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安之便就回了来,这一次似乎是学的聪明了些,知道叫旁人帮忙拿菜。
将刚刚炒好的三两道小菜放置桌上,又添了两碗白花花的米饭,安之颇有些欣慰的笑笑,看了看一边有些愣神的华裳,道,“师父?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华裳扭头,看着偌大桌子上寥寥的几道菜品,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笑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安之,神情看上去破有些怪异,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安之点点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拍了拍双手,抖了抖裙子,便跟着坐到了他的身边,本欲拿起筷子的手忽然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站立着的三个护法,道,“阿又,你也去吃饭吧,刚刚送回去的那些饭菜基本都没有动,我已经吩咐厨房去重新热了,柔殿下和宴殿下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去吃饭吧,这里不用陪着。”
“你……谁给你的权利竟然如此放肆!”怀柔一个震怒,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坐到华裳身边,甚至还不知羞耻的拿起筷子意图和王共餐,她与华裳认识早已万年至上,都还无法放下身份芥蒂,而这个毛头丫头不过是一个外来的人,却竟然抢先了一步,要和王共进晚餐!真真是叫人生气!
然而面对怀柔的愤怒不解,安之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丝毫的没有怒意,反而是看着怀柔淡淡的笑了笑,认真的说道,“柔殿下的记性未免太过不好,刚刚师父说过的话,怎的现在就忘了呢?”
“王……说什么了?”怀柔皱眉,一时间竟然真的想不起之前王曾说过什么,不禁觉得万般的无地自容。
“师父给了我权限,所以以后他的日常生活都由我来安排,今日吃饭,我说不用你们陪着便是不用,都散了去吧!”安之抬了抬手,好心的给她解释着,足足的摆出了一副主子的架子,让怀柔和冽宴甚是气氛,不过好在这三人中颜又还是向着自己这边的,否则若要使一个人得罪了三个,那日子,恐怕就没法过了。
也正是因为此,当听到安之如此戏弄怀柔之后,颜又便只是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对着华裳躬了躬身,道了一句,“那属下就告辞了。”之后,便离开了这气氛怪异的是非之地。
他向来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可面对女人的战争时,他到底还是觉得局促,所以这样的场景,他几乎就是能躲就躲。
见颜又离开,安之便重新背过身去,背对着怀柔和冽宴,兀自偷偷的笑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只是她不知道,身旁的华裳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中,那越发柔和的神色布满面容,见怀柔和冽宴还不离开,便才微微的抬起头来,冷眼微扫。
这才逼得二人实相的退了去,可临走时那不甘的眼神,也依然被他尽收眼中。
这大概便是安之和怀柔、冽宴的区别,两个世界的人,两种不同的性格。
可现在即便是多少了解了她的孩子心性,华裳却也有些舍不得放开了,仿佛是忽然的来了兴致一般,越发的想要去探究。
最重要的虚镜昆仑顶已经抢夺了下来,是以接下来的复仇,便可以稍稍的缓和一阵,华裳并不是急促的人,他生来便注定成为一个英勇无畏的战神,他的脑装里装的不单单是那些稀奇的法子,更多的还是大智大慧。
往昔里人们也曾评价过这个残暴的魔族之子,可若真真平心而论,他却的的确确是一个当世的可造之材。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裳才不会急着再去攻打天界,他要做的实在远大,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完成的,所以当他率先夺下了昆仑顶,也就等于夺下了虚镜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便要当真是一步一步而行了。
所以从最初开始,他便知道,这一场复仇,注定孤独而漫长。
然而眼下,无意间的,却让他带回了这名奇异的女子,似乎正在缓缓的驱赶他心中越发浓重的阴霾一样,好像原本预定的轨迹已经偏离,好像因为她的出现,这昏暗沉闷的阎罗殿,都落上了些许光辉。
看她吃的随意,他也渐渐染上了一副好心情,拿起筷子,归来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观察眼前的食物,夹了一点放进口中,辛辣的味道顿时刺激着整个口腔,这一瞬间,竟让华裳一阵失神。
“怎么了?”见他忽然愣住,安之有些不解,跟着放下筷子略带担忧的看他,两百年没有做饭似乎也不至于退步到吃不下,可若不是因为如此,莫不是因为失了记忆,换了性子,喜欢的味道也跟着变了样?
亏她还特意做了一桌辣味十足的菜,却不成想华裳似乎并不喜欢。
见安之越发低落的神情,华裳才终于回过神来,依旧板着一副面孔说道,“味道还不错。”
“真的?”她挑眉,似乎又恢复了些许信心,想来也是,一个人再怎么改变,他的喜好也总不会太快的转变,想至此,便也跟着放下了心。
细细想来,华裳当初回到了魔族,没有了这万年的记忆,可他的身体却已经慢慢的习惯了昆仑顶的生活,甚至习惯了那千年中,安之的照顾和陪伴。
如今,两百年间都没有好好的吃一顿自己喜欢的味道,想来也是万般可怜的,是以安之才会决定坐一桌他往日最爱的味道,来博得他的欢心和信任。
“师父,虽然今日这一桌大抵都是你喜欢的味道,可是下一次,就不会了!”安之轻轻的开口,因为伤势未愈,又陪着华裳吃了许多辣辣的东西,现下觉得难受之极,可却是因为怕他看出一般的强行忍耐着,尽管面色苍白如纸,却依然强打起精神。
“为何?”华裳抬头看她,也跟着发觉了隐隐的不对劲,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是你答应我的。”安之笑笑,想起了往昔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开口解释道,“不能天天吃辣,不然会对身体不好的。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了的事情,就算你现在失忆,也不能反悔。”
华裳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的看了她几眼,便又自顾自的吃着饭。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无法抗拒眼前的这个小女人,但这种想法才刚一出现,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似乎是一种掌控,在无形中把他的所有凝固起来,可若认真说来,华裳倒觉得,这感觉,似乎还不错。
所以尽管之前发生了一点点不如意的小插曲,两人的这一顿饭,也还算是吃的愉悦。
晚饭过后,安之便起身兀自收拾着碗筷,像往昔里的每一天一样,在华裳的面前,认认真真的整理着。
“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就可以了。”他有些不适应的拉住她的手臂,蓝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往日里你也如此做?”
“自然。”安之点点头,撇了撇嘴,“东西又不多,何必麻烦别人,我又不是做不来。”
“你倒是很没有架子。”他兀自一笑,看惯了身边的这些个人意气指使的模样,倒还真有点不习惯安之这般的自立。
“这可不是架子不架子的问题,是思想的问题。”她笑,“师父,以前你也和我一样的,我们都是那种能自己做就不会去麻烦别人的人。”
“那现在呢?”
“现在?”她顿了顿,抬起头看他,神情颇有些沮丧,“现在,怕是回不去了,你失忆了,这两百年被熏陶成了什么都不会做的大老爷,若是不运动运动,怕是将来就要变成肥肉流满身的猪头了!”
华裳一愣,随即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勾着嘴角看她。
安之面对这样的华裳,也是不禁的愣了愣神,往昔里的他爱笑,爱闹,可如今,在这陌生的地方重逢后,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开怀。
其实想一想,或许现在华裳的笑,才是最发自内心的吧,毕竟在昆仑顶的那些时日,是被蒙蔽的,是无心的,是完完整整的灵魂被剖去了一大块,而现在,却又重新归为了整体,所以这般的笑容,才是最最真实,最最难能可贵的吧。
安之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出去的之后,华裳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便蓦然的沉了下来,他的脑海中尤为记得她说的那一句,我们都是那种能自己做就不会去麻烦别人的人。
和繁卿在虚镜中生活的时候,他多少怕她太过劳累,便用法术变换了许多的仆人来供她使唤,然而出乎意料,繁卿一个都没有去用,凡是都是亲力亲为,他也曾问过她缘由,而她的答案几乎与安之所说的相同。
她说,我们既然能做,就不要去麻烦别人。
扩比了近万年的话语如今再次说出口,听在他耳中,实在是刺耳的紧。
所以当他目送她离开之后,便忽然沉下了脸色,招来了藏在暗处的影魔,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去彻查她的身份。”
影魔应了声,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华裳一个人,独自沉思。
说不上此刻的感受,华裳的心里乱成一团,这是从未有过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而那结果,似乎未必就是不好的,恰恰相反,他预感这一切会越来越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