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中走了段,就已让王育不辩方向了,心中纳闷还有多远,便见到前方出现了房屋。
这些木屋身处森林之中,巨树环抱,而它们也呈环形排列,圈出中央大片空地,就像座巨型的院子,更像个村落。王育看到木屋间人畜身影穿行,炊烟袅绕,从几座屋顶上升起。
“老师回来了!”村中有人喊。
喊声像是集合令,那些本来各自忙碌的人全都停下手上的活儿,奔向村口,整齐列队,双手合十,齐齐朝极裕仙人行礼。
王育看到,这些人都是男性,年龄不一,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不及半人高的小孩。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称呼极裕为老师。
极裕仙人向他们点头致意,骑着牛从他们身边经过,弟子位分列左右,王育跟在牛后边,大致数了数,差不多百人。他们个个衣着俭朴,除了挂着用菩提子串成的念珠,再无别的装饰。
“都过来。”极裕仙人在空地中央停步,弟子们听话聚拢,“向你们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学生,他叫……”
“我叫阿育。请诸位师兄多多关照。”王育向众人行礼。
“对,阿育,就叫这个名字。以后你们要友善相处。”极裕仙人对众弟子嘱咐,然后又对王育说,“阿育,虽然你是新来的,但不要把自己当外人,你眼前的这些人,以后都是你的兄弟。住在这里,除了修行,每个弟子都要分担净修林的杂务。”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会协助诸位师兄。”王育乖巧地说。
极裕仙人一点头,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白牛载着仙人继续往前,王育想跟上,作为新晋弟子,该向老师请教修行上的疑问了。可这时,一名白发弟子把他拦下。
“我叫成善,在净修林的诸弟子中,我最年长。”白发老弟子说。
“原来是大师兄。”王育向他合十行礼,“大师兄有事?”
“众弟子的日常都由我安排,跟我来吧,我带你熟悉此地。”
“好,可是我还有问题……”王育扭头瞧,极裕仙人已经走远。
成善大师兄看出他心事,“老师弟子众多,不可能每个弟子都照顾到,我们做弟子的,没有重要的事也不应打扰老师。一般的疑问可以向资深的学长请教。”
“这样啊?好吧,以后得多劳烦大师兄了。”王育想,还是得守规矩,与极裕仙人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得到他的指点。
成善师兄走前边,带着王育在木屋间漫步,这里是厨房,这里是书房,这里是神堂……师兄边走边介绍,“老师收徒无数,留在净修林的只是极少数,就像马尾里的一根毛。绝大多数弟子在学业完成后都离开了净修林,回到自己的家乡,或开坛讲学,或独自修行,有的已经去逝升天,有的成为仙人,现在还活着。”
听到这里,王育生出浓厚兴趣,“现在还活着?仙人能活多久?长生不老?”
“差不多就是如此,虽然不能永生,但可以活很久。我们老师的年岁没人知晓,他比这里许多仙人都年长。”
王育两眼放光,只听说中国修仙能长生,在这个世界居然也能如此。“那么要修练多久才能成为仙人呢?”
“这个……”大师兄皱起眉,“我也说不出个定数,不同的人花的时间长短不一。完成学业的标准根据种姓也有不同,刹帝利只要五大元素圆满,就可以出师了;而婆罗门则会要求达到更上层的境界。有些人学一辈子都达不到,有些人在少年时期就可以完成。
“比如在我们下游有片净修林,那里住着乔答摩仙人,他有个名叫优腾迦的弟子,不到二十岁就圆满五大元素,并达到五大元素之上的心之境界,是真正的天才。他现在境界更高,已经可以称为仙人了,可是他的老师始终不许他结业出师,大概因为太喜欢这个学生了吧,舍不得他离开。”
优腾迦?不会就是跟胜军混在一起的那个年轻婆罗门吧?在比武场上嚷着要砍独斫的手,就是他?王育想到的就是此人,好像听说他确实是仙人的弟子。王育对此人可没好感。
“刹帝利只学到五大元素,难怪他们对付不了婆罗门,后面的老师不教。那么五大元素之后有哪些境界呢?”王育好奇问。
成善师兄哈哈笑,“你连第一个元素没开始修炼,就想到以后了?对了,你是什么种姓?”
“我啊……”王育张大嘴。
如果想学真本事,只有当婆罗门才行,可婆罗门不是这么容易冒充的,一旦问起家族世系,他对不上就露馅了。
见他犹豫,大师兄起了疑,“你家里干什么的?”
婆罗门出身的人从小诵读吠陀,刹帝利出身的人从小习武,他两样都不会,恐怕说自己是刹帝利都没人信。“我家做生意的。”他只能这么说。
大师兄对他的态度瞬间冷了许多,“你居然是个吠舍?吠舍也能想到修行吗?”
“人人都可修行,吠舍怎么不行?”王育反问。
大师兄嘴角抽动,“不是不可以,只是种姓越低,自身被业力束缚就越深,难以突破瓶颈,修行一世也不会有大进展。所以刹帝利以下种姓的人,最好的方式是在平时行善积德,供奉神和婆罗门,以求在来生转世为更高种姓。升入婆罗门,修行就事半功伴了,再有些天赋和机遇,很快就能摆脱轮回。”
“所谓业力缠身,其实是指被生活所累吧?低种姓迫于生计,哪有时间修行,所以终其一生进展不大。高种姓衣食无忧,自然有大把时间修行。”王育说道。
大师兄冷笑,不赞同,但也不反对王育发表看法,至少在他看来,王育的这些看法荒谬可笑,不值一驳。
“看那边,那就是你住的地方。”大师兄指着间房舍说。
王育跟着他进了房,木屋不大,甚至有些低矮,需要低下头才进得了门,这种居住条件不比王舍城的首陀罗住的房子好多少。屋里从了两名少年,跟王育差不多大。
“这是阿育,老师新收的学生,之前老师已经介绍过了,以后你们住一起。阿育家是做生意的吠舍,你们不能以婆罗门身份自居,他是傲慢,知道了吗?”大师兄交待完,把王育留下,自己走了。
王育想当场大骂这个当大师兄的,故意提及他是吠舍,不就是放消息暗示他要低人一等吗?不,不是低一等,是低两等。
果然,屋里的两个少年看他的眼神立即不对了。王育懒得理他们,瞧准张没人睡的空床,坐了上去。
“你就这么坐下去了?”一个婆罗门少年扯着嗓子喊,“不该向婆罗门行礼吗?”
王育一下子怔住。
另一个婆罗门少年说:“我父亲就娶了个吠舍女人,像仆人一样,我母亲坐着,她只能站着。她的儿子每天给我倒夜壶,还说散发着淡淡的莲花香气。”
两个少年大笑。
王育不觉得哪点好笑。“晚上撒那么多尿,不会小小年纪就肾虚了吧?还有香气?难道有病变?”他心中暗自嘲笑。
“你发什么愣?”婆罗门少年只见他在发呆,催道。
王育假笑,“我在想,该怎么给两位师兄行礼。”他忍了又忍,上前抚摸他们的臭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