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刘秀女从舅舅家回来后,忙着联系学习的地方,准备去学习大棚蔬菜种植管理,父亲和母亲在果园操劳,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没有时间再搭理谣言的事。
这天,外面下起了雨夹雪,风一阵一阵吹着,凉飕飕的,已经是清明时节的天气好像一下子又返回数九天,换了衣服的年轻人又穿上了羽绒衣,家里熄了火炉的人家又生着了火炉子。
刘秀女一家人早上起的迟,吃过早饭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屋里有点冷,刘秀女打开了电暖气。刘秀女母亲心里又痒痒,想拉着刘秀女去打麻将。这时,平时不多走动的主任媳妇张喜梅意外地到她家来串门。张喜梅脚穿高筒靴,身穿驼色羽绒长大衣,周身带着一股寒气。
刘秀女母亲把她让在沙发上,倒了水、拿出瓜子放在茶几上,说:“你真是稀客,选了这样一个天气来串门。”
张喜梅说:“平时都很忙,只有阴天下雨时才有点闲时间。我就是好天来也见不着你们不是。”
刘秀女母亲说:“哪有那样忙呀,时间都用到打麻将上面去了。”
刘秀女母亲和张喜梅在屋里聊闲话,刘秀女就上网去了。刘秀女父亲也去找人下棋。张喜梅问刘秀女母亲:“你家秀女现在有对象吗?”
刘秀女母亲说:“没有。”
张喜梅说:“我给她介绍一个怎么样?”
刘秀女母亲说:“那好啊,大主任媳妇介绍的对象肯定错不了。”
张喜梅说:“那当然,过不了我的眼我不会介绍给你家刘秀女。”
刘秀女母亲问:“哪里人呀?”
张喜梅说:“本村人。这个人你们都认识。”
“咱们村的?”刘秀女母亲把村里没有结婚的小伙子仔细想了一遍,没有一个中意的。她问:“谁呀?”
张喜梅说:“我家小叔子,瘦猴。怎么样?”
刘秀女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瘦猴是村委主任的亲弟弟,比刘秀女大三岁,长得又小又瘦,比正常人低一头。别看他长得小,村里人送他的绰号是“三黑”,既面皮黑、心肠黑、手段黑。瘦猴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游荡,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干些偷鸡摸狗的小营生,二十几岁后就成了村里的一个小恶霸,看谁不顺眼,他会在半夜三更往人家窗户上砸砖头,甚至割断人家的电灯线电话线,往人家的水井里倒大粪,总之,什么让人不齿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瘦猴哥哥竞选村委主任,投票时,瘦猴拿着弹簧刀在会场晃悠,逢人就说:投我哥一票。村里人知道瘦猴不好惹,怕他对自己下黑手,只好不情愿地写上他哥哥。村里有个小伙子,投票时没有写瘦猴的哥哥,而是把票投给了另一候选人,这个小伙子结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瘦猴趁他们一家睡着的时候,往人家大门上贴白纸、放花圈。村里人都知道那是瘦猴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你也拿他没办法。小伙子拿着菜刀要找瘦猴去拼命,被大伙拦下了。大家说今天你结婚典礼是大事,不必为了一只苍蝇坏了今天的好心情,日子长着呢,为这样的人拼命不值得。
瘦猴哥哥当上村委主任后,在人面前唱红脸,表现很亲民,瘦猴在后面唱黑脸,出黑手,兄弟两个配合很默契,红黑两种手段交替使用,干了不少龌龊事。村民们只能忍着,盼着兄弟两个尽快死掉一个,那样他们才能出口顺畅气。
刘秀女母亲做梦也没有想到让闺女嫁给他,因为在她眼里瘦猴就是一人渣,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她马上回绝,说:“不行。”
张喜梅问:“为什么呀?”
刘秀女母亲说:“不合适呗。”
张喜梅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嫌瘦猴个子低。我对你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瘦猴是少有的精明人,以后会有大出息,他哥哥又当着村委主任,要是你家秀女嫁给他,你们家肯定吃不了亏。”
刘秀女母亲说:“我可没说人家瘦猴长得怎么样。不过我们都不是喜欢讨便宜的人。”
张喜梅平时就觉着刘秀女母亲太张扬,不把她这个村委主任媳妇当回事,总想找机会教训她,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她冒着风雪来说媒,刘秀女母亲竟然不给她面子,这让她心里很不快。张喜梅想了几句恶毒话,说:“瘦猴长得是有点低,不过他是一个健全人,很健康;你们家刘秀女长得很好看,可她是个神经病,嫁给瘦猴有什么不合适的?”
刘秀女母亲觉得张喜梅好赖是来给自家闺女说媒的,别管满意不满意,人家总是在办好事,应该笑脸迎进来笑脸送出去,不能说难听话。现在听张喜梅说这些,她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回敬道:“就是因为我们家秀女是个神经病,所以我才觉得不合适。你们家瘦猴是谁呀,大主任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跺一脚村里会摇半天,我们秀女配不上。”
张喜梅黑了脸,站起来整整衣服,说:“只当我是吃饱了撑的。”没告辞就走了。
刘秀女母亲在她身后说:“地滑,千万别摔倒。”
刘秀女母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觉得恶心,什么样的人都敢给我们家闺女介绍,真把我们闺女当成神经病了。她没敢告诉刘秀女,晚上悄悄告诉了刘秀女父亲。刘秀女父亲说这都怨你,不听家人的意见,一天到晚忙着要给闺女找对象,看看把什么人招来了。
刘秀女母亲说:“今天我拒绝了张喜梅,瘦猴会不会对咱们下黑手。”
刘秀女父亲说:“他就是那样一个坏东西,不干坏事就不是他瘦猴。既然惹了他我们就不要怕。正好秀女要去外地学习大棚蔬菜种植管理,在外面住一段时间,然后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刘秀女就去了邻县一个蔬菜种植基地。在那里她和基地的那些女工们吃住在一起,育苗、施肥、浇水什么都干。这些雇工大部分是附近村庄的农民,最小的十七八岁,最大的四五十岁,一天工作八九个小时,工资一千多块钱。刘秀女是来学习的,没有工资,只管伙食,她干的生活和女工们一样多。在这样一个集体环境里,就像在学校时一样,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很少接受外面的新鲜信息,工作时********工作,睡觉时********睡觉,刘秀女找到了难得的清净,把一切烦恼和不快抛到脑后去了。
一天上午,她正在大棚浇水,组长告诉她有人找。一般情况下,工作时间不会客,因为她是来学习的,不挣工资,所以组长对她网开一面。刘秀女从大棚出来,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银灰色小轿车,轿车旁边蹲着一个男青年。她认出那人是吴青峰。与此同时,吴青峰也看到了她。吴青峰向刘秀女招手,刘秀女向他走去,在距离吴青峰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她问:“是你找我吗?”
吴青峰说:是。
刘秀女问:“有事吗?”
吴青峰说:“上车,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刘秀女说:“现在是工作期间,不能离开,有话就在这里说吧,简短些。”
吴青峰说:“你想工作可以给我说,只要我和我的弟兄们打个招呼,在县城随便任何一家超市当服务员都可以;或者我给你租一间铺面房,你可以做点小买卖,犯得着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当苦力吗?”
刘秀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吴青峰说:“打听呗。”
刘秀女说:“你今天来这里,你妻子知道吗?”
吴青峰说:“她不知道。”
刘秀女说:“吴青峰,你应该清楚你是有妻子的人了。”
吴青峰说:“我就是觉着对不起你,想为你做点什么。”
刘秀女说:“无所谓对起对不起,你有选择的自由。”
吴青峰看着刘秀女,问:“就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吗?”
刘秀女说:“不会。我是来学习的,过几个月就会回去。”
组长从大棚里探出头来,喊道:“刘秀女,浇水。”刘秀女对吴青峰说:“我忙着呢,你回去吧。”
吴青峰看着她进了大棚,自己开车走了。
刘秀女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吴青峰搅乱了。她不恨他,直到现在仍然对他怀有好感。她也明白,吴青峰对她也有好感。但是她知道这种好感不合时宜,是一支应该凋谢而还未凋谢的过期花朵,离飘零的日子不会太远,到那时一切归于平静,她和他就会和普通人一样,彼此再无感觉。想到这里,她觉着有几句话要对吴青峰说,想了一个下午,晚上,趁别人睡觉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把那几句话摁上去。
太阳升起来了
昨晚的月亮还挂在天空
太阳的炽热让它无地自容
躲在偏远一角
怀念昨夜的梦。
那是月下西厢的花墙影动
是黄昏之后的丽人相约
是空里流霜的梦幻
是纱笼雾罩的轻柔
是对月怀乡的相思
是形影相吊的孤单。
——怀念
是做白日梦。
过不了多长时间
那微弱的如同白斑的月亮
就会消融在天空中。
不
那消融了的不是月亮
是昨夜的梦。
刘秀女仔细看了一遍,给吴青峰发了过去。
平小风正在翻看吴青峰的手机,看到来了短信,打开一看是一首诗。她读了两遍,对吴青峰说:“我猜给你发这条短信的人应该是你的前女友。”
吴青峰拿过手机看了看短信后面的手机号码,脸红了,说:“就是她。写的是什么呀?”
平小风想了一会儿,说:“写的是一个故事。”
吴青峰问:“什么故事?”
平小风说:“睡吧,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