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林子吧?”在南昌火车站候车室还蛮拥挤的过道里,陈芸昂着头突然这样问我。
那天我刚从一个城市开笔会回来。包里装满了主办单位发的宣传资料和一些初次参加笔会的新作者送的、签了名的新书。南昌是江南重要的交通枢纽,一年到头都像是春运,进进出出的乘客不少,过道上挤满了乘客。我前后左右找了几遍,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歇息一会的空位子,只好在一个角落里和几位都背着一个很夸张的蛇皮袋的民工一样无奈的站在那里。
这么站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女人似乎在认真的看着我。我便开始也注意起她来。这张面孔真的有些熟悉,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的原因是出门在外,总觉得长得挺像的人似乎太多,怕认错人闹笑话。加上这年头信任危机,好人坏人对谁都心存戒备。我一脸狐疑的时候,她微笑着跟我打招呼。“我是你高中时候的同学陈芸啊!不认识了?”
陈芸说着从一群操着外地口音的农民工的缝隙里挤了过来。“好多年不见,你上哪了?”
“到西安开了一个小小说笔会,正准备回东乡。你是芸芸。我记起来了是芸芸。你怎么在这里呢?”眼前的她似乎很憔悴,加上人很消瘦。与我印象中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送孩子来南昌上学。”陈芸手里拽着一个包。“这馋猫,见车晚点,又溜出去买零食去了。”
“男孩,还是女孩?读江西师大?”我问。
“女孩,哈尔滨工业大学。”她纠正说。
“那么远?一个女孩?”我似乎有些忧虑。
“说起来是个错误。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文艺,一天到晚蹦蹦跳跳,我想让她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去读艺术学院,孩子也乐意。可是兴许是这年头歌星、明星太走俏而擅长走旁门左道的人太多了,我女儿分数那么高,还是未能如愿,最后录取到了黑龙江。哎,为这事我都纳闷了。”陈芸似乎还是从前当班长时的样子,什么事都觉得是她应该操心和承担责任似的。
“她爸爸怎么没有来?我还没有见过他呢?”我说。
“我们离婚了。都离了五、六年了。”陈芸说这话时似乎很淡定。
“是你对他要求太严,还是他有外遇?他在哪儿工作?”我慎重的选择了提问的方式。印象中,读高中时的陈芸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人长得水灵灵的,两根又柔又黑的辫子、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让不少男同学都对她产生暗恋。只是因为她似乎太优秀、太完美怕自己不够格而都不敢贸然表白。
没想到,在高中当了三年班长,在大学当了四年学生会干部的陈芸却嫁给了“只读了初中、长得蔫不拉几的孩子他爸”。陈芸说,大学毕业后,她分到他们县一个局机关,局领导对她特别关心。特别关心的结局就是在她不是很情愿的情况下,被家人、同事和那帮很铁的姐们鼓动、唆使和迷惑最终成为了局长的儿媳。
“你爱人最终也成为局长。成了局长之后,自然就有了外遇;有了外遇被你发现他先是旗帜鲜明地指出利害关系,继而利用你爱面子又事事追求完美的心理对你悔过求和;在一场风暴渐渐平息之后,他像一位道貌岸然的传教士对你吹毛求疵、刻意找茬让你觉得你亏欠于他。最后,他利用你微不足道的错误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在外厮混。你觉得忍无可忍,最终你们俩分道扬镳!”我说。
“你说得都对。可我也有错?真的。”陈芸说这话说的时候,刚好旁边有两个乘客离开座位上车了,我们便坐下继续聊。十几年不见,她还像从前那样,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也不完全怪他,我其实也有错!”
听了她的话,我似乎疑惑不解,继而肆意联想。莫非她也有外遇或是有某些不能轻易言状的隐私。因为我觉得眼前的她似乎很憔悴,又太过于苗条。这年头,不少女人在对待情感和自身涵养及外在形象的认识上似乎都存在误区,甚至是错误,以致误入歧途,心灵扭曲却浑然不知。
我说:“是不是你过于减肥因而不丰满了?”这句话显然有潜台词。
“你还是那么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错了。你说的情况都不存在。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你别看我以前做什么事都有板有眼,充满自信。可是,参加工作、特别是结婚之后,我完全改变了自己。这些年,我的天职就是做好本职工作之后努力做一位贤妻良母。即使孩子的爸爸当了局长,我还和从前一样做家务、辅导孩子的作业,安顿里里外外的事情,并常常提醒他要洁身自好、恪守本分。我觉得我要操心的是太多了,以致徐娘半老,风韵不存。”陈芸这么说。
“这年头,那个男人不花心,不喜欢女人漂亮。可我人老珠黄,是有点配不上他。与其将就不如选择离婚。离婚后,我跟我女儿过。除了一套我们刚结婚的集资房我们母女俩什么也没有要,这些年物价上涨,孩子上学的费用五花八门,就靠我那份工作这样熬着。可我一点也不怪他。”她补充说。
“你不觉得你在走上社会之后一路走来都犯了同一个错误吗?”我问。
“没有啊!是因为现在的我的确配不上男人,我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她坚持说。
听了她的话,我下意识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