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驿路,竹树环合,一辆赭漆马车由北向南疾驰而去。车上载着六个男子,其中便有杨坎一行三人。
却说京郊一战,杨坎惊魂笃定,此时正斜靠马车窗边,望着窗外纵逝风景,却不时回头察看上官仇的动静。上官仇于雷元正一战中耗尽真元,现仍昏迷不醒,被杨、陈二人抬置马车后座,侧蜷着躺在车上,面色惨白,毫无生机,倒是映得他一头白发,好似玉雕一般。
马车行至几处坑洼路面,车上一阵颠簸,震得上官仇脑袋一磕,抖了个哆嗦,咳出几口血来。杨坎见了,急忙拍扶,却见上官仇咳了数声,缓缓睁开眼来。
上官仇不知自己睡了几个时辰,只觉头昏脑涨,依稀见得杨坎对他说话,却听不到说的什么,嘴里想说话却也吐不出字来。过了好一会儿,被灌了几口水后,方才慢慢清醒过来。上官仇坐起身来,将头用力几晃以助灵台清明,而后环顾四周,见杨、陈二人坐于身旁,还有一个不知姓名的文弱男子,着一身狐白轻裘,端坐于侧。
“我们这是在哪儿,我睡了多久了?”上官仇操着一口沙哑之音问道。
杨坎答曰:“你睡了有几个时辰了,我们正在马车上,往杭州去着。”
“杭州?”
“哦,还未和你说,我们此行乃是送这两位王公子回杭州。”说罢,杨坎伸手引向那位陌生男子,只见那人揖手行礼道:“在下王君松,杭州人氏,奉家君之命与舍弟君竹去往京城收债,不料返程在京郊遇了匪徒,将我二人打晕绑在驿站,多亏几位大侠救助,方能保住性命。”说着,见得车外一驾车男子回身和道:“多谢搭救。”
上官仇颔首答礼,而后抬起头来,只觉心力交疲,提眼看车外天色渐暗,略付思忖后,问道:“此程车马还需多久?”听得车夫答道:“现在已过了两个官驿,若不在驿站换马急行,大概要四五天吧。”
上官仇正身轻言:“恕某体弱,车马颠簸颇有不适,可否寻处逆旅,及早歇息,待到明日再行赶路。”
众人谅他晕厥初醒,精力交瘁,便应了他。上官仇双眼微闭,端坐调息,口中细语:“惭愧,惭愧。”
待到马车行至京口,众人便在驿站歇了马匹,简单用了晚饭,便去歇息了。如此行了两日,换了四匹快马,于第三日午后到了杭州。
杭嘉湖畔,武林门前银湖墅。马车过了狮虎桥,便见得鱼市遍地,商贾云集,叫卖杀价之声不绝于耳。杨坎素闻“武林门外鱼担儿”,不由探头去看,果真开了眼界,忽悠想起宋人词云: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
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马车将入城门之时,即有官兵前来盘问,见车上载着武器,便向三人问其来历。陈焱离听他们问东问西,不觉火从心生,大声说道:“我们替皇上办事,带个把兵器干你何事,问那么多恁个劳什子。”
上官仇忙打断他道:“几位长官,我等奉圣上口谕护送书信,所持兵器皆出自羽林禁卫,还请几位查看。”说罢,上官仇借过陈焱离的佩刀,交与巡查官兵。几位官兵细细查看一番,确是朝廷物件,便放他们进城去了。
刚进城门,陈焱离转头问上官仇道:“那谁不是给你一块什么令牌吗,怎的不给他们瞧瞧?”
上官仇笑道:“此乃朝廷信物,给他们看也未必识得。”
说着,马车停到了官驿前,王家两兄弟走下车来,结了车钱,转身向三人行礼道:“承蒙三位搭救,不胜感激,还望几位恩公赏脸来府上吃些薄酒。”
“好说,好说。”陈焱离听说有酒菜可吃,满脸欢喜蹦下车来,朝车内二人一挥手道:“有人请客吃饭,还不快走。”
车内上官仇回道:“多谢两位公子好意,上官某已然心领。但君命在身,唯恐耽搁了行程,答谢一事待日后有缘再会也是不迟。”话未说完,却见杨坎走下车来,对他笑道:“当日奉命之时,本就未定期限,何况现在已过未时,就是要走,也当明日起早。”言毕,见上官仇还未动身,便伸手引道:“王公子诚心相请,莫负人好意啊。”
上官仇执拗不过,只好随众人走了。
几人沿街向城中走去,见得路旁许多摆摊的小贩,叫卖最多的应数当季的糖桂花了。陈焱离早在进城之前,便闻到了满城的桂花香气,现在看到这满街色美味甜的桂子,早就馋得口水直流,不由走近看去。只见桂子花瓣,如金丝百缕,香馥郁馨,又挂着晶莹的糖霜儿,玲珑剔透,盛在小白瓷碗里,黄白交映,惹人好生怜爱。
陈焱离看得满眼欢喜,竟迈不动腿了,正往腰间寻着钱袋,忽地被人轻轻一撞,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消了,转身一把将那人胳膊擒住,厉声怒骂:“哪里来的碎怂子,走路不长眼的吗?”
那人万没料到陈焱离火气如此之大,连连道歉,却听上官仇在旁说道:“你且查看一下身上可有丢失什么物件。”
陈焱离如梦方醒,伸手在腰间乱摸了两圈,果不其然,自己腰间钱袋已然不翼而飞,当即勃然大怒,伸手紧箍那小贼手臂,另一只手挥拳便打。未曾想那小贼竟冲他一吐舌头,而后臂腕微缩,便从他手中脱了出来。好在上官仇眼疾手快,迅即出手欲捉那小贼。谁知上官仇伸手过去,却抓了个空,而那小贼身影一晃,竟是虚的。上官仇回头一看,见那小贼真身早已溜脱,往相反方向跑去。
此时,杨坎与两位王公子走在前面,谈笑正欢,忽听耳后吵闹,回头看去,将此事瞧了个清楚。待那小贼跑至身边,杨坎伸脚一绊,便教他摔趴在地。上官仇三两步跟上前来,反手扣了他关节,使其无法挣脱。
陈焱离跑了过来,一把抢回自己钱袋,而后提起那小贼领口便要暴揍,却被上官仇抬肘拦道:“莫用私刑,此贼犯了偷窃之罪,当送至官府法办。”
陈焱离可不乐意,哼声说道:“这尖耳烂怂敢偷本大爷钱袋,就是打死也不为过,若这样送去官府,岂不便宜了他?”说着,还暗地往那贼小腹狠捣一拳,打得他蜷身痛叫。
揍完一拳,陈焱离还欲再打,而那小贼哪里经得住两记铁拳,连连求饶道:“别别,别打了,那钱袋我都已还给你了,还要打我作甚?”说着,那小贼抬头看到王君松,仿佛忘了疼痛一般,睁大眼睛说道:“你是王大公子是吧?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府上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王君松听闻此言,忙抓住那小贼双肩追问:“此话当真,所出何事?”
那小贼急道:“千真万确,你们快去。”
几人忙向王庄赶去,而杨坎恐那小贼施计脱身,便与上官仇一道押他前行。
众人穿过集市,便到了王家大院。杨坎远远看去,只见青瓦白墙,绵延半里有余,隔墙遥望,间漏几处亭台檐角,松竹翠微,想必是个世外幽静之处。行至庄园正门,却见那门上竟贴着官府封条,王君松急忙上前敲门,过了些许时候,竟杳无回应。王君松此时心急如焚,忙转身问那小贼道:“我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那小贼眼珠一转,两肩一耸,说道:“说也可以,但你们先把我放了。”
上官仇听了,虽心中不爽,但念其事关重大,也只好将他松了开来。小贼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肩,喃喃道:“下手这么重,痛死我了。”陈焱离怒气未平,见他如此嬉皮笑脸,一怒之下抽出刀来,将刀背架其颈上大喝道:“还不快讲!”
“好啦好啦,别急。”那小贼抬手推开刀背,缓缓说道:“前天晚上,我正打算去集市走走,路过这王庄大门,恰好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进了大门。”
“那两人是何模样,有何穿着?”王君松忙追问。
“相貌倒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们穿着黑衫黄带。哦对了,那两人是府上下人开门请进去的,进去之后便没动静了。”
“那他们进去之后又发生何事?”
“我又没进去,这我怎么知道?”那小贼两手一摊,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快声说道:“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那我先走一步。”说罢,便扭过头去,风也似的跑掉了。
上官仇现也无心理那小贼,向王氏兄弟说道:“既然此处贴有封条,想必已是惊动了官府,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上衙门去吧。”
一行五人连跑带走赶至杭州府,王君松也不顾写什么诉纸,直接将家中之事诉与状师。状师闻言,忙招来衙役,教其领一干众人去往幕厅候着,自己往穿堂去请知府。没过多久,便闻厅外跫音起伏,只见一位身着云雁绯袍的官员快步走来。
几人起身行礼,那官员也未理睬,径直走到王氏兄弟身边嘘寒问暖。那王家二人哪有心思,一再追问家中所出何事,知府摇头叹道:“只怪本官治下不辖,才教城内出了这般案件,令尊之事,还望二位侄儿节哀。”
王君松此时面色惨淡,双唇微颤,几欲倒地,多亏弟弟搀扶才勉强站住。“此事究竟何时何日何人所为,恳请叔叔详尽告知。”
那知府扶王君松坐下,而后让推官取来卷宗,摊示众人道:“昨日巳时三刻,发现令尊府上死者七人,经辨认有令尊与两房夫人,及丫鬟侍从各二人,着华服死于正房之中。经仵作验看,几人死于前日酉戌之间,均尸身完好,口鼻出血,应是中毒致死。”
此时王君竹还算清醒,连连问道:“奇怪,前些时日家中虽遣散了些许下人,可府上家丁侍女也有十数人,为何直至次日上午方才有人发觉?家中其余人等都去了哪里?家父尸身又是何人发现?”
知府答曰:“昨日我差人查看之时,府上确实空无一人,前来报案的乃是令妹君兰。”
“兰儿?”王君松惊道:“她不是嫁去重庆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怕又是偷偷溜回来的吧。”王君竹叹了口气,转头对知府说道:“舍妹现在何处,我们去见见她。”
“令妹现在忧抑成疾,已服了药在厢房歇息着,两位还是不要打扰为好。今晚我在望湖楼置办一席素宴,以奠令尊吾兄,另请杭州诸商会同仁,以便两位侄儿商讨后事。你等且可放心,为叔定当彻查到底,将凶手捉拿归案。”
“多多有劳,叔父公务繁忙,不必在此相陪。侄儿现在颇感不适,想先休息些许时候,您且先去处理政务吧。”
那知府向众人告辞,随即召来下人将王氏兄弟侍候着,便独自离去了。王君松战巍着身子,从座上虚站起来,而后也不知是双腿无力,还是诚心下跪,只见王君松轰然拜倒,涕泗横流,向杨坎三人道:“大恩大德,王某永世不忘。若非三位恩人搭救,怕是我族香火怕是断于今日了。”
杨坎连忙将其扶起,搀回椅上,又听王君松道:“今日素宴,既是祭奠亡父,又是答谢恩公,还望三位恩人一同相去。”
此番邀请,哪有拒绝之理,三人纷纷点头应了下来。随后两位丫鬟扶着王氏兄弟,去往厢房歇息,留下杨坎三人在此等候。若说杭州虽非京城,却离京师不远,出此大案,杭州府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几人于幕厅候了一个多时辰,只闻厅外人声橐橐,却未见有人入厅。约莫到了申时一刻,方有一通判进来,领三人坐上马车,往西湖去了。
天目山下,西子湖前,余晖轻洒,宝石流霞。马车行至**北麓,便听得琴声袅袅,惹人心驰。几人下了车,即是望湖楼前,便有人开门将三人请了进去。此地虽名望湖楼,却是一个庄子,突于水面之中,三面临湖,亭阁高耸。庄内假山层叠,石笋林立,又恰是深秋时节,有菊花锦簌,幽香盈袖。
三人入了主楼,登高远眺,西湖风景尽收眼底。沿着苏堤望去,便是小瀛洲,岛上三处潭水相互交辉,另有枫树环绕,红蓝相映,美不胜收。相传此处曾有苏子所立三座宝瓶石塔,却于洪武初年毁于烽烟,教人好生惋惜。
登至顶楼,便有侍女引三人至侧桌,未等多久,便见有二十余人,陆续登楼入座。待到杭州知府与布政司,携两位王公子入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杨坎等人见此,也照着做了。又候了片刻,便见有丫鬟二人,搀着一白净少女步上楼来。
只见那女子头饰玲珑点翠兰花镶珠银簪,身穿银丝轻罗细锦衫,下着宫缎素雪绢裙,披着织锦皮毛斗篷,腰间系有冰花芙蓉祥云玉佩,蹙眉低首,履下生莲,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待那女子走至桌前,抬首向众人问安,只听原本嘈嘈切切之声忽的安静下来,就连吐纳之息也停了半晌。
杨坎暗想自己在茶楼打杂多年,见过美女百千,却也未尝见有如此绝美之女子,好似仙子下凡,不沾尘物,衬着这西湖碧波,心中忽然生出一首《鹊桥仙》来:
冰丝雪藕,芙蓉初绽,眉眼云烟如蹙。两池秋水碧波潭,黯淡了,人间无数。
临湖西子,千帆不是,瑶盏梨花玉露。谁人执笔点朱唇,只羡煞,书生旁路。
心中吟罢,杨坎长舒一口气来,侧首看去,却见得上官仇眉头紧锁,紧紧地看着那姑娘,心中暗自好笑:我道上官兄清致脱俗,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那女子走至桌前,缓缓坐于王君竹旁,杨坎心说,想必这便是那王家兄弟的妹妹了,转念又想:“倒是这王家当真势大,竟能惊动了布政使司,恐怕私底下也是不干不净,才招惹了如此祸端吧。”待王姑娘坐定,便有两排侍女列入厅来,上了点心冷盘。众人推杯至盏,这宴席便开始了。
未几,桌上便开始走起热菜。今日之宴,上的都是些精致素食,有如白玉翡翠,晶莹欲滴,就着桂花清茶,别有一番雅韵。待到菜将上了一半之时,陈焱离似乎有些不悦,小声嘟囔着:“这请的个什么客,没酒没肉,也忒抠门了。”
旁边一位宾客听了,附耳道:“你们几个是外地来的吧,这王老员外家中素来忌荤忌酒,今日王家公子乃是主宾,自然要办素宴了。”杨坎闻言,恍然大悟,心中暗想:久闻杭州四大名菜,均乃人间美味,今日口福欠佳,真是可惜了。
用膳之时,杨坎不时斜目侧瞟王姑娘一眼,只见灯火映下,佳人倩影,愈发惹人怜爱。忽然,听得竹笛声起,轻绕琵琶弦柱,曲声悠扬哀婉,惹得王姑娘颦眉轻啜,教人心疼。正是:
雕星玉叶花枝九,抱月金樽树影三。
亭台水榭丝竹起,却把佳人泪染衫。
整场素宴,王氏兄弟有何交代,作何言语,杨坎均不在意,一心只系那王姑娘身上。待到宴席终了,几名丫鬟上前搀扶王姑娘先行离去,而后其他宾客陆续散去。杨坎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却见王君竹走上前来,揖礼言道:“恕在下多有怠慢,不知饭菜可合三位恩公胃口?”
陈焱离虽嫌弃这清素之席,却也吃得满腹溜圆,一拍肚皮道:“不错,不错,马马虎虎。”
王君竹再揖道:“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近日家中陡然生变,我与兄长须留守此地办理后事,然家中小妹顽劣,烦劳三位将她送至重庆婆家,在下感激不尽。”
杨坎强压心中狂喜,心想这一路舟车,竟有天仙美女作伴,夫复何求,正想开口答应,却又怕显得急色,令其生厌。然而,未曾想到上官仇竟先应承下来:“我们此去四川,也是顺路,举手之劳,义不容辞。”
杨坎心道这上官宪章,竟同自己心照不宣,不由抿然一笑。几人攀谈了些许时候,约了明日相见之地,便相互告了辞,各自跟着侍应去旅舍住下了。
翌日清晨,三人便早早等在鼓楼,过不多久,见得王氏兄弟扶着妹妹,身后跟着衙役两名,缓缓走了过来。几人相互行了礼,王君松便向三人介绍:“这是在下三妹君兰,原本随小妹君梅嫁入重庆,没想她半路溜了回来。前些日子家中又将她送去,却又跑回家来。”王君松满眼怜意看着妹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莫看她现在文文静静,若在平时可是顽皮的紧,还请三位恩公多多包涵。”
杨坎自然不会在意,上官仇也是应了他们。王君松继续说道:“临行之前,我们想回家中祭奠一下,不知恩公可愿同去?”
“甚好,如此也是应该。”杨坎应道,心中暗想:“此案听着略有蹊跷,若是能进府查看,会许能寻到什么线索。”
于是,几人便回到了王庄门前。一路之上,杨坎走在最后,总不时往王姑娘处瞄上一眼,有心搭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到了庄前,杨坎故作随意问道:“王姑娘,你当日回到府上,家中无人,你是怎么进的大门?”
问罢,杨坎转头看去,却见王姑娘两腮微红,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这……”
“又是翻墙进去的吧。”王君竹摇头叹道:“姑娘家家,一点儿样子都没有。”
此时,两位衙役揭开封条,吩咐几人不要打乱庄内陈设,便守在门口,放他们进去了。杨坎随众人走进庄来,四下环顾,这高墙之内,真是别有洞天。这王庄乃是前宅后园,房屋亭院雅洁有致,透过花墙镂空,可看到园内曲廊环绕,烟水隐现,真乃修身养性的好住处。
几人走到正房,只见梁上挂着金字牌匾,上书“三有”二字,侧有两副短联“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环视房内桌椅物件井然,全无搏斗挣扎之迹。杨坎心中好奇,便问王君松:“敢问这‘三有’二字是何寓意?”
王君松答道:“家父素来自称‘三有老人’,所谓三有者,乃欲界色界无色界。六道众生,各随所作善恶之业,即感善恶之报,因果不亡,是名欲有、色有、无色有。家父也曾教导我们,为人处世当有仁,有俭,有让,亦是为三有。”
杨坎听的云里雾里,也未作深究,环顾四周,发现堂内正中摆着一盏长明灯,灯上火光摇曳。杨坎奇道:“这里荒无一人,已是有四五天了,而这灯火却是经久未熄,真是奇了。”听得王君松答曰:“这是一盏长明灯,灯芯在醋里泡过,油坛之外又包有水坛,教他亮着十余日也是没问题的。家父生前便有交代,此灯须日夜长明,圣火不灭。”
杨坎在厅内转了一圈,并无所获,便独自穿堂去后园了。步入拱门,便见园内一处碧波池水,莲叶青青,上有浮桥栈道,亭台雅阁,叠石疏泉,画艺天然。奇的是这园林之中,竟竖着几处彩旗,兀然立着,大煞风景。杨坎在此地走了几遭,觉得秋风拂面,旷心怡神。忽听得上官仇在喊他,原是王家三人祭拜完毕,准备出发了。
几人走出庄来,同那两位衙役道了谢,见那二人重新拿出封条,贴于门上,便自行离去了。王家兄弟送四人到了官驿,临行之时,王君松拉着妹妹,叮嘱万千,又偷偷塞给她马牌盘缠,教她莫再哀伤,好生照顾身体。道是“相见时难别亦难”,此处一别不知何日重逢,兄妹三人,皆泪眼婆娑,教人不忍心生恻隐。
离别之际,终无可免。一行人乘上马车,同二位兄弟道了别,便出发了。晨光熹微,秋风正好,钱塘路上,马车轻驰。遥望驿站,只见两枚身影,许久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