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也是为了杂志社好,您也知道,现在的人都急功近利,真正关心这些古董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杂志社的宗旨,就是把真正有价值有文化底蕴的好东西介绍给大家。尤其我们杂志社地处澳门这个特殊的地方,现在我们主编正在争取海外发行杂志,说不定您这三枚古币将会给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顺利,到时候我们也就更方便地把祖国的传统文化向全世界发扬光大。”大头虾说着说着就渐入佳境,连自己都没想到可以把这个谎扯得那么圆,“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现在我把合同和四十万都带来了,您可以过目。”
公事包打开,里面一叠叠整齐的港币,看得许老师推了推眼镜。
“小伙子,难得你们这么有心。好吧,我租给你。”许老师伸出手,跟大头虾用力地握了一握,最后爽快地掏出了笔,在那份根本就是大头虾在路边打印店搞出来的合同给签了。
“谢谢,谢谢您。”大头虾激动地收起那个紫檀木盒,心花怒放。
“小伙子,是我要谢谢你啊。请好好办杂志,把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许老师任重道远地握握大头虾的手。
大头虾拿到宝贝,脚底抹油赶快溜,连衣服也没换,出了酒店就直奔码头,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那个有钱的女人。
“老板娘,对不起,我们本来是昨天要给你送那三枚古币过去,但是我两个同事临时出了车祸,刚送去医院。现在我给你把东西送过来可以吗?”大头虾为了找借口,毫不顾忌地把肥强和靓仔宏全都诅咒了一遍,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他没忘记提醒那八十万的现金。
“你要现金还是要卡?”女人倒是很爽快。
“我……我要卡,要当面查账后交易。”大头虾心道那八十万带回澳门的话路上可能不太方便,如果自己小心些,把卡捏在手心总不至于被人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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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仅是凭着一个怎样赢骰子的秘密,肯定还不足以诱惑一位驻守监狱多年的老医生,但如果这位老医生被人家轻轻拍了拍肩膀,就浑身酸痛连绵不绝,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的话,那肯定会考虑帮陆钟那个忙。这个忙就是把他带出去,只需要半天时间,晚上再把他带回监狱,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帮助陆钟出逃,老医生按照吩咐在自己的汽车底盘上钻了几个小洞,用螺丝固定四根钢丝,让陆钟可以整个人平趴在汽车底盘下面,只等车开出监狱的监控范围,就可以停车了,陆钟再大大方方地坐在后座上,脱下囚服,换上老医生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今天的戏份里,有陆钟的角色——新到任的警督谢龙华。他还在监狱里的时候,就被梁融PS上了报纸,制作两三份报纸,连续几天投放在肥强和兆威哥看得到的地方,再在赌场附近贴几张劝人戒毒的小广告,上面同样印上陆钟的头像。如此一来,就能先入为主地增加肥强和兆威哥的印象,而最后,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冒充警督的家伙居然是在押的犯人。换言之,就算日后被人发现,也绝对查不到这个冒充的人究竟是谁。
“你确定这么搞不会出事?”老赌鬼医生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我真的是去跟女朋友开房,晚点我打电话给你,准时来接我,保证帮你解除所有痛苦。”陆钟一边说,一边忙着扣西服的扣子,“不信的话你可以跟我去。”
“算了,我信你。”老赌鬼医生叹了口气,他知道陆钟这样的人,自己是搞不定的。
半个小时后,衣冠楚楚的新任警督谢龙华,在一位红色短发美女的陪伴下,来到了怡凤阁旁的小赌场。赌场门口,肥强正眉飞色舞地跟人吹牛:“我昨天去泰国拜过四面佛了,这回一定能转运。”
“请问,现在做生意吗?”红发女郎妖娆地往那里一站,半条街都因为成为她的背景而变美了。
“你是……”小马仔盯着来人看了一眼,觉得好生眼熟,很快就想到了最近在报纸上频频出现的警督,马上换上笑脸,“做,我们做生意,请进,请进。”
红发女郎扭着腰肢挽着警督的手臂,摇曳生姿地走进了赌场。经过两次打击,赌场生意已经一落千丈,赌徒们都能猜到这里有名堂,大家都不来了。老板兆威哥正在发愁,一接到马仔的报告,马上提起精神换上笑脸出去迎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赶快倒最好的茶来。不知道您想玩点什么?”
“今天我生日,就玩我最喜欢的吧,21点。”警督倒很不避嫌,大大方方地往桌前一座,环顾四周有些失望,“怎么,你们这里都没客人的吗?”
“不碍事,不碍事,我陪您玩。”兆威哥殷勤地陪着坐下。
“那人也太少了,没意思。”警督撇撇嘴,不太乐意。
“肥强,快过来。”兆威哥赶紧打招呼,暗中使眼色,让他放水让长官多赢。
几把牌玩下来,因为肥强暗中帮忙,警督几乎把把牌都赢了。不过越赢警督越不开心,他把面前的筹码一推,对兆威哥说,“每次都是你的伙计洗牌,是你们故意让我赢的,没什么意思。今天,你们也看看我的伙计洗牌吧。”
警督对红发女郎点点头,她就主动换到了荷官的位置上。开了一副新牌,把牌面给大家看了一眼,然后把牌收齐,先是切牌,足足切了十多下。然后把牌分成两半,一左一右对半洗。这样也洗完,最后还要再切几次。
“请问,你们觉得牌洗得够干净了吗?”红发女郎问大家。
“当然,你手法很好。”兆威哥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请看。”那些牌在红发女郎的手里再次被均匀地抹开,变成一长排,牌面朝上,大家全都傻了眼,这些牌的顺序还跟刚才的那副新牌一模一样。
“姑娘好功夫!”连肥强也忍不住鼓掌,有了这功夫,只要记好所有牌的顺序,不论怎么发牌,谁手里有什么牌都能猜到。
“兆威哥,我虽然是新来的,不过今天却想厚着脸皮跟你讨个面子。”警督很和善地笑,跟报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您尽管吩咐。”兆威哥心里知道来者不善。
“我有个大伯,在荷兰住了很多年,现在老了,想回澳门养老。他看中了你这个地方,想跟你买。那个胖子和台湾佬,都是他的人,就连这位小姐也是他的干女儿,有他们几位帮忙,我想这家赌场会比现在发展得更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呢?”警督说得慢条斯理,似乎是商量的口吻。
“您的意思是,要买下我这里?”
“没错,你开个价吧。”
“老板,不能卖啊,你卖了兄弟们怎么办。”关键时刻肥强出来扮好人。
“就算我不卖,生意也会被你们搞得做不下去,好吧,我卖。”兆威哥咬咬牙,报出一个数字,“一亿。我这里虽然小,但生意一直不错,如果有你警督大人关照的话,将来生意会更好。”
“一千万。”警督报出的价格只有十分之一。
“什么?”兆威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万,我让大伯接手这个破烂摊子,嫌钱少的话,等着高手们轮流过来赢钱,赢够一亿再给你,也可以。”警督抬起头,用俯视的角度轻蔑地扫一眼赌场内部。
“这也太少了,我当初接手的时候可是……”兆威哥想再还还价。
“就一千万,答应的话我让大伯马上过来给你支票,你放心,这班兄弟我大伯会继续照应,我也会照应。”警督柔中带刚的态度让兆威哥难以应付。
“这不是选择题。”红发女郎见兆威哥迟迟没有答复,提醒道。
的确,这不是选择题,摆在兆威哥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妥协。他最终接受了这个价格,警督走后,一位风度翩翩的白头翁送来一张一千万的支票,曾经被他经营了数年的赌场,就在一天之内易主了。
“唉,其实我早该想到,他们并不只是来赢钱那么简单。”兆威哥依依不舍地看着赌场,舍不得走。
“人家后台硬啊,没办法大哥。你还是拿着钱去度个假吧,这些天都没睡好,人都瘦了。”肥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子上还得装出苦相来安慰老板。
兆威哥离开后,肥强就叫来凤姐开了瓶香槟,当晚白头翁就跟肥强签下了一份协议,由凤姐提供她的怡凤阁物业作为担保,肥强担任总经理,负责赌场大小事宜,包括钱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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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钟头后,大头虾到了香港,码头上,那个女人已经在等他了。大头虾仰望着那位美艳买主,走上前去怯怯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先验货,跟我走。”女人一身贵妇派头,看也不看大头虾一眼,扭头就把他领上了一辆半新不旧的奔驰车。
一路上女人什么话也没说,司机一看就是职业保镖,万一对方把自己给咔嚓了,再把东西抢走,或者不咔嚓就迷晕了把东西拿走,那他根本连反击能力都没有。大头虾很有些紧张,这才明白为什么靓仔宏一定要找个人做搭档,两个人来做这单买卖。但是既然上了车,也就由不得自己了,他只好提心吊胆地把东西死死抱在怀里,一只手悄悄抓住手机,万一不对就马上打电话给肥强。
好在女人并不是那种人,虽然她透过后视镜不住地打量着大头虾,目光还颇有些挑剔,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车最后在一条老街旁停下,大头虾仔细一看,是钵兰街,肥强曾带他来这里找过女人,地方不算生。
女人先下了车,大头虾也跟在他后面,心道这女人八成是来找专家验货的,乖乖地跟在女人身后上了一栋老楼。说来也怪,大头虾留意到楼下有那种很夸张的成人广告,这栋楼上应该全是做皮肉生意的,难道专家住在这里?
女人在三楼停下了脚步,让大头虾在门口等一下,她进去找个人。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紧身背心的壮实男人出来了,男人梳着辫子,目露凶光,一看就是道上混的。大头虾更讶异了,难道他就是专家?这跟许老师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壮男摸了摸大头虾的脸,又在他胳膊和大腿上捏了几把,满意地点点头,“瘦是瘦,皮肤还不错。”
“毕竟年纪轻嘛。”那女人也跟着笑道,一只手竟然很不老实地环着壮男的腰,嗲嗲地说着:“一会儿带他去做个检查,只要没病今晚就可以开工。”
“喂,你们说什么。不是来验货的吗?”大头虾完全糊涂了,他们根本不是要验古币。
“是验货啊,你不就是货吗?”女人脸色一黑,厉声道。
“有没有搞错,你们不是要……”古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大头虾就意识到不能说,万一被这几个家伙知道自己手上有价值几十万的真宝贝,情况会更糟。
“小子,你耍我啊,是你自己打电话找上门来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壮男爆眼一瞪,凶得死人。
“可是,不是说好你们要的是古币吗?八十万的古币啊。”
“丢,那不是约好的暗号吗?”
“对不起,我想我找错人了,对不起。”话都没说完,大头虾就摸索着楼梯想往楼下跑。可是他跑不出去了,那个女人的司机正好守在下面。女人大喊一声“抓住他”,司机就像抓小鸡仔一样把大头虾给拎了起来。
“对不起,大哥大姐,这是误会,是有人在搞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在澳门跟肥强混的,都是道上的,还请大哥大姐给我大哥一点面子。”
“丢,耍我啊,明明就是肥强打电话来说你要出来卖,自己又不好意思出面谈价钱,我都把五万块的中介费打给他了。今晚的客人都帮你约好了,现在你才说不做,不可能的。”
“五万块是吗?大姐,我还给你,我现在就去借五万块来还给你。”
“丢你老母,就凭你也想玩我们?呸!”壮男对着大头虾的脸上狠狠地吐了口痰,然后飞起一脚把他踢翻。这男人下手可比靓仔宏狠多了,他脚上还穿着短靴,大头虾觉得自己的肋骨恐怕都要断了,赶紧拼命求饶。可那人哪里肯依,到最后,把他打得牙都掉了三颗,连话都说不出来,不得不在一张欠债十万的借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拇指印。
回澳门的时候,大头虾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同船的人见他满身血污,都躲得远远的。那个女人叉着腰说话的样子让大头虾想起了凤姐,他完全明白,她们全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老鸨。但他完全不明白,明明自己捡起靓仔宏扔掉的照片,根据那张照片打电话找到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了肥强打电话说自己要下海?而且连五万块的中介费都打了。难道肥强和靓仔宏之间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们一起联手把自己给卖了?大头虾的脑子里就像缠了团理不清头绪的乱麻,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还欠肥强介绍的大耳窿二十万高利贷,三天之内必须还二十六万。除此之外,还欠钵兰街大姐十万块,否则的话利滚利利加利,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还好,还好有怀里这三枚古币,虽然不算价值连城,但现在,简直可以买下他大头虾的小命。只要找到许老师,找个借口说杂志社出了急事要钱周转,把东西退给他就能换回那四十万,足够还清所有的欠债,然后再去找肥强问个明白。
大头虾紧紧抱住怀里的紫檀木盒,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匆匆地赶到了酒店。可他没想到的是,明明订了明天机票的许老师,竟然今晚提前走了,房都退了,拨他的手机怎么也接不通。
大头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想着澳门街上还有两家专门经营古董生意的老店,说不定能把手里的宝贝先当给他们应应急。他来不及沮丧,连忙找到古董行。没想到对方看了看他手里的三枚古币,竟然说那是假货,最多值两三百块而已,倒是那个紫檀的木盒,可以卖个两三千。
“您再看清楚,这可是大陆来的资深收藏家许老师的藏品,我从他手里亲自拿来的。他前几天还在澳门参加活动的,收藏协会还为他开了个专门的见面会。”大头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他拼上全部身家,还借了高利贷才换来的宝贝。
“什么许老师,我怎么没听过。我也是收藏协会的老会员,这几天没有大陆的藏家过来啊。”老前辈质疑地推了推老花镜,盯着大头虾仔细看起来,“后生仔,我虽然老,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骗,赶快去把这身化妆品洗掉吧。”
“没有骗你,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来卖这个的,我身上的都是真血。”大头虾无奈地解释着,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喂,没本事就别学人劈友。别以为我年纪大好欺负啊,四十年前我可是孖七义字堆的白纸扇,论辈分,澳门街上的大小古惑仔统统要叫我一声前辈。”老前辈发飙了,见大头虾还赖着不肯走,转身从柜台下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朝着大头虾劈去。
大头虾不走也不行了,他抱起那个价值两三千的木盒,一边走一边哭,往肥强混饭的赌场方向走去。站在赌场门口,正准备进去,两名熟客走了出来,正兴高采烈地聊着:“肯定是拜四面佛灵验,肥强哥刚当上了二老板,还有人搞错账号打了五万块给他,这就是横财运啊。”
听到这句话,大头虾的脚步站定了,五万块!原来钵兰街那个大姐没说错,是真打了五万块给他。那可不是搞错账号,是他把自己卖了,不好意思跟弟兄们说。大头虾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整张脸被憋得通红,看起来更像一只煮熟的虾。他捏紧了拳头冲进赌场,无论如何也要跟肥强讨一个说法,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