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州离蜀山并不算太远,在南方川、滇的交界。蛮州为苗、汉杂处之地,两族的风俗习惯有些互相融合,有些又格格不入,形成了别处难见的独特风土人情。
说起来,凡是蜀地的城镇,都高低起伏,不会太平整;但刚刚入城,景天就发现,这蛮州的地理环境也实在太过特别。一般意义上的城镇,就算在山区,也总要尽量选择平坦的地方聚族而居;但蛮州不同,好似城里的居民当初选择建城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寻找平地。蛮州城中,有两条弯弯扭扭的河流交错流过;在它们之间,丘陵起伏,高下差别十分大,甚至在城北和城西,还有连绵的高山!若不是在这险要的河湾丘陵中星罗棋布着各种南苗风格的吊脚楼,街市中行人也熙熙攘攘,则景天实在不敢认为这是城中,而会以为身在偏远荒野。
相比蛮州的环境,还是蛮州的女子更加吸引景天。苗族的少妇长女大多容貌娇丽,再加上身穿艳丽的服饰和雪白的银饰,从街头袅娜而过时,不得不说散发一种别样的风情。刚进蛮州城,景天的眼神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随街上的女子而去,两眼发直,目送很远。开始时,龙葵还在心中赧然替他解释:“哥哥并非登徒浪子;这般痴看苗女,只因爱美呢。‘越名教而任自然’,哥哥真有名士之风呢!”
不过,龙葵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她悄悄地注意到,小天哥哥有一回的目光,竟死死追随一位老妪远去,于是她终于知道,哥哥实在跟名士风流搭不上任何边,而是眼热人家苗女头上沉重的精美银饰呢!
当然,爱财的少侠,毕竟没有忘记此行的正事;不停在心中估算人家苗女头上银饰的价钱时,他也顺便倾听城中百姓的谈话。“风闻知事”,初到陌生地方,这可是非常有效的方法呢。因为此处还在川、滇交界,景天以前又多在市井中打滚,因此当地的语言对他来说并不难懂。蛮州城中居民甚爱谈天,景天也颇听到不少市井秘闻。什么张家长、李家短、七只碟子八只碗,景天努力搜集了信息半天,终于在这些琐碎的对话中,听到了一点点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街边一个小孩和伙伴们的对话。小后生说:“夏思哥哥的娘亲眼睛看不见了,可是她很喜欢花草,每次夏思哥哥偷跑上灵山,都会带好多香香的野花回来给她。”
“灵山?”景天一听这名字,便留了心。要知道刚才这番探访中,已知蛮州市井颇为粗鄙,毕竟乃是边地苗夷地区,很多街巷、店铺名字大都并不文雅。忽然这时候冒出一座“灵山”,由不得景天不联想到灵珠上去。
“难道因为灵珠所在,便生出灵异或圣洁之事,才被当地人称为灵山?”景天当机立断,跟紫萱、龙葵、花楹提议,大家赶紧在蛮州分头行动,细细查访打探灵山各种事宜。
听了他这提议,一向很有主见的紫萱,没有提出丝毫意见,几乎是随口答应。紫萱并不反对,龙葵和花楹更不会有异议,于是他们几人就约了一个集合地点,然后四散开来,分头查访去了。
告别众人,景天便一个人在蛮州城中游荡;除了依旧眼热别人头上的银饰,他还注意打听各种有关灵山之事。
蛮州城并不大,尤其道路曲折回环,几个人即使分开来走,也很容易就碰到。像景天在查访过程之中,便好几次与龙葵在街头遇上。大概在第三次遇见时,一贯文静的少女,却有些兴奋地跟哥哥道:
“小天哥哥,我刚在赌坊那里,学到一手本事呢!”
“学本事?好啊,多一份技能傍身也好……什么?你说赌坊吗?”才反应过来的少年,忙瞪眼道,“女孩子家家,去学赌技干嘛?多不雅!再说了,十赌九输,这世上除了作假,根本没什么赌技!
“真的吗?”
“当然!”景天气愤道,“等你输了,他们就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你说缺德不缺德?”
“哥哥,不是呢!”见哥哥真地生气,龙葵有些慌张,赶紧解释道,“不是赌技,是武技呢,叫‘乾坤一掷’!”
“乾坤一掷?听这名字倒像回事。怎么回事啊?”
“是这样的,小天哥哥,刚才妹妹在赌坊前经过,门口有位大叔,号称每赌必赢,以至于没人跟他赌钱,自称十分落寞。他便强拉妹妹跟他小赌一下,猜他抛起的铜钱接到手中时,有几枚。如果我赌赢了,他就教一门武技给我。输了,也不要紧。”
“呀!”景天惊叫道,“不信竟有这等好人品的赌棍!”
“嗯!妹妹当时想,反正也没损失,就陪他赌一下。本来以为会很难,谁知道,不就是铜钱漫天花雨般抛起来,然后迅疾接到手中,很好看出有几枚握在手里的。这、这有什么赌头!”少女现在还是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哈哈!”景天看着一脸迷惑的妹妹,大笑道,“那老赌棍遇上你,可是失算了!”
“是啊是啊!”龙葵雀跃道,“哥哥你也猜到我赢了吗?我和大叔赌了十几场,每次都是他输!可能赌了太多场,大叔累得脸皮发紫、嘴唇发青,我看他实在太累了,便劝他不赌了,可是他十分有毅力,又坚持了几场,实在不赢,脸色又更加疲倦,只好不赌了。”
“疲倦……”景天心中暗道,“这倒霉鬼,我看是他痛不欲生吧!”只听龙葵接着道:
“本来龙葵看他疲倦不堪,就说赌注什么的也不打紧,反正龙葵也有本事防身,不需要学他什么武技了。”
“谁知道,大叔乃是诚信之人,身体那么差了,还是坚持教给我那一手‘乾坤一掷’,真是好人啊!”
“哦?小葵,说到现在,到底这‘乾坤一掷’是什么样的啊?”景天也有些好奇。
“就是这样的……哥哥,先把你钱袋借给我用下好吗?”
“好啊,你要买东西吗?”不知情的少年十分爽快地解下腰间钱囊,递了过去——谁知道龙葵刚接到钱袋在手中,也不知她手法如何变幻,就在景天一阵眼花缭乱中,举着钱袋双手疾舞!顿时街中一片黄光闪烁,还没等景天眼神适应,那龙葵一声急叱,半空中就见一连串金光疾闪,霎时“嗖嗖”数声呼啸,景天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时,对面那棵小叶榕的树冠就猛然塌落!榕树倒地之时,枝叶四散,声势煞是惊人!
“威力不小啊!”目睹刚才声威,景天也忍不住大加赞叹。只是……“哇啊!!!”少年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我的钱!我的钱!这败家娃儿啊,怎么把钱都砸出去啦!”
哀嚎声中,景天猛然将蜀山轻身之术施展到极致,一溜烟奔到断折的榕树前,跟发了疯似的在地上四处捡铜钱——只是,可能术如其名,“乾坤一掷”,力道惊人,以致现在少年眼前那些铜钱大多已破碎分离,看不出任何本来面貌啦。
“呜……”看着眼前犹如血战过后的战场惨状,景天如丧考妣,心中哀鸣,“这可真是‘掷金钱成粪土’啦!”
“小葵,”等重新回到不知所措的少女身边,景天已调整好气息,冷静地说道,“这武技,果然威力不俗,但就是成本太高,咱们家用不起。以后如非性命攸关,你要慎用——切记,切记!”
“嗯!小葵懂了!”龙葵连连点头。
“真懂事!”景天不动声色地收回钱袋子,带着少女,一起重新走上探访灵山之路。此后那一路行走之时,少年捏着已经瘪去半边的钱袋,心中犹如刀绞一般。也许有心斥责,但转脸一看少女那如同水晶般纯净、琉璃般易碎的模样,他便怎么都无法真正生起气来。到最后,惜财如命的少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还别说,果似“破财消灾”!就在景天白白损失了这笔钱财之后,只是一次和当地人普通的交谈和买卖,就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十分诡秘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