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紫藤和司马君与那个穿制服的男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吴紫藤要了一份鸡蛋炒米饭,司马君和那个人各要了两份面。吴紫藤本来要扬州炒饭的,老板说:“扬州炒饭是啥饭,咋个做法?”
吴紫藤没办法说清,就问:“你有啥米饭?”
老板奇怪地看她一眼,说:“我们有白米饭。”
司马君说:“就来一份炒米饭吧。”
老板说:“只有鸡蛋炒米饭。”
吴紫藤说:“好,那就鸡蛋炒米饭。”
三个人坐在一个桌上,吴紫藤和司马君没什么好说的,司马君看看同桌的男人,男人脸色蜡黄,脸颊消瘦,一看就知道不健康的样子。等饭的时候,两个男人聊起来。男人问司马君:“师傅贵姓?”
司马君说:“免贵姓司马,西安人。”
男人说:“噢,你是西安人,西安好呀,大城市。我姓潘,在青海工作。”
司马君说:“你在青海工作?青海条件很艰苦的。”
潘先生说:“你去过青海啊?”
司马君说:“没去过,听人说的,这是第一次去,有人说青海很荒凉,是不是?”
潘先生说:“你要看跟哪个地方比,跟你们西安比,肯定荒凉,跟撒哈拉沙漠比,肯定漂亮。”
司马君笑了起来,他说:“你很幽默呀,你在青海哪个地方工作?”
潘先生说:“我在海西。”
司马君说:“海西是什么地方,青海还有海西海东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潘先生说:“以青海湖为界,青海湖以西的地方叫海西,以南叫海南。”
吴紫藤接过话茬,问一声:“海南不是在南方吗?”
潘先生说:“这个海南是青海的一个州,那个海南是一个省,不一样的。”
吴紫藤说:“这个名字一听就让人想起森林、大海、蓝天、白云。”
司马君说:“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呀。”
潘先生说:“蓝天白云绝对有,而且比那个海南更漂亮,森林、大海,也有的。”
吴紫藤吃了一惊,问道:“青海还有森林、大海?”
潘先生说:“森林当然有,青海的森林还不老少,青海湖就是青海的大海,在中国内地,谁说青海湖不是大海呢。”
司马君说:“有道理,青海湖的面积应该很大的。”
吴紫藤说:“再辽阔也不能说成是大海,大海的水流到大洋里去了,青海湖的水能流到太平洋吗?”
潘先生还想说什么,见她认真的样子,就不接话了。司马君和潘先生吃起面条,吴紫藤还在等炒米饭。
小武威边吃面边拿眼角瞅吴紫藤,发现所有客人只有她一个人吃米饭,就觉得奇怪,到了甘肃境地,竟然不吃面条,真是傻瓜,天下有哪个地方的面条比甘肃的好吃,有哪种面比兰州牛肉拉面更好呀。没有,在他吃过的所有面食里面,真还找不出来。从看见吴紫藤的第一眼起,眼前就一亮,多漂亮的女人呀,皮肤那样细嫩,那样白皙,气质那样高贵,屁股饱满而上翘,胸脯高耸着,走起路来,挺胸抬头,身体随着腰肢的扭动而弹跳不止。
他所见过的女人不算少,武威古时候称凉州,自古以来就是出美女的地方,那儿的女人皮肤白里透红,健康而多情,兰州的女人漂亮时髦又奔放,青海的女人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很长,脸上总显出两团高原红。武威和青海的女人,他都接触过,漂亮,纯朴,但简单。兰州的女人,他也接触过,可接触的都是屠宰场上的女帮工,卖羊肉的女老板,牛肉拉面馆的女服务员等等,这些女人走起路来,摇头晃脑,一边走路,一边抠鼻孔,摸屁股,打哈欠,说起话来吐沫星子四处飞溅,每说一句话都千方百计地与下半身相连,除开满口脏话,不知道如何将话题进行到底。吴紫藤的优雅,吴紫藤的女人味道,使小武威兴奋不已。电视上也有优雅女人,兰州也有优雅女人,但那些女人离他好远好远,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更不用说乘同一辆车,一块儿吃饭,一起说话,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和揣摩。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和愉悦,感到自己在跟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同呼吸共命运,感觉便特别良好。从兰州到青海,中间经过黄河峡谷,翻越祁连山,到青海草原,路途需要三天以上,如果跨越青海草原,到柴达木盆地,再向德令哈和格尔木方向,路途会更远,时间会更长,他想,如果吴紫藤一直跟他一路就好了,一路上他都会有幸福感的。吴紫藤虽然跟司马君一路,但看得出来,两个人既不是夫妻关系,也不是恋人关系,也不像同事关系。这种关系,小武威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怎样界定。在他的思维模式中,两个出门远行的男女,要么是夫妻关系,要么是恋人关系,要么是同事关系,其他情况,他没见过,也没思考过。所以,他欣赏吴紫藤漂亮的同时,对两个人的关系,也抱有极大的兴趣。
见吴紫藤一个人吃米饭,就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一家人,而且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吴紫藤应该是南方人。她湿润的皮肤、水灵的眼睛、走路的姿态、纤细的双手,都说明她是南方人。她的装扮、她的气质也不是司马君能配得上的。
“他们不是一家人。”小武威伸长脖子,斜着眼睛,对李天水和他妻子这样宣布。
李天水嘴里含着满满一口面条,惊愕地四处张望,没发现什么异常,急急地把面条咽下喉咙,瞪了他一眼,说:“你说啥哩?”
李天水的妻子瞪了丈夫一眼,对小武威说:“他是根木头,跟他没啥说的。”
李天水说:“我又没请你们跟我说话。”
小武威说:“晚上能赶到李家弯吗?”
李天水说:“应该没问题,师傅一年四季都在这条路上跑,闭着眼睛都没问题。”
小武威对夫妻俩说:“晚上请你们喝酒。”
李天水说:“你有啥好酒哇,除开散装柿子酒,还能是陇南春,金徽大曲呀?”
小武威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这种长年往高原上跑的人,一辈子能见几次面,见了第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第二次。”
李天水的妻子说:“别胡说八道,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吃完饭的人都站在街道上,有的聊天,有的开玩笑,有的看狗,有的发愣。司马君、吴紫藤和潘先生就属于没什么事干的人。司机终于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肚子挺得高高的,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伸出食指在嘴巴里掏,掏一会儿,向远处“呸”地吐出去。老板跟在后面,手里提一只塑料袋子,司机上了驾驶室,老板把袋子放到司机跟前,说一声:“王师傅,早点回来呀,一路好走。”
人们纷纷上了车,按原来的位子坐好。“轰隆”几声,车开动了。小武威大声巴气地说:“王师傅,老板娘今儿没把你灌翻,脸还不红嘛。”
司机说:“老子喝醉了,走不了,你们不找我麻烦?”
小武威说:“王师傅你是海量,谁喝醉,你也醉不了,老板娘没留你呀?”
司机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小子懂个球!”
小武威说:“我当然不懂,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这条路,你走了多少年,我才走了几年,走到哪个地方,都有人念叨你王师傅呢,都问王师傅最近咋样呀?什么时候王师傅能来呀?”
王师傅说:“你一张甜嘴哄了多少女人呀。”
小武威说:“我才哄不到女人哩,人家都说你厉害,行车千里,爱的种子播撒千里,到处都有人牵挂你,到处都有人等你。”
王师傅说:“要是那样就好啦,你没见我天天晚上一个人,手一伸光墙,脚一蹬冰凉,多孤清。”
人们呵呵地笑起来,笑过后,车里安静下来,人们闭上眼睛休息。路面很平坦,车速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