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武汉看着很沧桑,大街上的车辆即稀落又陈旧。宁文轩和路清蓉走出面馆,天空突然飘起了雨。只半个钟头的功夫,地面已经被打湿了。没想到天空突然下起雨,出来的时候没带伞。每当天一下雨,文轩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现在也一样。虽然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但是还是不喜欢这个城市的气候,动不动就下雨。
“受不了这个天气了,刚刚还好好的,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你要受得了,那就不是武汉了。”
“看来我们只有淋着回去了。”路清蓉看了一眼宁文轩无奈的竖了竖肩。回学校时要经过一所大学的正门口,其实每天都是这个样子,宁文轩已经习惯了每天吃过饭回学校时看看这所大学进进出出的学弟学妹,应该就是这么称呼的,因为她就是从这所大学里走出来的。站在马路边等待着红路灯,旁边走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一手撑着雨伞一手紧紧的揽着女孩的肩,女孩脸上洋溢着美好的甜蜜,宁文轩看着眼睛湿润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甜蜜,下雨天也有人为她撑伞,而今那个曾经为自己撑伞的男生早已去了远方。
一路上宁文轩都在沉默,只是路清蓉喋喋不休的在旁边抱怨这个活见鬼的天气。回到学校时两人被雨淋的通透。还好办公室里有干净的衣服。宁文轩拿上衣服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哭了,原来那是泪水不是雨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已经没有温度。脑子里全是那些过去的画面,怎么也挥不去。宁文轩洗了一把脸,试图洗掉那些画面。刹那一股冰冷的感觉渗进身体。十月的武汉已经有冷的痕迹了。回到办公室,路清蓉在吹头发,顺手接给文轩一条毛巾。
“怎么了?又想夏启韵了。”
“没有啊。”
路清蓉笑了笑“来,我给你吹头发。”
夏启韵曾经也这样给她吹过头发。宁文轩闭上眼仿佛一切回到了从前。
“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回来我们结婚。”
“三年”宁文轩哽咽着点了点头“记得照顾好自己。”
“不哭了。”夏启韵捧着宁文轩的脸,泪水打湿了他的手心,渗透了他的指缝。“乖,听话,不哭了,三年很快的。”
“嗯。”
热气蒸腾的火车站挤满了九州旅客。夏启韵别过脸努力着不让眼泪流下,可是灼人的光刺疼了瞳仁,苦涩的泪水毅然决然的落下。
“戴上这个,戴上你就不会忘记时间了。”宁文轩将一块手表给夏启韵戴在手腕上。“记住三年后的今天我会在这儿等你的。”
夏启韵抹掉宁文轩眼角的泪水,吻着他脸上干涸的泪痕。这一吻便是等待三年的承诺,一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嘈杂闷热的车站没谁会去留意谁,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对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你哭了。”路清蓉问。
文轩微微地睁开眼睛,在脸上摸了一把,没有泪水。脸上的泪水早已被吹风机里的热气稀释了,但却有泪痕,粗糙的刺手。
“可能是吧。时间不早了,准备一下该上课了。”
“我下午前两节没课,调到后两节了。”
“是吗。”
宁文轩穿上外套,抱着教案出了办公室。清蓉看着出去的文轩摇了摇头。宁文轩去往教室的路上,在心里狠狠地将自己嘲笑了一番。“装吧,你就装吧。明明是想他却又装着没有的事,明明哭了却又掩饰泪痕。胆小鬼,不敢面对现实。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样?自己本来就这样的,难道自己还有其他样子吗?大学就像幼儿园,社会就像孤儿院,幼儿园是孤儿院的生活照。在幼儿园生活久了进了孤儿院就会迷失方向。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面对现实。宁文轩走到教学楼下,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走廊里熙攘攒动的人头,轻轻地叹道:“是我把生活看的太简单了。”
明天是礼拜六文轩要回去看奶奶,每个周末她都是在奶奶那里度过的。只有周末才有时间陪奶奶,毕业之后她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现在这一切她都已经习惯了。如果周末不回家陪奶奶,她一周都会心不在焉的。回去帮她洗洗衣服,买些菜,收拾一下房间,将一周生活所需安排好了才回学校。然后又开始新的一周。这种日子听上去很单调,可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没有轰轰烈烈的资本,就别破费青春。奶奶住在郊区,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想接奶奶来和她一起住,可是她老人家说住不惯市内,太吵了,空气又不好。老人就图个安静,文轩知道,所以也就没勉强她。
宁文轩离开学校时差不多六点了,如果不堵车的话,一个半小时就到家了,如果堵车可能需要两个多小时。天空还在飘雨,十月的天在阴雨的洗涤下已经彻底的黑了,大街上霓虹闪烁。耳朵里塞着耳机,站在校门口的站牌处和所有等车的人一样,目光直视着车来的方向。一根耳机将她与外界彻底的隔离了。塞上耳朵,聆听世界的心声。公交车要经过她大学的校门口,宁文轩目光空洞的扫视着校门口的一对对情侣,眼前又是夏启韵的影子。
“这么冷的天我们为什么不待在寝室非要来这儿看电影呢?”
“要的就是这种看完电影出来淋着冷风刺激的感觉”
“可是好冷哦。”
“还冷吗?”夏启韵两手捧着宁文轩的脸,天空飘着雪花,电影院门口蹲着两颗圣诞树。宁文轩的帽上落了一层细腻的雪。
“嗯”宁文轩双手握着一杯奶茶,放在夏启韵嘴边“平安夜一对傻瓜为了看电影,被冻成圣诞老人了,这个够浪漫吧!”
夏启韵猫着嗓子“快给我礼物。”
“咯咯咯。”
文轩一觉醒来车已经快到站了,这路公交是直达家里的。再有两站就到了,文轩看了一眼窗外,又闭上眼睛。
到站时已经八点多了,终点站离家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走。郊区的路不好走,路灯很少,有的路段直接没有灯。宁文轩走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不太喜欢走这条路,可这又是通往家里的必经之路,可能是因为这条路太杂乱了。路边的门市很多,麻将馆,餐馆,童装店,商店,汽车修理部,还有一间外观陈旧的KTV。这些店里的老板给宁文轩的感觉都是一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为了打发时间才开的店。宁文轩每次经过这些店门口时,路边总有一些吊儿郎当的嘴里叼着烟的青年,一副丰满的小混混模样,就像看外星人一样注视着走过的每一个人。虽然天空飘着细雨,但是路边还是三五成群的站着许多人,他们似乎不冷,嘴里叼着烟站在光线昏暗的灯光下,发出粗劣苍白的说笑声。
“怎么样?哥们,这妞正点吧?”
“还行,感觉还蛮清秀的”
“没看清正脸,不过这气质不错,披着的头发,肩上的小背包,耳朵里的耳机,你不觉得他很和大哥的味口吗?。”
“好纯的一个女孩子。”
“美女,我兄弟想要你。”
“你他妈找死啊,信不信我告诉大哥。”
宁文轩耳朵里塞着耳机没听见他们在议论什么,但是“美女,我兄弟想要你”她听见了。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吼出来的。他们虽然语言粗俗无理,可是文轩不生气,非亲非故的没必要生气。像这样的话他们一天不知道要说多少遍呢?宁文轩只是觉得大好青春就被他们这么糟蹋了。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每天守着收入微薄的小店过日子。然后寂寞的发霉发慌,于是便站在马路边上看过往的行人。
文轩的奶奶等不到孙女,脸上露出不安的焦虑。下雨天比一般时候要黑许多,一个女孩子夜里行走很不方便。老人站在阳台上凝视着楼下,文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宁文轩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阳台上的奶奶,老人不安的脸慢慢舒展开了,忙去开门。
“奶奶,”文轩放下伞,扶着老人坐下。从肩上拿下包包。
老人摸着文轩的衣服“以后像这样的天气就不要回来了。”
“没事,有路灯哪。”
奶奶心疼地瞪着文轩“咱们这条路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
文轩看着奶奶露出调皮的笑
“吃过饭了吗?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给你热一下。”老人说着向厨房走去。
“不用了奶奶,我在学校食堂里吃过了。您坐下休息一下吧。”文轩将奶奶按在椅子上。开始打水准备给奶奶泡脚,这已经成她生活的一门功课了。从她懂事起,每天晚上都要用热水给奶奶泡脚。文轩知道没有奶奶就没有她,是奶奶将她一手拉扯大的。做人要懂得感恩,这是最起码的人伦常识。现在该她尽孝心了。文轩给奶奶洗完脚,将明天要洗的衣服泡起。一切收拾妥当后已经十一点多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奶奶也没睡着,大概是文轩翻身影响到了她。天一冷她就和奶奶睡在一起。
老人忽然问:“夏启韵最近有没有来信?”
宁文轩被这突兀的问题给问住了,沉思片刻后说:“没有,不过打过电话。”
每次回家奶奶都会这样问,每次宁文轩都撒着不同的谎,慢慢的连自己都难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其实她已经好久没有夏启韵的消息了。黑暗中宁文轩算着有多久没有和夏启韵联系了,上次通话也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奶奶在一边叹道:“傻孩子,男人在没有结婚前说的什么都是骗人的。”这是奶奶惯用的台词。
宁文轩翻了个身,今天一天都在想夏启韵,终于等到睡觉可以不用想了,可现在又被奶奶提起了。当初他要去广州,她哭着挽留他,他说为了他们的将来他一定要去广州那边闯一闯,并要她一起去广州,她要照顾奶奶所以没去。于是他一个人走了,留下空口诺言,三年的等待。三年有时候觉的好长,长的用感情无法张丈量。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一年文轩跟平常人一样,为了柴米油盐代着三个班的历史一个班的政治。曾经的雄心壮志远大抱负,被这一年的现实给击碎了。大学时整个一个愤青,大谈理想,大谈政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好天真。这一年多过的苍白无力,没有大学时的轰轰烈烈,但是她很满足。只是缺少了疲惫时可以依靠的那个人,想着眼泪从耳边滚下,打湿了枕头,在黑暗中发出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