖声的通常都是来自小城西区的。那里有大量的农田,每年都会生产很多的农作物,而这些农作物也是小城西区人民的主要收入。
西区的人多数为小商贩,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骑着自己的破电动三轮将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农作物送往东区,开始一天的生意,同样也是生活。当然,他们的生活并非只是卖卖东西,更多的时候是要忍受东区有钱人的各种“杀价”。
关于“杀价”,这是一件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只是对于东区的那些有钱人来说,很多人天生就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他们在生活上总能做到所谓的“精打细算”,为了那一两块钱都会与小商贩争的面红耳赤。他们并非少了那一两块钱甚至几毛钱就无法生活,他们只是觉得需要这样做。所以在很多时候你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位年轻貌美的家庭主妇一手提着厚厚的钱包,一手在商贩的地摊上拣来拣去。很多商贩都不会阻拦这样的行为,他们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他们知道“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于是我们又总能见到商贩们总是对着各种买主喜笑颜开。
你可以说他们这是伪装,只是想让这些有钱人买他们的东西。这是事实,无可厚非。可是你若将这些地摊上的商贩与百货大楼里的那些服务员摆在一起,你就会发现他们不一样的地方不仅仅是穿着和肤色上,更多的是笑容。一个笑的自然淳朴,一个笑的充满职业化的僵硬。
我掏出关了两天的手机,打开看了下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多钟,此刻我无心留意身边的人和物,只想尽快赶到换衣服的地方找回自己的身份证,只是我的内心关于那种逃离的想法并没有先前那般强烈了。
还是那个地方,但早已停满了车辆。我找寻了好久,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想必已是被环卫工人当成垃圾给扔了。我心中稍稍有些失落,毕竟没有身份证我是哪也去不了的。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只野鸟,即使没有猎人拿枪对着我,那也不足以拥有所谓的自由。不过庆幸的是我还有家,就这一点我想我比那些在城市里飞来飞去的野鸟要幸福许多了。
我选择回家,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做出的决定。想到这,我反倒轻松起来,竟吹起口哨往家走去。只是我并不知道家中在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想到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我如曾经中午放学时一样,走到家门口很自然的推开屋门。屋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这并不奇怪,父亲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小商贩,主要从事水果生意。这个季节是水果最好卖的时段,一般情况下母亲都会将做好的饭给父亲送过去,这样不仅不耽误做生意,同时也省了顿饭钱。而我所有的生活开销,就是从他们这种拼了命的辛苦中得来的。
我将沉重的背包放在地上,习惯性的用鼻子嗅了嗅,奇怪的是并没有闻到饭菜的味道。我又看了下时间,往常这个时候饭菜早就做好了。难不成今天爸妈吃的比较早,在我回来之前就吃完了,而且连锅碗都洗好了。想到这我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了两下,我咽了口口水,摸摸自己的肚子向厨房走去。心里生起一阵小小的委屈,心想爸妈吃饭没看到我也不打个电话给,这不我还没回来饭就吃完了。但反过来一想,这事也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把手机关了,然后三更半夜跑出去瞎蹦跶的。再说我刚刚高考完不久,从我结束高考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管教我了,更多的是给我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可是当我打开锅盖并未发现任何煮过饭烧过菜的迹象时,我的大脑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那是一种充满不安的白色恐怖。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想了很长的时间我才听到电话那头父亲有些急躁的声音。
“小墨啊,你自己在外面买点吃的吧,今天爸爸和妈妈比较忙没烧午饭。”
“哦,那••••••”我本想问他有没有吃饭,却不想父亲又紧接着说道:“先不说了,挂了哈。”随后耳朵里传来的便是一阵忙音。
我站立在原地,脑海中的那片恐怖的白色在迅速扩散,很快占据了我很是疲惫的身躯。在电话里我隐约听见嘈杂的叫喊声,我甚至清晰的听到了有人说你这个家伙还有心情跟你儿子打电话什么的。虽然后面父亲挂了电话,但这已足够告诉我父亲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于是我没有做任何的停顿,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屋子骑上那辆陪伴了我六年的自行车往父亲卖东西的地方赶去。对于父亲的摊位我很清楚,因为我曾不止一次的在中午顶着烈日将母亲做好的饭菜给父亲送过去。每次看到父亲站在烈日下的身躯,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并非一味的苦涩,很多时候还夹杂着对我面前的这位男人的尊敬和爱意。
我不顾一切的向前飞驰而去,直到看到了父亲的身影时,才把速度降了下来。此时映入我眼帘的不仅仅是父亲那逐渐苍老的身影,还有大量的行人以及城管围成的圈子,而我的父亲和那弱小的母亲就这样被围困在中间。
母亲的身高不足一米五,身体健康状况一直不尽人意,平时更是见不得嘈杂和激烈的场面。此时父亲正一直手将母亲瘦小的身躯搂在怀里,一边跟面前的城管理论着什么。但我发现更多的是城管指着父亲的鼻子在破口大骂着。
我没有思考太多,随手将自行车扔在了路边,然后冲进了那个圈子,与父母站在了一起。
父亲和母亲见到我后都显得十分惊讶,当然也有不小的欣慰。只是父亲眼中的欣慰之情一闪而过,随后就是劈头盖脸的对我骂道:“你丫的不在家好好看书,跑到这来下凑什么热闹?滚滚滚!!!!给老子滚回去!!!”
我显得很是错愕,脑袋像是生了锈,转来转去都转不到父亲想要表达的意思上。我傻傻地望着父亲那满是岁月烙下的布满皱纹的脸庞和耳鬓银白色的发丝,鼻子一阵发酸,刚准备想问清楚什么情况,母亲却又挣开父亲的手臂冲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推到了人群之外。我不知道她突然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只是在母亲转身继续走向父亲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了她眼角的泪水。可母亲嘴角的一丝微笑却又像是在告诉我:“孩子,我和你爸爸没事的,不要担心。”
就这样,我还没有跟父母说一句话,就被他们扔在了人群之外。然后我就看到了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那是屈辱,穷人的屈辱,同样那也是这个变态社会最直接的体现。不幸的是我的父母却是这幅画面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