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首歌,我就想起从前喜欢摇头晃脑哼这首歌的小亮。那个留小平头、胖墩墩、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欢打陀螺、额角上老是汗水淋淋的男孩。从乡下一个叫若岭村搬来的小亮起初就租住我家隔壁。有些淘气的小亮背着个书包一见到我就叫我大伯。我去他家串门,他又是搬椅子又是递开水。天热还用那把据说是他姥姥用花布条嵌了边的蒲扇帮我扇着凉风。
我夸小亮实诚、懂事、礼貌的时候,小亮妈妈的脸上弥漫着笑容。小亮的爸爸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屁股上拖了一条又粗又黑又长的辫子的小亮的妈妈说起小亮时竟然没有了农村妇女的矜持:“这孩子人勤快、成绩好。当初林老师可喜欢他呢。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他还带跟老师去河里抓过鱼,爬过我们若岭村前那座高山。”他爸摸摸小亮的后脑勺说:“庄稼人老守着那几块地过不上好日子。我有开车的手艺,思量着就一起搬城里来了。这小子死活不肯来,出门的时候还拉着老师的手哭鼻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亮总算进了县城一所小学。买了部农用车跑运输的小亮的爸爸三天两头请老师吃饭。我被邀作陪。几杯酒下肚我和一大堆老师一起感动。老师说:“小亮这孩子聪明,就是心有时还没有完全过来。作文里写的老是捉泥鳅、沾‘知了’,与林老师爬山、打雪仗……”
这之后我发现,他回家的时候不再摇头晃脑地唱《读书郎》,也不满头大汗滚铁环,
脸上老是弥漫着一缕愁云。只是在没有功课或是放长假的时候,他才来我家借些书看或是帮我一同为菜园浇水。帮群殴干活的时候的小亮脸上重又涂满了笑容。
那天小亮一家悄悄地搬走了,小亮的爸爸买了一套商品房,小亮家开了一家小超市。
打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小亮了。小院理飞萤火虫、菜园捉小青虫时我常常突然想起小亮。
小亮被送进市里一所天天在电视台做广告的据称一外商办的私校。小亮爸爸的理由是店里忙,肯定影响孩子学习。说起这事小亮的爸爸眉飞色舞:“从小学到高中包吃包住费用一共9万元,学校实行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更诱惑人的是有外籍老师任教,到时还可以到日本韩国实习。”小亮爸爸的眼里充满欣慰和坚定,我却为小亮高兴的同时多了一份忧虑……
后来我在街上碰到了胳膊上缠了根绷带的小亮。小亮叫了一声大伯眼泪就唰唰的流了下来。小亮妈妈告诉我:“孩子是在翻越学校的围墙时伤了胳膊的。小亮见围墙外的一棵树上有一只蝉,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把胳膊伤了。”
小亮的爸爸说这事的时候,眼睛出现了少见的圆弧:“那所学校简直是水泊梁山上的‘聚义厅’,没人管的、管不住的、不想管的;成绩好的、成绩差的、老实可欺、调皮捣蛋的全聚在一起了。考试前老师讲试卷、不行又补考、结果都得高分。动辄罚钱、关禁闭,像美军监狱。”
我不信。说:“小亮的爹太你夸张了吧?”
小亮的爸爸脸红脖子粗:“孩子伤了时,我到学校了解情况,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实情。孩子们说老师的心事都花在招生上,校外活动极少,孩子们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鸽子。小亮的同学为了摘一束杜鹃花刚溜出侧门就被逮住了,一个女同学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小时……”
开学了,小亮的爸爸领着小亮回到本县的初中继续上学。校长说对小亮他爸说,孩子回来我们欢迎。你放心,我们对小亮同学有信心。小亮听了,脸上有了些许的微笑。
一年后,由于妈妈嗜赌、爸爸有了外遇,他们闹轰轰的吵了几回架之后,店关了,一家人外出打工。小亮又转学去了沿海。小亮电话里向我哭诉:他在他乡的人生地疏,水土不服。加上听不懂方言,听课与同学沟通都很吃力,成绩下降了许多。我只得安慰他、鼓励他,希望他能克服困难,并在电话里讲了许多名人发奋读书的故事……
前不久小亮一家又回到了县城。原来一阵风把小亮爸爸妈妈所在的厂子吹倒了。上高一的小亮默不作声的跟着爸爸又回到原来的学校。
“你当我们学校是饭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校长点燃一支烟显然有些激动。
小亮的爸爸满脸堆笑:“求求您,校长。”
“不行!你不是瞧不起我们学校,是戏弄我这个一校之长!”校长提高了嗓门。
“校长!我错了,对不起!”似乎有些木讷的小亮低着头来到校长跟前。
“这不怪你,你是无辜的。”校长抚摸着小亮的后脑勺。
“校长,收下这孩子吧!我可以教好他。”说这话的是以前教过小亮的林老师。
校长认真地看了一眼林老师:“我们不会抛弃他,只是一些家长老喜欢折腾孩子。只好这样了,辛苦你了!”
我忘了交代:这位林老师是我儿子,两年前已经从若岭小学调到县重点中学,并被推举为全县语文学科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