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清风习习,过了一个节日,天气好像一下子凉爽了许多,一幢幢宏伟的写字楼在朝阳中苏醒,新种下的小树在风中舒展着细腰,鲜嫩的叶子微微地泛着绿光,像一双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就连楼下的保安,看起来也比往日更加有活力,热情地问候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短暂的休整过后,大家回归工作,一切都回到节日前的状态。
JH公司里,几个同事小声地议论着,
“今天早上我发现老板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是陈新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我是老板的司机,又不是老板的保姆。”这是杜飞的声音。
“一大早就把喻佳叫进去,俩人嘀咕了这么久,不对,这里边一定有问题。”陈新将一叠纸卷起来托着自己下巴,兀自沉思,忽然眼前一亮,用纸筒敲了一下杜飞,“杜飞,你们十·一那天不是跟老板去珠海出差了吗,是不是在珠海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娟正处理假期里积攒的各种报表,听到“珠海”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珠海?”杜飞揉着被敲痛的肩膀,努力回忆着,“是一起去珠海没错,可见完张老我就先回来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等等,你说你先回来了,也就是说老板和喻佳是后面回来的?”陈新故意把“先”字说的很重,杜飞的话让她在迷茫是看到了一线希望,长期的销售经验让她的嗅觉变得更加灵敏。此时的她,就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狮子,突然发现了猎物,急忙扑上去,一口咬住。
“是啊,十·一下午我还约了朋友去钓鱼,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杜飞毫不在意地说,丝毫没有察觉到陈新的用意。
“谁问你钓鱼的事啊,我问的是,”陈新不耐烦地将他打断,她苦思良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自然不会轻音放过,刚想追问,却又被陈娟打断了,
“吵什么吵什么,开工第一天都没事情做吗?”陈娟终于从电脑后探出威严的脑袋,“陈娟,去把你上个月做的业绩汇总一下交到我这里,我要做帐。杜飞,节前开会讨论需要采购的办公用品都买好了吗?”
陈新吐了吐舌头回到座位上,杜飞也应了一声,忙着去网上下单了。
一场闹剧结束,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而此时,陈娟的心里却再次掀起了波澜,虽然蔡陶在她面前做出了承诺,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她忍不住往办公室方向看了看,看到的却只有那条熟悉的、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走廊,和一道道隔开她视线的墙。
和陈娟同样心情的,还有一直埋头苦干的欧阳鸣,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喻佳这几天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先是在办公室撞到刚从珠海回来,满脸倦容的喻佳,后来又通过妹妹了解了她在珠海发生的事情,然后和妹妹一起陪着这个可怜的丫头疯了几天,最后才将她送回到他男朋友的身边。与陈娟不同的是,欧阳鸣所关心的,并不是陈娟和蔡陶之间的情感纠纷,他是在替喻佳担心,担心她因此事受到影响,担心她与男朋友之间产生嫌隙。此刻虽然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耳朵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办公室的方向。
“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还是那间办公室,蔡陶靠在大班椅上,抬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时不时吐出一道道烟圈,半晌,他直起身子,双手伏在案上,怒目圆睁,“孙姐为人太不仗义了,竟然做出这种阴毒的事情,差点连我也骗了。”
喻佳端坐在对面,并不为他的义愤填膺所动,相反,她显得异常冷静,“不是蔡总和她约好,一起过去的吗?难道对此您一点都不知情吗?”
“你这是什么话?”蔡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偌大的桌子也跟着晃了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跟肖先生无冤无仇,怎么会和别人一起陷害他呢?”
“无冤无仇?”喻佳反问,“你真的一点也不恨他吗?”
蔡陶噎了一下,他没想到喻佳会这么问他,正要发作,却还是忍了下来,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放在喻佳面前,“是,我跟肖先生之前确实有些过节,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都忘了,再说,”蔡陶重新回到座位上,“我蔡陶虽然算不上大人大量,总还不至于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一个残疾人过不去吧!”
喻佳没有说话,她开始重新审视整个事件的过程,希望从中找出真相。蔡陶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道,“你跟我也有半年了,我的为人怎样,你应该有所了解,拿上次黄总的事说,我为了救你,不惜得罪了公司的大客户,陈新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
喻佳想起上次被黄总灌醉的事,心里一阵后怕,确实,如果不是蔡陶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些,不免又对蔡陶感激起来。
“是这样吗?”喻佳理了理思路,郑重地说,“您亲口告诉我会帮助佚林,但是现场我几次向您求救,你却都置之不理,还出什么根本没有答案的怪题来刁难他,这不是害他是什么?”
“喻佳,你这可就冤枉我了。”蔡陶瞪大眼睛,将两手一摊,香烟在指缝里忽明忽暗,一屡青烟冉冉飘起。因为太激动,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动起来,“当时的情况你也清楚,孙姐找了黑道上的人帮忙,虽然我跟她有点旧交,但那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公然与她作对,万一把事情闹僵了,对咱们都没有好处。”
喻佳想了想,他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所以你就帮她出那种怪题,让佚林输了赌局,在欠条上面签字,你口口声声说要帮他,难道就是这么帮的吗?”喻佳甩出最后一个疑问。
蔡陶猛吸一口烟,听喻佳如是说,急忙又将身子侧了过来,嘴里吐出一道烟圈,伸手制止道,“哎,这你又说错了,这题不但有解,而且佚林在签字前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却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什么?有解?”喻佳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一笔写出个‘出’字有解?”
当然有解,蔡陶将烟叼在嘴巴上,顺手抓过桌上的纸笔,将身子伏在桌布上边写边向喻佳解释,“你看啊,这个‘出’字只要你把它写成中空的形式,像画几何图形那样,很容易就写成了。”
签字笔在蔡陶手里左右扭动,果然片刻之后,一个镂空的‘出’字呈现在喻佳的面前,而且正如蔡陶所说,不交叉、不重复、不断笔,且横平竖直,无可挑剔。这本是一种画图的手法,现在很多写艺术字的人,用的就是这种手法,与其说是一个‘出’字,不如说是两个套在一起的‘出’字。
喻佳见蔡陶果然给出了正解的答案,心中不免惊讶,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即便这问题有解,你又如何确定佚林就一定能写对吗?如果他不知道答案,不是一样会输掉吗?”
“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把握。”蔡陶收起纸和笔,将烟掐在手里,重新靠回椅子里,“不过以我对肖先生的了解,这种问题应该难不住他,退一步说,即便他回答不出,我也会暗中提示他,总好过让孙宇出题,我们都不知道答案强吧!”
看着蔡陶一脸的真诚,喻佳陷入了沉默,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相信谁,老板将自己的行为解释的天衣无缝,态度谦逊诚恳,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
蔡陶见时机成熟,他起身将烟头掐灭,缓缓说道,“其实肖先生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之所以在欠条上签字,一是为了拖延时间,等警察赶到;二是为了坐实孙宇的犯罪证据,方便警察抓人。”
喻佳再一次被肖佚林的镇定所震惊,环境如此凶险,还要考虑这么多环节,这需要怎样的耐心与坚持啊!
看见喻佳相信了自己,蔡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好了,事情的经过你都知道了,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好情绪,进入工作状态,时间不早了,你去忙吧。”
喻佳离开了办公室,蔡陶将门关上,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计划失败,孙宇被抓,若不是自己及早抽身,险些被一同卷了进去,此时想起,还有些后怕,看来以后再要对付肖佚林,必须要再三慎重。
话分两头,李天丹走后,肖佚林坚守承诺,除了帮喻佳洗衣服外,还顺带做了不少家务。他眼睛看不见,因此行动多有不便,通常是一件事情没做完,又遇到新的问题。为方便他的工作,他与喻佳商量,每日将换洗的衣物放在一处,由肖佚林统一清洗,以免他将干净的衣服再洗一遍,而喻佳对此,也是欣然接受。这天,肖佚林晾完衣服,见时间尚早,于是给喻佳打了个电话,确认她晚上回来的时间,又打电话给外卖小可,让他晚上送些精美的饭菜过来,顺便帮自己买点东西。而他自己,则是将家里收拾干净,静等喻佳下班回家。
六点三十分,肖佚林提前设置好的闹铃响了起来,肖佚林关掉闹铃,将外卖小哥送来的饭菜装盘摆在桌上,点燃蜡烛,然后拿起提前醒好的红酒,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一会,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门铃响了一下,然后是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喻佳打开门,一股饭菜的清香扑鼻而来,肖佚林走上前来从她手里接过挎包并做出“请”的手势。
看着家里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桌上摆着可口的饭菜,还有那瓶香气扑鼻的红酒,喻佳心里一阵惊讶,她环顾四周,疑惑的问道,“什么情况?”
肖佚林将挎包挂在立体衣架上,再次作出“请”的姿势,说道,“老婆大人辛苦了,请您移步用餐。”
肖佚林摆出一副西方绅士的模样,并第一次使用了“老婆”这个称谓,喻佳脸上一阵发烫,她借换鞋的空档弯下了腰,好像生怕被对方看到自己涨红的脸。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喻佳换了鞋子向餐桌走去,烛光在空气中摇曳着,喻佳数着桌上的菜品,口里喃喃道,“青口、牛排、烤蛋、蔬菜沙拉...”数着数着,喻佳回过头来,滴溜溜的转着眼睛问,“烛光晚餐?”
肖佚林没有回答,踱着步子来到桌前,温柔地说,“喜欢吗?”
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浪漫的男人,认识肖佚林以来,自己从未有过这种待遇,但她从来不曾抱怨过,她深知肖佚林的境遇,亦为自己不能为其分担痛苦而自责。窗外刮起风来,烛火开始摇摆,烛光映在肖佚林的脸上,忽明忽暗。喻佳重新审视着这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微笑中带着自信,平静中带着坚强。
天色渐晚,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狂风将窗帘吹得呼啦作响。晚餐后,二人相拥而卧,肖佚林抚摸着喻佳的头发,感受着指尖流出的芬香,回想着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动情地说道,“喻佳,我爱你。”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喻佳接受了肖佚林的明白,并小声说道,“我也爱你。”
肖佚林心里一阵感动,手指慢慢从秀发中滑落,滑过喻佳光滑的脸颊,探进了她的衣领,“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此时的喻佳像一只温顺的兔子,依偎在肖佚林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抚摸。
窗外,雨越下越大,狂风肆虐,暴雨吞噬着一切;窗内,温情脉脉,两颗受过伤的心,重新贴在了一起。