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想吃应无意其实很容易,因为小枣才一说要吃,应无意立即摊手摊脚摆出一付任其宰割的模样。可这么皮厚肉硬的家伙,小枣如何咽得下去!小枣懊恼,只得软软的又窝回男人怀中,垂头丧气的表示认输。最后还是以小枣被男人吃干抹净作为结束。
但小枣还是知道了应无意是如何赢得这场战争的,原来这一回应无意的胜利全靠天意。
建康城外的大江,是扬子江中地形最复杂的一段,江中原本就有一列沙洲,它们分别是黑水洲、白沙洲、和白鹭洲。这些沙洲的位置从来都不是固定的,经年累月,常随着江流有所偏移,而且还经常隐于江面之下,让人捉摸不到它们的去处。
今天入冬之后,江水不似往年枯竭,江面上只有白鹭一洲能窥得一角。其余两洲及一些更小的沙洲全都藏于水下。表面难觅踪迹,水下却暗藏危机。身为南郑主帅,应无意却派了水性极好的江勇,下水去摸过水情。知道水下三洲的具体位置,然后按势布防,静待敌人进攻。
高铿北人,因为士兵不习水性,造了吃水极深的大船。原本以为这样会有利于南攻。却不想此举恰恰被应无意利用。高铿的船队强行渡江时,应无意就派水军小船上前灵活骚扰,逼得北秦大船不得不向特定的方位行驶,结果却恰恰中了应无意的计,那些大船所行之道恰恰是水下沙洲所在。结果这些大船纷纷搁浅在沙洲之上,一时间进退不得,被应无意的水军一通掩杀,又一次损失惨重。
胜利来的就是如此容易!
应无意很是得意,“这样打下去,高铿再来几回,北秦损兵折将,国库虚耗。三五年内必然引得政局不稳。于我倒是个机会。”
小枣在被窝中,缩在应无意怀里,静静听应无意剖析形式,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你怎知这就是你的机会?我可是听说,你爹近日要送你一个十四岁的弟弟去荆州,想来是想培养他的意思,就如当年培养你一样的道理。荆州要冲,是个能给人历练的地方,三、四年后焉知不是又一个应大都督?”
应无意笑了一下,“你不用激我,我那弟弟未必有我的本事,”想了一下又说,“我也不可能给他机会。”
在黑暗中,小枣看不清应无意的脸,但她知道,应无意是有危机感的,不用她小枣多说。
应家子弟行事的残刻一般人是学不来的,而应无意绝对是其中翘楚。现在应无意和她在被窝里行那周公之礼,而应璩这个当爹的,此时大约正面对着将死哀鸣的竹香。有其父必有其子,天下做儿子的能有应无意这么狠的也不多见。
“我要督促我爹尽快举行立嗣大典。”应无意说,“看如今我爹还能有什么理由推托?”
小枣男人怀里伸展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是得快些,不然过了这村,你爹那头又缓下来,你就没这个店了。但愿一切顺利!”她说。嘴上还在敷衍,心里却是十分的不以为然。
第二天,小枣睡了个懒觉,近午才睁开了眼睛。过年么,总得放松一下自己吧。
应无意很早就起了床,此时已经处理了一大堆事情后转了回来。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枣从被窝中挖出来,“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连午饭都不用吃了!”
小枣看看床头放的衣服,墨绿的颜色,以前萧素素似乎应该喜欢,“我侍卫的那身衣服呢?”
“今天不用穿那个了,今后你可以拣你喜欢有颜色穿衣,也可以肆意的弹琴了。我看你因为竹香的缘故不能弹琴,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现在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了。”应无意说着向窗前噜嘴,那边案上,应无意的大圣遗音已经好好的放着,那把铁琵琶也倚在一旁。
“其实我已经爱上那身黑了。”小枣说,被动的被应无意套上了衣衫,她现在变懒了,因为许多事,这男人都很愿意为她做,她自己也就乐得偷懒。“你父亲那边有什么回话吗?”小枣问。
“今天一早,我爹派人送了一套上好的剔犀漆器给我。”
小枣先是不解的眨眨眼,后来恍然大悟,“是一套碗吗?”
应无意给小枣穿好鞋,把她拉到地上站着,“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梳头?”
“要!”小枣干脆的回答。
换来应无意一声长叹。
“那你父亲的意思是:晚一些!”小枣说,一边享受着应无意轻手轻脚的为她梳理长发,小枣现在头发长了,若是坐着,头发能拖到地上,所以小枣只能站着梳头。应无意高大,干这事正合适。而且小枣也知道,应无意他喜欢干这事。
“真不知我爹他还拖什么!”应无意也不免抱怨,“都到如此地步,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逼出来的结果,总是让应璩不爽吧,小枣想。“你刚夺了你爹的兵马,又杀了他的人。他大约是心里生气。”小枣噗嗤一笑,“不如,你也帮你爹办点事,与他缓和一下关系?”小枣给应无意出主意。
“怎么缓和?”
“比如,那个应骠骑,”小枣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那都是个废物了,活着也是祸害,他的手下如今还有多少人马?留给他也是白放着。你想要也不容易弄到手。不如作个顺水人情,让你爹去把那些人收了。这样你爹心里也舒服一点。”
应无意梳头的手停了,好一会儿,他绕到小枣前面,看看小枣的表情,“小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件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允许你再做下去了。那是我的父亲,再怎么说,你也得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下此事。对一个做儿子的来说,父亲是很重要的,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我又没说什么!”小枣推开应无意,从他手中夺下梳子,“你不爱听说算了,只当我没说。”
小枣自顾走到窗边,赌气自己梳头。她随手推开了窗户,一下子呆住了。下雪了,憋了几天的雪终于落了下来。这一回的雪总算有了些样子,可以看到应无意的院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天上的雪花纷纷所扬扬,无声地飘落。
应无意没有像平日那样再一次缠上来,他立在屋子当中,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枣。很久不动一下。
应无意的这次大捷赶巧正好是在新年之中,这对助长应无意的声名大有裨益。人们年节无事,谈资全是大胜北秦的事情。应无意整日里迎来送往,四处吃请是少不了的。
不怪天下人趋炎附势,这乱世里攀高枝也多半为了保命。应无意兵权在握,又是一付风流才子态度,与他结交又有名又得利,自然是人人争先。
也不知怎的,年尚未过完,居然有一种呼声慢慢在建康兴起:那便是,要应璩将大司马位让给应无意,应璩自己只任丞相一职足矣。话说得都很漂亮,什么应家双杰,父子同体。但这分明是要应璩让权的意思。虽然这一切都得年后才能具体奏议,但这分明也是一种造势,为应无意承嗣造势。
应无意应酬多,小枣从不跟他出门,这样一来,闲的时间就多。
小枣安静了半个月,看看正月已经过半,那天应无意又去赴人晚宴,小枣无事,又想起要去看看她的老熟人应无畏。那个人在应无意轰轰烈烈、风光无限之时,大约是更落没了吧?
黄昏日落的时分,小枣翻过了应无畏的院墙。
让小枣放心的是:院子里更萧瑟了,甚至连道路都因无人打扫而积着泥垢。四下里静得吓人,连一只觅食的小雀都看不到,好像此处根本没有活物似的。
小枣懒得去一间间的找寻,索性大声咳嗽,示意应无畏:我来啦!
“左边偏厅。”立刻有人朗声回应,是应无畏的声音,这家伙比小枣想像的情况好了许多。
小枣直到偏厅门前,想了一下,停了脚步,“应骠骑过年也不出去访客?”
里面传来难听的笑声,“为什么不进来?你怕什么!我这么个你的手下败将、残废之人还没害怕呢!你倒心虚了吗?为了等你再次到来,我连院中的雀子都命人打尽,生怕错过了你的造访。公主这一回又带了什么消息来?”
小枣想了一下,“我不进去了,你知道,我讨厌丑的东西。再说你也不值得一看。瞧你院子里静悄悄的,奴仆侍卫逃掉的似乎不少?如果连他们都觉得不想看,别人更是不用说了。”
“他们走有他们的道理,就如同你来一样,总是有原因的。”应无畏说。
“他们攀高枝去了?”
“什么攀高枝!他们是我的人,我便是他们的树。他们在骠骑军中都发过誓的,永远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背叛我的!”
小枣好笑,看样子,应无畏的人真的被他爹收去了,而且连他的侍卫,亲随也弄走了不少。不管这和小枣向应无意的建言有没有关系,小枣知道,这对自己来说都是好消息。应无畏手下数万人的骠骑军,自从应无畏伤后就群龙无首。打这些人马主意的不是一个两个。如今应无畏就是各路军阀眼中的肥肉,瓜分一下也再所难免,而最容易弄到手的,显然是应璩本人。所以这院子里才如此萧条。只是应无畏此时兀自在此嘴硬。
“不信!”小枣说,“你去看看你爹和应无意的门前,人家那才叫门户风光。再看看你这鬼地方,”小枣口中啧啧有声,“现在人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应无畏冷笑,“是啊!我现在活得命贱如狗,可萧素素留着无畏的贱命,总还有用,说吧,你想要我干什么?”
小枣笑了,也想起了自己此来的正题,“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应无意月内就要登上世子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