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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分别太久的爱人

夫差死了,那么西施呢?她是否真如夫差所想的那样,被越国的军队抓去,或者是自尽身亡?她当然不会这样惨,她可是越国的大功臣,是真正的不流血的战士。她的牺牲,为整个越国换来了胜利的希望,越国的人民对她只有尊敬,只有敬重。甚至有越国的大臣提议让西施嫁给越王勾践,享尽一身荣华。但是这提议遭到了更多人的反对。要知道,西施可是终结了吴国的人,正所谓红颜祸水,谁知道她是否会迷惑越王,让越王也如夫差那般,从此玩物丧志?

所以,对西施的去留,就成了问题。当然,这些讨论都只是空谈,事实上,自从越军来到吴国,就没有人见到西施一面。谁也不知道这个传奇般的女子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投河自尽了,也有人说,她被烧死了,还有人说,她被越国的一名小士兵偷着藏起里,娶回家中做媳妇了。总之,关于她的说法太多太多,其中没有一个能算得准的。当然,对于大家来说,西施只不过是一个谈资而已。就算她为越国牺牲了很多,就算她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她仍旧是一个能够亡国的女人,她能自己悄悄地消失,那就再好不过,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

你觉得这些人很不是东西,过河拆桥?你觉得他们的人性太过丑陋,让人不齿?事实上,所谓道德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变动的东西而已。道德的标准,就是绝大多数人的标准。在非常的年代,用平常的道德感去约束人是不可能的。

道德只是一个维护大多数人利益的东西。就好比,现在的道德观念里,随便吃野生动物是残忍的。但是如果人类正在闹饥荒,食物越来越少,一个家庭中,只能保证小孩子吃饱的前提下,你还能忍住不去杀害那些可爱的野生动物吗?

到了那个时候,阻止你杀害野生动物的行为才是不道德的。

人类都要灭亡了,还装什么蒜?所以,当所有人都认为西施这样的女人最好能自己悄悄消失,免得越国人被套上忘恩负义的名头的时候,西施自己悄悄消失这样的行为,就是最道德的。

不过,西施的失踪也并非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至少有一个人,仍希望能够找到西施的身影。这个人,自然就是将她送到吴国的范蠡。吴国已经灭亡,夫差也已经死去,那么他总可以接他的西施回家了吧。但是西施去了哪里呢?莫非她真如自己所说,随夫差殉情而死了?范蠡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所以回到吴国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驱车来到浣纱溪边。

这一次,轮到他等她。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范蠡的生活非常规律,他每日清晨早早便起床,吃些东西,然后驱车来到浣纱溪边,垂竿钓鱼。由于鱼线上没有挂饵,所以他一条鱼都钓不上来。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垂钓,坐上一整天。到了晚间,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再收起鱼竿,坐上马车回家。

不论外面是怎样的天气,大风、大雨,还是黄沙漫天,他始终风雨无阻,每天都去溪边垂钓。范蠡也终于明白了等待是什么滋味,原来这滋味竟是这么叫人难受。无止无尽的等待,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方。

范蠡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会将所有细节都规划清楚,以保证当事情运行的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打乱他的计划。所以每次做事,刚刚开头,他就已经料想到结尾如何了。可是等待却不同。等待不需要你规划什么步骤,也不需要你考虑什么意外情况。你所做的,就只能是听天由命。

由此可见,人力无法掌控的事情多得是。其实,范蠡的等待比西施当年的更加难熬。西施等待时,起码她知道范蠡过得如何、近况怎样。而范蠡等待的人,却根本不知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等待的过程中,范蠡开始喜爱看山看水。天下的山水他也看了许多,这浣纱溪边的山水却是别有一番味道。在这里看山水,可以忘记一切的踌躇满志、一切的失败落寞。山水不变,溪流不止。

人类的汲汲营营何其可笑而渺小。就算渺小,就算可笑,范蠡还是不会停止他的等待。他执着起来,也不是谁能动摇得了的。大概是他的执着感动了上天,在一个细雨微凉的日子里,雨水轻柔地打在范蠡的脸上,慢慢浸湿了他的衣衫。这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及近走来。

他迫不及待地回过头去,看到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那个越国人民心中的英雄,那个带给了越国复国希望的女子,此刻正端着木盆,盆内放着她要浣洗的纱衣。她仿佛没有看到范蠡一般,就那么走到他的身旁,开始洗衣。

“西施。”范蠡叫了一声。西施没有应答。

见西施不讲话,范蠡便自顾自地说起来:“原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范蠡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真的随夫差殉情了。”

他又问西施:“你为什么会回来?这个地方不会令你伤心么?一个女子,就算再厉害,也还是柔弱的,你应该找一个男人作为依靠,还是说……你已经找到了?”

范蠡继续说着他心中的疑虑。而西施对他仍旧是不理不睬。

既然她不理,那他就继续说下去,范蠡说:“西施,我知道你怪我。不过没关系,我会用我的下半生来弥补对你的伤害。如果你再不讲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西施仍旧沉默。

范蠡笑了,“西施,你是不是变成了聋子,变成哑巴了?那样更好,那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我的要求了。西施,你做我的妻子如何?从今往后,你我远离所有纷争,去过隐居山林的生活。”

“我数到三,我就当你答应了。”范蠡说,“一、二……”

这时西施再也按捺不住,她放下手中木盆,瞪着范蠡,怒道:“你问我为什么会回来?你说我为什么会回来?”

她生气地说:“如果不是听说有个傻瓜在这里钓了半年的鱼,我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

范蠡充满柔情地看着她,低声说:“所以你是为了我而归来的。你对我的情意并没有消失,是吗?”

西施怒道:“我能怎么办呢?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一介弱女子,我根本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只能找个男人作为靠山。既然要找靠山,当然要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他们不愿意让我嫁给勾践,那我就只能找你了啊!”

范蠡笑道:“可我记得你说,你要在夫差死后殉情。”

西施一挑眉,“我试过,但是太疼,所以失败了。”

范蠡哈哈大笑。

女人的心啊,总是变得比流水的奔流速度还要快。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他的生命里没有了遗憾。所以说,范蠡始终是不懂女人的心的。女人的心或许的确是善变的,那只因为她没有碰到那个让她痴心的人。当女人钟情于一个男人之后,那么不论她再遇见多少个男人,心中都永远会给最初的那个人留一个最重要的位置。如果女人轻易就忘记一个男人,移情别恋,那只是因为,她从来就未曾爱过那个男人。

西施感激夫差,感激他的深情与宠爱,但那并非是爱,同情与感动,永远不可能变成爱。而这些话,西施自然是不会告诉范蠡的。范蠡已经够嚣张了,如果让他知道当世的第一美人自始至终都在深爱着他,那他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了。

范蠡的一生总在琢磨人心,总在掌控人性。而西施则只琢磨他一人的心,磨他一人的性子。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太完美了。找到了西施的范蠡只悄悄将爱人留在家中。

一日,范蠡请文种来家里饮茶。这是范蠡第一次请文种饮茶,而不是厚着脸皮去文种那里讨茶喝。当文种来到范蠡家中,看到那个布衣女子时,就明白了一切。

他笑道:“恭喜少伯!”

范蠡亦笑,“同喜同喜。来尝尝贱内的茶艺,不知比少禽如何?”

文种先是闻了闻茶香,继而品了品,他感叹道:“难怪少伯这么大方请我饮茶,看来今后少伯再也不用来我家里蹭茶喝了。”

二人大笑。西施亦微笑地看着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们几十年交情中,最后一次相聚在一起饮茶言欢。而窗外,此刻明明是晴空万里,东方却始终有一团阴云挥散不去。明明已经是天下太平,但在人们的心里,还是时常担忧着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却又没人说得清,道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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