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城城西,一条狭窄的胡同,南边是一道高墙,墙的南面是一座废弃的工厂。改革的伤疤,公有制的坟丘。连天的凄迷荒草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生了锈的金属块。原来还完整的几架的机器被附近的流浪汗砸碎买了废铁。十几间厂房倒塌了大半,残余的几间也成了敞篷,瓦片都被附近的居民拆去修补自家的房子。那道高墙唯一的作用就是市政工程的遮羞布……
墙的另一侧是一溜低矮的平房,萧的家在最里面。每户门前堆满了杂七杂八、凌乱的东西。靠近墙根的地方冬天是一片黑色的冰皮,夏天是一条臭气熏天的污流。被四周现代化的高楼包围愈发寒酸,俗称贫民窟,可在萧的心里这个一天大部分时间都羞涩的躲在高楼阴影里的城市疥癣,却是世界上最温暖、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滚油抱着牛肉在空中一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大回环,稳稳的落回锅里。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诱人的香气。萧的母亲擦擦额上的汗水,嘴角挂起温柔的笑意。萧最爱吃炒牛肉,本来这是各种节日的御用菜肴,可是看着萧那自高三以来愈发黄瘦的小脸,她一咬牙,破例为萧改善一次。
菜做好了,她低头看看表6:20,还有十分钟就是萧平常到家的时间。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例行的借口是:我已经吃过了。每当萧央求她一起吃时,她就拍拍装满水饭咸菜的肚子,笑着说:“在吃就成猪八戒了!”萧也曾怀疑过,可厨房里的确已有一双碗筷,上面还泛着亮晶晶的油花。这当然是萧母亲的杰作,一想到这,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母子俩小小的斗法,道尽了人世间的爱与心酸。她早早的坐在桌子边,期待着萧脸上那一抹满足的笑意,那是她最大的享受,可她不知这一等竟会那么久,那么久……
梦里,萧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一副场景:天下着雨,萧两手托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雨水自茅草屋檐上流下,晶莹、迷蒙像一道小小的瀑布。渐渐的透明的雨水没过萧一对胖乎乎的小脚丫,苍翠的小草在水中摇晃着脑袋,顽皮的拂过萧的光着的脚板。萧脸颊鼓起,嘴角高高的翘成月牙,涨满了一触即发的笑,但终究渐渐熄灭,好想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天地见依旧只有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脚底五颜六色的河流石,在潋滟跳动的水波中弥散成一湾美丽的彩虹,一只黑色的大号河牡蛎在萧的两腿间,悄悄的撑开了硬壳,偷偷的凝视着他,饱满的雨滴坠弯了他长长的睫毛,像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